朱清一出场,皇帝便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朱清便将刘广义劝说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讲述了一遍,并讲述了自己如何大义凛然,严词拒绝了刘广义大逆不道的言论,并奉皇城进军都督关寿的命令,将其缉拿归案。
朱清讲完之后,太后便说道:“你忠心可嘉,哀家必定不吝赏赐,这件事请你做的很好,很不错。先退下吧。”
朱清战战兢兢地退下了,谁也不知道他背后也是一身冷汗。走出皇宫内院,朱清回到自己在京师幽州所置办的一座府邸,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愧疚地说道:“陛下,微臣再无面目与陛下相见了。”
而南苑凉亭中,太后在朱清退下之后,质问皇帝道:“皇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帝此时只好说道:“回母后的话,儿臣着实是什么也不知道!”
太后说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刘广义擅作主张,勾结大臣,意图谋反,篡权乱政了?”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母后,这一切儿臣都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清楚,还望母后明察!”
太后说道:“既然这样,也许哀家错怪皇儿你起了歹心,只不过,你身为帝王,祖宗的江山社稷就在你一念之间,岂可轻信于人?你如今信错了人,用错了人,若不是哀家事先察觉,若不是朱清不肯与刘广义同流合污,那哀家的性命也就在这些乱臣贼子的手中了。
你一句什么也不知道,便能推卸得了你的责任吗?
你决意变法之时,哀家也是支持的,毕竟我束辫帝国积贫积弱,再不有所变革,恐怕覆亡就在旦夕之间。只是你却不能广纳忠言,一意孤行,专横跋扈,什么事情都擅作主张。变法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似你这等鲁莽乱来,我束辫帝国百年基业还没有毁在西祟大陆那些霸权强国的手中,就已经自掘坟墓,毁于一旦了。
哀家苦口婆心,劝你暂且中止变法,凡事三思而后行,任何诏书必深思熟虑再传达。你看看你,三个多月的时间,光是诏书就传达了数百封,这种莽撞的做法,起了什么样的效果?大臣们无所适从,下面的人根本不能理解,纷纷上书于我,让我另立新君,再次垂帘而听政。哀家念你向来孝顺,又是哀家亲手所立,不忍废了你的帝位,坏了你的性命,可是哀家几次召你前往慈宁宫,你都敷衍塞责,将哀家的话当作耳旁风。
哀家本想看一看你新军编练的成果,想着找个机会检阅新军,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且不说,你究竟知情还是不知情;即便是你不知情,可你竟然把一个乱臣贼子,视作心腹重臣,若是哀家一旦有个万一,你又如何能够守得住祖宗的江山?
你且说说,哀家究竟应不应该将你圈禁,令你反省?你且说说,刘广义这等乱臣贼子究竟该怎么处罚?想好了,再回答。”
皇帝知道,自己一旦为刘广义说情,甚至处罚过轻,自己都会有性命之忧,只好说道:“母后教训得是,儿臣受教了。请母后将这南苑养心之地赐给儿臣,儿臣盼母后开恩,可以让儿臣在此反省。至于刘广义,假借朕之名义,勾结外臣,企图篡权乱政,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虽凌迟处死也难消朕心头之恨。儿臣变法犯下滔天罪过,还请母后代为处置一切后续事宜。”
太后说道:“皇儿你有心了,既然如此,就按照皇儿你的意思办吧。皇儿以后就在南苑好好修身养性,莫要再操劳政事了。”
随后,太后示意,两个侍卫便将皇帝搀扶到南苑清心居。皇帝进到清心居,大门便被关上了,两个侍卫就守在门口。
皇帝失神地走到了床榻旁边,这里面的一切东西都是刚收拾好的,崭新,明亮。但是,皇帝对于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感觉,他已经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本以为在太后面前,可以不再唯唯诺诺,谁知道连刘广义这等心腹之臣也保不住,还要自己亲口将之处以极刑。
想着三个多月以来,变法如火如荼,束辫帝国的振兴就在眼前,亿万百姓幸福生活都在眼前,而如今这一切都成为了梦幻泡影。
他坐在床榻上,最后只是叹息着说道:“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说着说着,便就“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等到太后将皇帝圈禁在南苑清心居之后,她便摆驾前往了太和殿。龙椅之上已经是空无一人,太后做到了龙椅旁边,前面遮起了帘子,原本准备出发,前往蓟州观看皇帝和太后检阅新军仪式的一干大臣,这才意识到发生了大事。
自皇帝亲政,太后撤帘十余年来,这是太后第一次再度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朝堂之上。太后知道一干大臣心存疑惑,便开口说道:“皇帝身体有恙,一时之间恐难痊愈,需要将养休息数月,哀家不得已再次垂帘以听。只不过皇帝有旨意,小李子,你宣读吧!”
宫内首领大太监李公公便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数月以来,遭人蒙骗,头脑混乱,擅改祖宗成法,以至民不聊生,百官哀怨,江山社稷,差点沦为丘墟。近日以来,身体抱恙,本为祸事,不曾想,灵台清明,方知前过。特令废止一切变法诏书,朕将下诏罪己,以求上天庇佑。其后一切事宜,听由太后处置,诸臣子不得有违。如有冒犯朕意与太后懿旨者,皆为乱臣贼子,斩立决。钦此。
此诏书一宣读,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徐靖当场就站出来,质问道:“禀太后,圣上龙体有恙,按祖宗成法,当由我等内阁臣子前去探望。为防不测,也需要有人执笔,填写诏书。如今未曾见到皇帝,请太后恕臣等不敢奉诏。”
徐靖说完之后,礼部侍郎兼任户部左侍郎张樵野也站出来说道:“微臣附议。陛下若然有恙,大臣定当面见,不然岂不是坏了规矩?况且均无戏言,陛下支持变法,岂能朝令夕改,如此朝廷何以取信于人?还请太后将圣上请出来,也好让我等臣子安心。唯有如此,天下才安心。”
太后道:“还有谁?谁还附议徐靖和张樵野?”
在朝堂之上站立着的数百人大都没有动静,只有稀稀落落,零零散散,数十人站出来,走到了徐靖和张樵野的身后。
这些人知道,站出来只有一个后果。既然皇帝已经不能上朝了,太后也已经出山,变法一事肯定是被废止了。皇帝如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自己这些人站出去,也不过是自取死路而已。
但是自取死路又怎么样?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心中的道义吗?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太后见到这几十人站了出来,心中没有起丝毫的波澜,便说道:“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皇宫禁军都督关寿便命人将徐靖、张樵野等数十人全部押往了天牢。
太后又问道:“还有什么人,有不同的意见吗?”
一干大臣齐齐跪倒在地,呼喊道:“太后圣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说道:“既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那就退朝吧。”
宣布退潮之后,太后便下了懿旨,令关寿将变法一党在京的全部抓起来。
关寿奉了太后的命令,便开始在京师展开了搜捕,不到一天的时间,关寿便将康落第、杨慎之、杨嗣之、刘锐等几位变法的核心成员抓了起来。谭东升却不知下落,梁饮冰正在湖广总督江之夏的府邸被软禁,沈懋清已经回了安定城,中生先生尚在松江府未曾赶回京师。
谭东升的父亲乃是湖广总督江之夏的亲信谭培,江之夏知道谭东升也在京师参与到变法中去。他便让谭培随着梁饮冰的步伐悄然进京,找准时机将谭东升也给救出来。
谭培来到京师之后,便劝说儿子随自己会湖广之地,谭东升却不同意。谭培强行将谭东升掳走,已经将其带出京师,所以关寿在搜索变法一党在京师的核心成员时,并没有抓捕到谭东升。
谭东升被父亲强行掳走,本来诸多反抗,总是被父亲率先察觉。最后索性断了逃跑的念头,和父亲推心置腹交谈了一番,然后表示自己幡然悔悟。一路随父亲南下,却在某一天突然找了个机会,从父亲谭培手里溜走了,绕路返回了京师。
此时的京师人心惶惶,再也没有什么人谈论变法的事情了。谭东升也知道了变法失败,皇帝抱病在身,太后临朝,垂帘听政的消息,而且自己的几个师弟都被抓了。
他此时可以选择回去投奔父亲,可是谭东升没有,他写了一封信寄给父亲,信中说道:“父亲大人,孩儿不孝,日后恐不能侍奉父亲于膝下。然国家混乱,陛下蒙难,牝鸡司晨,当此危难之际,孩儿岂能临阵脱逃。且自古变法无不流血牺牲,东升岂能置身事外。昔者,商鞅变法而遭车裂之祸,吴起变法而遭箭雨之刑,孩儿愿为变法而死,以期鲜血能够唤醒世人,振兴方夏。”
谭东升毅然决然地走进了京师,自投罗网,进入了天牢。
两天后,太后懿旨,将谭东升、康落第、杨慎之、杨嗣之、林锐、刘广义六人押往刑场,斩首示众。
临近行刑前,康落第在天牢的墙壁上,写下了一首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刑场之上,谭东升等人齐声喊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顷刻之间,六颗人头落地,鲜血横流,几个刽子手各自拿了一些馒头,将这些馒头浸在鲜血之中。
从刑场上走下来,一个刽子手来到了一家客栈之中。老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他掏出来两吊钱之后,刽子手便将带血的馒头给了老华。
老华拿到家中,将带血的馒头烤了,然后让自己患了肺痨,一直咳嗽的儿子服下,期待着能够将儿子的病治好。
老华的心中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