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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隆兴茶庄内,一缕斜阳照进小屋,茶水升起的袅袅热气一点点隐没在空气中。

“本以为有了大连同志提供的情报,我们就能在哈尔滨抓住老姨夫,可是……”傅家庄叹了口气。

李云光吃惊:“啊?老姨夫没抓到?”

傅家庄满脸自责:“是我们轻敌了,对不起大连同志提供的情报。”

李云光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如果能审出老姨夫的职业,尤其是体貌特征,对你们的抓捕行动会有更大帮助。”

“既然说到这了,李书记,我有个疑问。”傅家庄坐直了身子,“既然二姨夫都弃暗投明了,又为什么会中途自杀?这可是两个相背的选项。”

李云光叹了口气,随着他的讲述,傅家庄仿佛也随着李云光一同穿过迷雾,来到了抓捕二姨夫行动当天的现场。

那是一个阴沉晦暗的傍晚,李云光带着高守平和手下老关、小丁赶到东关街一幢二层小楼里抓捕到二姨夫时,他正提着暖瓶往茶壶里倒水泡茶,被突然闯进来的几个人吓了一跳,滚烫的热水差点浇到脚面上,弄明白了几个人的来历,二姨夫虽然心里沮丧,表面上还是一团平各:“我在大连潜伏了六七年,日本人绞尽脑汁都没能奈我何,没想到,抗战胜利才几天,就这么轻而易举栽到了你们手里。”

李云光笑笑:“你应该庆幸,因为我们没有给你太多时间干坏事,你对人民的罪行,还够不上血债累累。”

二姨夫一愣,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这么说,我还有救?”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李云光和二姨夫面对面坐下。

二姨夫叹了口气:“小鬼子没打进中国之前,国共是死敌,现在,撵跑了小鬼子,国共又成了仇雠,你们既然找来了,我认输,但是想要劝降……”他摆了摆手。

李云光盯死二姨夫:“你错了,我们并不是在劝降。我只是觉得,抗战期间,你在大连潜伏这么多年,于国家、于民族而言,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们不希望你走到人民的对立面。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二姨夫沉默,少顷,点了点头:“你这几句话,倒是讲理。”

李云光心里一喜,知道自己的劝说见效了:“那我们好好谈谈吧。”

“李书记这心理战,打得漂亮。”傅家庄禁不住打断了李云光的讲述,高声称赞。

李云光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如果真是漂亮,二姨夫就不会只交代出老姨夫在哈尔滨的接头地点和接头方式了。”

随着李云光的叙述,故事的后半部分又浮现在傅家庄眼前。

“让老姨夫带着如此重要的任务去哈尔滨,看来,这是个大人物呀。”李云光悠悠吐出一缕长烟。

二姨夫抿着嘴,不置可否。

“说吧,你这也是帮老姨夫找到了一个正确的出路。”李云光直视着二姨夫的眼睛。

二姨夫却看了一眼茶壶:“我闻到了茶香,火候刚刚好……”

李云光抬头,让站在二姨夫身后的老着沏上茶。老关拿起茶壶,却没找着茶杯。

“茶杯在下面。”二姨夫指指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老关过去,从桌子下层拿出两个茶杯。

二姨夫对李云光说:“不好意思,我有喝茶的习惯——说是习惯,其实是毛病,一个优秀特工,是不应该有自己的习惯和爱好的。”

李云光笑了笑:“你对自己的要求倒是很高,不过,从今往后,你既然不必东躲西藏了,喝茶这个习惯,不改也罢。”李云光看着老关给两个杯子沏上茶,端起面前的茶杯,“回头,我请你喝上好的明前龙井。”

二姨夫也端起茶杯:“那我提前谢过。”

两人喝下碗里的茶。

“这应该是今年的新茶,不错。”李云光赞叹着,放下茶杯,“我们继续说老姨夫吧。”

李云光的话音未落,二姨夫手里的茶杯落地,他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李云光,含进嘴里的一口茶也流了出来,抽搐着倒在地上,带着剩下的那一半秘密咽了气。

“茶里有毒?”李云光的讲述让傅家庄从心底莫名发寒,能提前在茶里下毒,那个人应该就隐藏在抓捕现场的几个人之间。

李云光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惑:“我也这么想过,可是,那茶,我也喝了呀。”

“那就是杯子有毒。”傅家庄沉吟道。

李云光轻轻揉着太阳穴:“他杯子里的茶,有股苦杏仁的味道。”

傅家庄迅速反应过来:“是氰化钾?”

李云光点了点头。

傅家庄轻声说:“那个拿茶杯的老关有问题吧?”

李云光摆了摆手:“事后我也暗中做了详细调查,老关和二姨夫没有任何交集,另外,让老关倒茶的人是我,茶杯又是二姨夫自家的。”

“那他是自杀?”话一出口,傅家庄又摇了摇头,“他要自杀,又何必交代前一半的情报,让我们在哈尔滨去抓老姨夫。”

“我也觉得蹊跷。”李云光说。

“看来,大连的斗争形势比我想得复杂。”傅家庄脸色凝重。

李云光点头:“是呀,现在大连虽然接受了苏联红军的军管,但是各种势力暗流涌动,蒋介石妄想独吞胜利果实,敌伪汉奸、维持会还想爬到人民头上,继续作威作福,这些敌人个个都以抗日英雄自居,打着维护地方治安的旗号在拉队伍,立山头。我们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当务之急是赶紧与苏军打通关系,这也是东北局派你来的主要目的吧?”

“不错。”傅家庄掏出接洽函,“这是延安方面出具的接洽函,东北局这次派我过来,就是按照中央指示,尽快完成和苏联红军的接洽工作,抢在国民党之前,在大连尽早成立起党的组织。”

李云光看过接洽函,深以为然地点着头:“有了这个东西,把跟苏军的关系理顺了,我们的工作才好开展,要不然,名不正言不顺,阻力太大了。”

“党中央认为,大连有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政治地位,这两个特殊,让这个‘特殊解放区’也令国民党眼红。”傅家庄清了清嗓子,沉声说,“东北局得到消息,在日本宣布投降前一天,国民政府的外交部长王世杰,在莫斯科和苏联签定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条约规定,苏军在日本投降后三个星期内开始撤军,三个月撤退完毕。”

“我们要尽早和大连的苏军联系上,否则,就被老蒋下山摘了果子。”李云光轻轻敲着桌面。

“老蒋早就急了,上个月29日,他致电国防最高委员会代理秘书长陈诚,提出收复东北各省处理办法六条,委任杜聿明为东北保安司令,还委派他的大公子蒋经国为外交特派员,负责与苏联交涉。”傅家庄一脸焦急。

李云光把接洽函还给傅家庄:“老蒋倒是知人善用,蒋经国在苏联呆了十多年,对苏联人的行为方式了如指掌。傅家庄同志,你在苏联呆的年头也不少,否则上级也不会派你过来。上级指示,跟苏联人接洽的事,你全权负责。我倒要看看,是蒋公子的那张牌好用,还是你傅家庄这张牌好使。”

高守平进来,拎着暖瓶给茶壶加水,李云光说:“小高,以后你就配合傅特派员的工作吧。”

高守平兴奋地打了一个立正:“是!”

李云光想起了什么,把视线转向傅家庄:“刚才你说,来大连的路上,碰上了什么情况?”

傅家庄声音低沉:“在哈尔滨遇到一个女特务,她也是到大连,身上有一份潜伏在大连的国民党特务名单。”

李云光说:“以你的资历,降服一个女特务不应该是难事。名单一定拿到了吧?”

傅家庄尴尬:“说来惭愧,我跟了她一路,虽然险情不断,总算到了大连,本来以为可以瓮中捉鳖了,没想到……还是让她跑了。”

“怎么没在火车上动手?那样她就没地方跑了。”高守平忍不住插嘴问。

“火车上也是苏军管制,哪能轻举妄动。”李云光说。

“我有个疑问。”傅家庄思考着,“在路上,居然还有人要杀她。”

李云光一愣:“会是什么人?”

“我怀疑,是国民党特务知道她的身份暴露了,要杀人灭口。”傅家庄说。

李云光笑了笑:“你和国民党特务都没有得手,那只能说明此人是个老狐狸。”

傅家庄说:“老倒是不老,可她比狐狸还狡猾。这个女人看上去爽快,热心肠,你怎么都不会想到她能是阴险的特务。”

李云光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听你这么一说,这个女特务确实狡猾。”

“傅哥都没对付了的特务,肯定不是一般人。”高守平说。

“再见到这个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傅家庄心里发着狠。

“放心吧傅哥!”高守平一拍胸膛,“再狡猾的敌人,只要敢出来兴风作浪,我们就叫他有来无回!”

李云光看看手表:“傅家庄同志,让小高先带你去休息。你来之前,我和小高商量了一下,为了方便工作,也为了安全起见,你先暂时住到小高家里吧,他哥和他姐都是我们的同志,前几年被组织送到敌区工作了。”

“家里就我和我嫂子两个人。她正好也能照顾咱们。”高守平说。

傅家庄面露难色:“这……不太方便吧。”

“方便,快跟我走吧。”高守平拉着傅家庄要往外走。

“那……回头我另找房子。”傅家庄说。

高守平要反驳,李云光摆摆手:“先落个脚,安顿下来再说。”

夜幕下的街道安安静静,高大霞拎着皮箱走来,嘴里哼唱着评戏《穆桂英挂帅》里的一段评戏唱词:“穆桂英我家住在山东,穆柯大寨上有俺的门庭。穆天王他本是我的父……”

拐过一条街道,高大霞突然发现有个人影紧跟过来,他戴着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高大霞预感到一种不祥,故意提高了声音给自己壮胆:“白龙太子造了反,我杨家领兵争刚强……”她越走越快,后面的人也加快了步伐,眼看着前面就上了马路,前面却闪出一个人影,看身形像个姑娘,她快步逼来,手里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高大霞前后张望,明白自己已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大令骤起发难,挥起匕首直奔高大霞奔来。高大霞大喊着“救命”,拎起箱子朝后跑了几步,后面的甄精细逼了上来,高大霞进退维谷,抡起皮箱朝大令甩去,大令轻松闪过,皮箱带着风声砸向跑来的甄精细,箱子脱手飞了出去。倒地的甄精细愣了一下,爬起来伸手抓起皮箱,本想杀掉高大霞的大令见状,扔下高大霞扑向甄精细,嘴里喊着:“给我!”

甄精细转身要跑,大令飞起一脚,踹倒甄精细,上前去抢皮箱,两人扭打在一起,斗的难解难分,高大霞倒俨然成了局外人。

街道上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三个黑影风风火火朝这里赶来,一马当先的是万德福,手里拎着一把长板手,两个警察紧紧跟在后头。

“大霞!”万德福大喊。

警察吹响了警笛,缠斗中的甄精细和大令一惊,大令一使劲,抢走了箱子,甄精细只剩了个把手握在手里,无奈地转身跑开。高大霞冲上去,死死抱住箱子。大令挣扎不开,眼见着三个黑影跑到了眼前,只得松手跑开,朝马路跑去。

万德福拎着板手冲上前来,冲着远去的两个人影大吼:“别跑!”

警察追去。

万德福拉起倒在地上高大霞,急切地问:“大霞,你没事吧?”

高大霞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嘴上却依然豪迈:“我什么风浪没见过?对付这两个蟊贼,不叫事儿。”

万德福苦笑:“你呀,死要面子的德性一点没改,我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久违的亲切。

马路边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先后冲到了路灯下。甄精细一把扯下口罩,大口喘着粗气。大令的一对麻花辫被扯的散了架。甄精细缓过气来,回头怒视着大令:“臭蟊贼!”

大令一怔:“你才臭蟊贼!”举拳打来,甄精细还击,两人又撕扯在一起,直到看清跑来的警察,这才不舍地分头跑开。

高大霞整理着衣服,问万德福:“你怎么来了?”

万德福说:“在车上就有小偷盯上你箱子了,你下车以后,还有两个人跟着你,我能放心吗?就喊了两个巡夜的警察。”万德福抱起断了把手的箱子,“也不知这里有啥宝贝,两个小偷都盯上了。”

“哪来的宝贝,都是我自己用的东西。”高大霞笑了笑,“快到家了,跟我回去坐一会儿吧。”

“我还上着班哪,这几天有空再去。”万德福盯看着高大霞。

高大霞感觉到了万德福热烈的目光,故意找着话:“小日本都赶跑了,大连街的治安怎么还这么不好。”

“能好吗?苏联红军刚接手,大连街上不光有小日本,还有国民党。”

高大霞深出了一口气:“看来,革命形势还是相当严峻,组织上派我回来,确实很有必要呀!”

万德福上下打量着高大霞,眼里满是敬佩:“出去几年就是不一样,干部派头挺足。”

“这怎么说的,注意影响,我还是要和广大群众打成一片的。”高大霞认真地说。

“大霞,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过三十了吧?”

“三十一啦,日子真是不抗过。”高大霞叹了口气。

“在外面这几年,没成个家?”万德福小心地问。

“光干革命斗小鬼子了,能活到胜利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成家。”高大霞低着头,双脚数着地上石砖的格子。

“回来就可以有这个心思了。”万德福说。

“也是,再没这个心思,我都好成尼姑了。”高大霞苦涩一笑,“就是老碰不上合适的。哎呀,别光说我,你呢?你可是比我大十好几岁,你成家了?”

万德福摇头:“我都这个岁数了,不想考虑了。”

“这个岁数怎么了?”高大霞不乐意了,“干革命的人都年轻。老万,你可不能因为革命耽误了成家,我们的革命事业,还需要接班人哪。”

万德福嘿嘿一笑:“我和你一样,也是没碰到合适的。”

“那咱俩一样,往后都要把成家这个事,当成一项革命任务来完成。”高大霞笑起来。

万德福点头:“好,既然是革命任务,那咱们就得早点完成,不能拖革命的后腿!”

高大霞突然感到,自己刚才的话好像令万德福有了误解,她想要解释,万德福好像故意不给她这个机会,扭头躲开了高大霞的目光,局促地说:“你快到家了,前面路灯挺亮敞,我回去上班了。”没等高大霞说话,万德福就把怀里的皮箱塞给高大霞,转身跑开了。

高守平踩着自行车,一路上不时对后座上的傅家庄介绍着大连的情况,行至一段上坡路时,高守平蹬得有些吃力,傅家庄跳下车来,高守平也下车推起车子:“大连是丘陵地带,所以坡路多。”高守平擦着额头上的汗。

傅家庄吃惊地看着高守平:“不简单呀小高,你还知道丘陵地带。”

高守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是听李书记说过才知道的,现学现卖吧。”

“知道学习就好。”傅家庄赞许地拍了下高守平,“小高,你参加革命是受你哥影响吧?”

“要说受影响,还是受我姐的更多一些。”

“怎么讲?”

“我姐以前是大连放火团的交通员,他们隔三差五就在码头放火烧鬼子的物资。”高守平脸上满是钦佩,“最大的一次,烧了三天三夜,那时候,老百姓不明就里,都把这解恨的大火叫‘天火’。”

傅家庄点头:“大连放火团的事,我在苏联的时候就听说过,日本人觉得他们统治下的大连是铁板一块,称这里的‘无风地带’,可是在四年多的时间里,大连的抗日放火团,光是放火爆破就将近60次,让日本人损失了3000多万日元的物资,按当时的物价折算,1日元能买6斤大米,3000万日元,足够日本关东军两个师团一年的军费开支。他们烧过日军的油漆厂、码头军用仓库,还有石油、军粮等等军用物资,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侵略行径和嚣张气焰。”

“可惜的是,后来放火团里出了叛徒。”高守平语气沉痛。

“我知道。包括上海、沈阳、哈尔滨、大连等地的一百多名同志都被捕了。”傅家庄顿了顿,“那你姐……”

高守平眼圈发红:“三年前,我姐他们放了一场大火,日本人满城抓人,我姐跑了,再也没回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傅家庄揽住高守平的肩头:“你姐也许接受了新的任务。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嗯,我也老这么觉得。”高守平眼圈发红。

“对了,你姐叫什么名字?我想办法让外地的同志帮着打听一下。”

“叫高大霞。”高守平抹了抹眼泪。

傅家庄点头:“这个名字好,英姿飒爽,豪气万丈,巾帼不让须眉!”

月色下,灯火繁密,前面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熟悉的叫卖声让高大霞有一种欲哭的亲切感,她放慢脚步,贪恋地环顾着四下的光景。

一个摊位前的小桌后,有一道目光早就注意到了走过来的高大霞,那是刚才还窝了一肚子火气的大令,这会儿她面前放着一盘刚煎好出锅的焖子,手里捏着的一枚铁丝叉子上,还挑着一块黄灿灿的美味。大令匆忙间把冒着热气的焖子划拉进嘴里,烫得嘴巴直嘘着热气。

朝这里走来的,还有推着自行车的高守平与傅家庄,二人相谈甚欢。

“小高,你今年多大了?”傅家庄问。

“20,属虎。”

“巧了,我在车上遇到个小伙子,也20,也属虎。”甄精细的脸庞浮现在傅家庄眼前,“可惜的是,那小伙子脑子有点问题,还管我说的那个女特务叫姐。”

高守平听着不对味了:“傅哥,他的姐是女特务,我姐可是抗日英雄,这两个姐可不能搁一块来比。”

傅家庄笑了:“当然不能比了,那个女特务是我们的敌人,一枪嘣了都不解恨!”

高守平点头,朝着不远处指了指:“傅哥,前面拐进条街就是我家了,我去市场里买点东西,你等我一会啊。”高守平支起自行车,跑去。

傅家庄看着四下的热闹,蓦地,他瞪大了眼睛,不远处,走过来的正是高大霞。

高大霞也看到了傅家庄。她怔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站住!”傅家庄断喝一声,追了上去。

高大霞抱着皮箱,没跑出多远就被傅家庄拽住了胳膊,冷笑着说:“咱们还真是有缘份哈。”

高大霞竭力挣扎着,傅家庄攥得她手腕生痛:“你放手,放手!”

“今天你喊破嗓子,也休想再从我手里逃走!”傅家庄语气冰冷。

高大霞又急又气,扭头望向四周,指着傅家庄大喊:“来人哪,他抢我东西!”

听到喊声的路人和商贩围拢过来,旋即有人认出了高大霞:“哟,这不是大霞吗?”“大霞,你回来了?”

高大霞兴奋地朝街坊邻居点着头,焦急地求着大家:“你们快帮帮我,这个人是坏蛋!”

人群哗然,立时有人抄起木棍逼了上来,傅家庄慌了:“你们都被她骗了,这个人阴险狡猾,心狠手辣,还杀过好几个人!”

“你胡说八道!”人群七嘴八舌,蜂拥着过来,有人上前推搡着傅家庄,有人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正在傅家庄感到绝望之际,高守平提着一网兜海螺远远跑来。傅家庄从雨点般的拳头中看见高守平,高呼起来:“小高,小高!”

“别打呀,别打啦!”高守平挤了进来,拉扯开挥动着拳头的人们。

“小高,这就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女特务!”傅家庄刚才虽然饱受了一通拳脚,还是牢牢抓着高大霞。

高守平一下子愣住了:“姐?”

高大霞惊喜地大叫:“守平?”

傅家庄呆愣一旁,看着两人相拥在一起。

麻苏苏虽然今天才到大连,可她一个电话便把大连这边的联络人找到了铁路医院的病房里,联络人年纪在30岁上下,说起话来,有着一份与年纪不相称的老练。因为这是大姨派过来的人,麻苏苏的话里便带了几分抱怨。

“半路上接到大姨让我留在大连的命令,还真是有点猝不及防。”

男人说:“大姨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二姨夫效忠党国了。”

病床上的麻苏苏一下坐直了身子:“二姨夫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姨夫去哈尔滨以后。”男人回答。

麻苏苏明白过来:“难怪哈尔滨的接头失败了,原来是二姨夫变节了,没骨头的东西!”

男人轻舒了一口气:“现在,大连被苏联人军管,共产党借着苏联这棵大树在乘凉,我们的境遇相当窘迫。这时候大姨调你来大连,是党国和大姨对你的信任。”

“可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麻苏苏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相比之下,麻苏苏还是希望回哈尔滨,她想让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大姨那里替自己说说好话,许诺回去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了他,男人不为所动:“大姨说,就因为你在大连人生地不熟,才方便开展工作。大姨在大连呆得时间太长了,出门三步远就是熟人,这些熟人的一双双眼睛,常常让大姨感到如芒在背。”

麻苏苏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你不会就是大姨吧?”

“你高抬我了。”男人漫不经心地起身,“大姨就像是一个传说,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甚至连她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在敌人面前,三步就是熟人,可见大姨无处不在;对我们来说,大姨也是杳如黄鹤,难觅其踪,实在是大隐之人啊!”麻苏苏语气里有透着钦佩。

“大姨说了,你既然留下了,就得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她让我尽快帮你找个热闹点的临街铺面,帮你开个洋货铺,以便掩人耳目。”

麻苏苏点头:“洋货铺好,里出外进人虽然多,却名正言顺,我们的人联络起来也方便。那就请小兄弟费心,帮我找个风水宝地吧。”

“听说,你从哈尔滨到大连这一路上,遇到了点麻烦?”男人好奇地问,这与他刚才的沉稳相比,有些轻浮了。可见他刚才的老练也是装出来的。

麻苏苏愣了愣神,这个大姨还真是手眼通天,看来自己的每个行动她都清楚,麻苏苏叹了口气:“别提了,一路上险象环生。认识了一个猴精的男人,还有一个愚蠢的女人。可以肯定,猴精的男人是共产党,那个愚蠢得有点可爱的女人,老姨夫说是放火团的,还把她夸得神乎其神。”

“认识就是缘分,大姨让你利用好和他俩之间的这次偶然相识。”

“大姨的意思是……”麻苏苏轻声问。

“大姨说,优秀的特工应该是一个蜘蛛,善于在无形中结网,这个网就是人脉。同敌人交朋友,是最好的潜伏保护色。”

麻苏苏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男人递过来一份档案袋:“这个是大姨给你的。”

男人走了没多久,甄精细回来了,听说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抢回高大霞手里的皮箱,麻苏苏气得给了甄精细一记耳光:“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

甄精细满肚子憋屈:“姐,这回真不怪我,眼瞅着我就得手了,谁知道半路又杀出了个程咬金。”

“哪来的程咬金?”

甄精细激动起来:“是个小蟊贼,看中了姐……”

麻苏苏剜了甄精细一眼:“你还真打算认亲啊?一口一个姐,叫得倒是顺嘴!”

甄精细缩了缩脑袋:“那……那我咋叫?”

“爱叫啥叫啥吧,我都叫你愁死了。”麻苏苏心生烦闷,翻过身去背对着甄精细。

甄精细垂着脑袋,好似一条犯了错误等待主人责罚的忠犬。安静了一会,他又激动起来:“对了,那个蟊贼,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麻苏苏闷声说,“你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

甄精细涨红了脸颊:“不是,本来我都抢到姐的箱子了,结果警察来了,给冲了。”

麻苏苏挥了挥手,让甄精细退下,自己思忖着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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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小柯作为一个果子精,每天都活得很怂!迎人问暖,低头嘘寒。可一不小心,就被权势滔天的大人物盯上。从此背靠大树,挺正腰板!某一天“国师大人,您府上的侍婢又将酒楼给砸了!”垂眸的人眯了眯眼,“哦,那是她在为本尊研制新菜!”“可北小柯砸的是…是三公主的酒楼呢……”闻言的某男侧了侧身,轻捻桃株,眼里盈着桃花般的笑:“你懂什么,那是我的小柯儿,在手撕情敌呢~”从边陲到京都,从人间到九天云霄,她逃他追。霸道的人将她拥之入怀:“小柯儿,上穷碧落下黄泉,你是逃不掉的!”
  • 楼居·芸庐纪事·雪晴(沈从文小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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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卷本收录了《楼居》《芸庐纪事》《乡村琐事》《虹桥集》《雪晴》五个子集。文字美如雪晴风景,无处不闪烁着大自然的神性光泽。作者对自然生命跃动的描画可谓不吝笔墨,对画境的描摹和营造给读者带来了最直接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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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我就是无敌弱渣,给我挖坑?不好意思,我能看到未来。想打我?不好意思,我有一副好牌。想杀死我?不好意思,我命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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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师步悠然在一次古墓之旅中离奇穿越,成为历史上传奇的女真第一美女东哥。这位自出生便被预言“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女子,究竟兴的是谁家天下,亡的又是谁家天下?拥有着现代灵魂的她,该如何面对在“可兴天下,可亡天下”这一谶语的利益驱逐下,那一段段趋之若鹜的情感纠葛?这注定不凡的传奇人生为她带来的是幸运,还是灾难?大清王朝建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历史的走向,会因为她的介入发生怎样的改变?当一切尘埃落定时,那抹跨越四百年时空的灵魂,又将何去何从?
  • 摄大乘讲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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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末日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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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末日来临,人们的欲望开始放大,曾经在平凡的生活中郁郁不得志的高三学生司马奕终于迎来了新的曙光。千奇百怪的异能在末日之中绽放光彩,类型多样的丧尸同样给予人类沉重的打击。而在阴影之中,还有未知的存在注视着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