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到一片很浓很浓的雾气缭绕在自己周围,双臂伸出后只看得到手腕的部分,手指就消失在了雾气里,像被一把不会带来痛感的雾刀砍断。
而且更恐怖的是——哈尔感觉在自己身边的这些雾都有着自己的生命!
他在雾气中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前方有一块巨大的阴影在向他靠近,他仰起了头,却看不到阴影的尽头。
它有一个蟒蛇似的修长脖颈,伸长了之后圆柱型的脖子尽头长着一道很长的圆锥状东西,像是鸟的喙部。
哈尔知道这是什么了,它是艾莉亚刚才说过的雾中鸟,那个制造雾气让人迷失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
它朝天空张开鸟喙,像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剪刀在下面要将天空这片幕布一分为二。哈尔听不到它的声音,心脏却被震得快要脱离胸腔。
“哈尔哈尔哈尔!”艾莉亚拍着哈尔的脸颊,“起来了起来了,太阳快要出来了,你怎么跟猪一样睡得这么沉!”
哈尔在艾莉亚的一记狠拍中张开了干涩的眼睛,艾莉亚蹲在他面前,一边拍他还在一边打着哈欠。
这时天还没有亮,黑色的树梢上还挂着一轮幽蓝的月亮。
他们昨夜生的火还没有熄灭,旁边还有一些吃剩的骨头和几只烤得焦黑的甲虫。哈尔不认识那是些什么虫子,但看着它们层层叠叠的腹部和粗大的关节,哈尔还有点想问问镜者它们的味道如何。
跟艾莉亚和火堆旁的镜者打了个招呼后他带着珍珠和夜雾去到河边,让珍珠和夜雾尽情饮水,自己也在河边梳洗了一下。
清晨的水带着一股沁人的凉意,哈尔把它们拍到自己脸上,感觉水流带走的不止是尘土还有自己一夜的疲倦。
他在珍珠和夜雾还在喝水的时候就蹲在石头上,看着倒映着星空的水面和远处漆黑一片的森林。
那是他们将要去到的地方。
这些森林里经常会有来打猎的猎人,运气好的话哈尔和艾莉亚还能找到一个猎人小屋,夜晚睡觉会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
但这样的运气也不常有。
他看着在黑色的树影上逐渐亮起来的天光,稀薄的亮光透在树与树的缝隙间,显得那些树影轮廓更加深邃。
哈尔无端的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那些浓密的雾在眼前变成了黑色的阴影。
“哈尔!哈尔!”艾莉亚在喊他,他在水边待得太久了。
哈尔回了他一声,把水囊灌满水后拉着珍珠和夜雾慢吞吞的走了回去。
艾莉亚用一个小铁锅煮了一些食物,像是一些咸牛肉和燕麦、以及一点面包渣的组合。艾莉娅盛了一碗给他。
哈尔嗅了一下,闻起来有种暖融融的香味。
“之前我们遇到的农夫说穿过前面的山谷就能看到一处村落,我们走快点,一天之内应该就能从里面走出去。”艾莉亚喝了一口碗里的东西说。
“可是他也劝我们不要靠近前面的山谷,他说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管他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你连女巫都杀过,难道还会怕那玩意。”
艾莉亚开了个玩笑说,“如果里面住了个什么沼泽女妖或是鹰身人脸怪之类的东西,咱们还可以直接拖着它的尸体出去找附近的村子要一笔赏钱。
驱魔师是不会为任何危险让路的,史林登从来就是这样。”
哈尔彻底没话说了,艾莉亚对她父亲是完全盲目的崇拜,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史林登是那样做的,艾莉亚也会绝对遵从。
不止是她,连她身边的人也完全不能质疑史林登的威严。
一根树枝从地面上浮起来自动投进了火堆,哈尔转头问向镜者道:“你昨天抓到了几只老鼠?”
“不多,抓到了三只。”镜者的声音像是非常遗憾。
“那些虫子又是什么?”
“从地上随便抓的,你们可以尝尝,它们的味道太可怕了。”
哈尔和艾莉亚都笑起来,不是镜者说的话好笑,而是他嘶哑的声音不管说什么都透着股可怜的意味。
吃过早饭后他们熄灭了火堆准备出发,月亮已经在越来越亮的天空上黯淡下去,太阳像是一个刚睡饱的孩子般迷迷蒙蒙的爬出来。
点点露珠在草丛和树梢中闪烁,属于夜晚的星空被月亮带回了山巅,而这丛林中的星辰在这个时刻抓紧时间闪耀了一会。
盛夏的清晨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刻,连镜者都不愿回镜子里待着,而是跟他们一起走了一会。他们也不用费心去找着镜者的踪迹,只要看着脚下草从的挪移就能看到镜者的脚步。
他们走到哈尔刚才隔着河流看到的山谷旁,这里的丛林尚沉浸在黑夜中,像是苏醒得格外缓慢。
而往下就是一片阴影更加浓重的凹地,最后连树木的影子都看不到,充斥在视线里的只是纯粹的黑暗。
“那里好像有东西,哈尔。”艾莉亚的话拉回了哈尔朝着山谷深处探究的视线,他走到艾莉亚旁边,看到耸立在她面前的——几十个被泥土匆匆搭就的坟墓。
这些坟包上长满野草,面前没有墓碑,而是放着一些别的东西。哈尔看到一把斧头、一把尖刀、一根裂成两段的棍子……总之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这是眼前的山谷送给这些旅客们的第一份见面礼。
艾莉亚拿起离她最近的一把斧头,斧头是直接凿进地面里的,她费了一点劲才把它拔出来,手指摸了一下早已生锈的斧刃说:“这上面好像有血。”
哈尔也拔了一把尖刀出来说:“这上面也有。”
“难道是这些人因为什么丧命,就要把什么摆在他们的坟墓面前吗?”艾莉亚丢开斧头道,审视了一下四周,看到一座稍微算得上特别一点的坟墓。
说它特别是因为它处在这些坟包较远的位置,而且周边还细心的围了一层石块。它的前面插着一枝箭。
其它的坟墓前面也有箭,但这个坟前插的箭最正,箭尾上还绑着一根柔软鲜亮的黄色羽毛。
“真有意思。”艾莉亚摸着那根羽毛说,“一堆坟包,还有插在它们面前的这些武器。”
“我觉得这是警告,有人不想我们进去。”哈尔说,如果是别人看到山谷前这么多诡异的坟包,第一反应也会是赶快离开。
“警告就警告呗,反正我从来不怕这东西。嘿,镜者,你怕不怕?”
镜者慢吞吞的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哈哈哈。”艾莉亚笑了几声道,“别这么胆小了,哈尔,走吧,看看是什么玩意在前面跟我们玩这种把戏。”
她把羽毛拿下来插在自己头上,哼着歌就走进了山谷。
哈尔无奈的跟了过去,天空越来越亮,却像是始终穿透不了山谷中的黑暗。镜者说它累了就回到了镜子里,哈尔牵着珍珠在走,耳朵里唯一听到的就是艾莉亚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