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是残破的,甚至可以通过剑伤从前胸看到后背,不过伍蓝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他看了看那些也在看着他的人,又转头看了下远处的天空。
李本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天还是天,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还是观海境,却又不是观海境,能感应到这里,有意思。”禅师点着头自言自语。
少女看着那个少年又活了过来,手指指着他,嘴里不住地说着“他,他,他怎么――”,表达着自己的惊讶与喜悦。
除了禅师,所有人都在迷惑,其实禅师也在迷惑,只不过他看到了那道光,有了猜测。
没有人相信人能起死回生,没有人相信那个被剑贯穿过的少年可以不死,可是此时那个少年却又真实地站在那里。
没有人解决他们的疑惑,因为没有人知道原因,包括伍蓝自己,他也不知道。
伍蓝不知道原因没关系,起码现在没关系,因为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他虽然不清楚是什么让他活了过来并且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是他清楚这种状态不会太久。
“我要两个名额。”他对着站在那里的李本,语气和之前一样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千疮百孔的身体而有什么不同。
名额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他不觉得过分,他感觉着身体中似乎要喷薄而出的力量,他有了些信心。之前的打算是自己去长陆朝会,留夏冬在这里安心修行,毕竟是边境,那些人的手要伸过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看来,自己之前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
所以他要再帮夏冬要一个名额。
很多人听着那个少年的话,都不理解,长陆朝会的名额有那么重要吗?有名额值得欣喜,没有名额也不值得惋惜。其实只有伍蓝和夏冬两个人知道,甚至可以说只有伍蓝一个人知道。
长陆朝会的名额真的很重要。
对于李本来说,那些名额给了谁都一样,没有所谓,不过现在,唯一不能给的人就是伍蓝。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原因,因为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之前说过那句“没有你的名额”。
说过了,怎么能收的回。
不是因为诚信两个字,而是因为他是摸天境。
摸天境的面子很重要。
所以李本的那句“不行”就显的理所当然,情理之中。
白城上空突然轰隆隆地响了起来,灰色的天空瞬息之间变得漆黑,黑云压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所有的人都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禅师的表情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能引起天地异象。。。”
压抑。
沉闷。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那个少年,他们的眼里充满着震惊。
准确地说是盯着那个少年的手。
那个少年的手臂伸直向前,手腕下翻。
白城上空的天地异象,就是从少年伸手开始。
伍蓝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开始缓缓抬起手臂。
雷声愈来愈大。
黑云所形成的漩涡开始向着白城外边延伸。
“掌为剑,臂为柄,过雨剑法起手式。。。”夏冬心里默默地念着。
过雨剑法起手式本为上乘防守招式,不过此刻哪怕有人认出来,比如夏冬,比如禅师,却也不会再那样想。因为随着伍蓝的手臂伸过头顶,黑云携夹着滚滚的雷声,从白城上空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下来。
冲向了白城,冲向了李本。
无论是玉门关战士还是白城修士,都在那团云下来的时候退了开去。
李本的衣服随着黑云的迫近,猎猎作响,他感受着头顶的威压,扔掉了手中的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说是看得见只不过是因为那团云刚开始的时候离得远,在它落下来的时候,一眨眼便吞没了李本。
原地只剩下一团黑气在不断翻滚。
黑气中偶尔露出金色的碎光,并发出比较沉闷的“砰砰砰”的撞击声。
过了一会儿,黑气消散,露出了里面的李本。
李本依旧站着,眼睛依旧没有睁开,他上身的衣服却已经化为了灰烬,赤着上身。
所有人都在屏着呼吸,静静的看着李本。
他睁开了眼。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如果看的比较仔细的话,应该可以看到鲜血中还混合着其他的东西。
不过这不重要,不管怎样,人们都能看得出来,李本确实受了很重的伤。
“短短几年,金钟罩已经到了圆满境界。。。”禅师站在远处看着李本,眼神中有满意的神色。
而后他又看向了那个少年,凝重再增!
“您在想什么?”少女看着禅师少见的眉头紧锁,好奇地问着。
禅师意识到自己不觉间破了戒心,舒展了眉头,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也不过如此,再来!”
李本赤着上身站在那里,挺直脊背,看着伍蓝,大喝一声。
“你给我名额,我走。”伍蓝看着李本。
李本没有说话,他只是捡起了他的剑,握得很紧。
伍蓝便知道了答案,就像他习惯了以沉默来作回答,李本习惯以握不握剑来回答。
雷声停了,不再有。
黑云依旧,且更浓!
雨来了。
雨从空中落下来,像一张网,盖向了白城。
雨落在了人们的身上,那雨就是雨,和以往的雨没什么不一样,冰冰凉凉。
不过人们的这个想法还没有想完,便发现原来这雨,果然不一样。
雨落在了他们的身上,然后化开。
他们还能思考,还能动作,好像没什么影响。但只有他们每个人自己知道,他们出不去了。
一滴雨便是一个世界。
安琴看着她身旁的杨洛和杨萍,她伸出手便能碰到她们。她伸出了手,杨萍和杨洛依旧站在那里,却并没有碰到。
于是她明白了,哪怕她再往前多远,她依旧碰不到她们。
咫尺已成天涯。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为什么摸不到你?”
这个情况一经发现,人们已经开始恐慌。他们在原地不断地奔跑,不断地用剑砍,不断地叫喊。
夏冬没有,她只是看着伍蓝,喃喃道:“这就是父亲说的最后一式吗?”
禅师和少女没有,少女看着下面的场面,看着那些人原地不停地跑着,感觉很有趣。
“过雨剑法第七式,雨停,上次见到还是在十年前的长陆朝会上。。。”禅师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如果他手里有剑,已经没有多少人活着了。”
伍蓝没有剑,所以那些人只是困在了无数的小世界里,并没有受到伤害。
伍蓝走到了李本的面前,站的很近,伸手就能碰到,看着李本。
李本突然出手,那把剑直接刺向了伍蓝。
“小心!”夏冬大喊一声。
伍蓝没有动,那把剑很快,很强。
李本刺了出去,伍蓝依旧站在那里,和他的距离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的剑却怎么也刺不到。
李本收回了剑,向四周看了看,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很玄妙。”
“我只要名额。”
李本听了,笑了笑没有说话,将剑扔给了伍蓝。
“面子很重要?”伍蓝捡起了剑,向着李本刺了过去。
李本依旧笑着看着伍蓝,没有回答。
伍蓝轻轻地刺出了剑,李本的周围就出现了无数把剑。
“杀了你,我可以自己去传送阵,然后参加长陆朝会。”
李本的表情没有变化。
鲜血流了出来,那些剑刺进了李本的皮肤,并且还在继续前进。
杀不杀他伍蓝都无所谓,他只要名额,李本的生死完全在他自己的手里。伍蓝思考的时候,剑又刺进了几分。
鲜血说着李本的嘴角流了出来,大概是刺到了肺部,或者心脏。
鲜血流到了地上,在李本的嘴角和地上连成了一条线。
“不知道阿成怎么样了。”
伍蓝自言自语着。
李本的表情有了变化,停下了笑容,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既然阿成和夏冬的某些东西,信仰?执着?你都能放弃,为什么就放弃不了那点面子。”伍蓝叹了口气,继续说着,“难道他们比不上那点面子?”
“够了!”
“咳咳。”
李本冲着伍蓝大喊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血水混合着血沫更加浓烈。
“要杀便杀!”李本的眼睛变得通红。他不想承认自己和以前不一样。
“好吧。”伍蓝还想说点什么,不过看着李本猩红的眼睛,心软了一下。
那就杀了吧。
伍蓝的手动了动,却发现剑――
不见了。
面前出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和一个灵动可爱的少女。
“禅师!”李本再也支撑不住,跪了下去。
这个僧人虽然有些许苍老,但他依旧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曾经指点过他和阿成的禅师,他的金钟罩便是他传授而来。
禅师对着李本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而看向了伍蓝。
“南无阿弥陀佛――”
众人感觉身体一轻。
雨真的停了。
伍蓝看着僧人:
“摸天之上是什么?”
“碎虚。”
“碎虚?”
“是。”
黑云散去,边境少见的阳光落了下来,照在玉门关战士的盔甲上。
反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