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之下寒气聚,地城之端水牢结。
言回真人敛了神色,不语。
宇文周继续道:“如此说来,我们阿覆也算立了大功一件,功过相抵……”他搓了搓指尖。
“周玄,不必如此!”容覆止住他,“功不掩过,我自会承担。”她态度坚决。
“好。”言回真人凛神,将拂尘一掸,“回教后,你二人各受九日寒水之刑,三年之内,不得出教!”
说罢,转身扶了扶额,叹道:“下去吧。”
一众人立马拥上来将长生扶了回去,路过容覆与宇文周之时,碍于玄武潭那一恩,倒也没人说什么闲话。
容覆回了房,才双膝一软,瘫在榻上。
宇文周嗤笑,“我看你方才硬气得很嘛!怎么一回来就撑不住了。”
容覆抱住脑袋,“莫再提了,我当真要窒息了。”
他一笑,略显艰难地侧身躺下。
“谢谢你方才替我求情,不过要真的将功抵过,我只怕是承受不起了。”
“知道你会不肯,那花胡子老头儿也不会答应,我特意将此事提出来,不过是想你受的这个罚更值当一些。”他向她挑了挑眉。
“你倒是有心。只是此一别又要三载光阴……”
“怎么,你舍不得我了?”宇文周勾起唇角,“你若是舍不得,便跟我回家吧。我府上财力颇丰,在一方也算小有势力,定亏不得你!”
家?
那里终究不是她的家。寄人篱下虽然比在扶风教要好过得多,但那一切都太过虚幻缥缈,眼前之物纷繁美好,她却是抓不住的。
也许只有切切实实在扶风教迎难而上,她才能找到归属之感,慕容氏才有望。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淡淡一笑,“三年,你等我三年,若三年之后我在麒麟大会之上能够有所成就,我便去找你。”
“好,三年之后,我在周府等你。”
不屈于命运,不居于安逸,这便是他所欣赏的慕容覆。相比于将她困于他的港湾下,他更愿意看到她在海浪里搏击,找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
扶风教,地下城。
容覆与长生被刑使领到了地下城,此处位于卧龙河的正下方,却因遍铺赤焱石而不显阴潮,反倒热气蒸腾,烘得人头昏脑胀。
这位刑使对他们还算客气,恭恭敬敬地替他们除了路障、挡了凶徒,一路带着他们去了寒水牢。
那里并未铺赤焱石,故而越是靠近那处,便愈觉寒气逼人。
地下城的尽头之处便是那九口寒水之牢,阴寒之气极盛,似将别处阻隔的湿冷尽数聚于了此处。
刑使道:“此牢名日‘凝往’,意在凝结往夕,其水深及颈,每两个时辰会没顶一刻,称为‘念来’。二位,请!”
两人各自下了水牢,立时便有铁链将他们的手脚拴住,面上也瞬时结了霜。
刑使道:“每日会有人来为二位送一顿餐食,那我便退下了。”
寒水将二人浸得震颤不休,容覆仅有宇文周予她的一些玄力护体,而长生本就重伤未愈,聚不起气来,此刻的二人面上已是发了紫。
“师……师兄,你冷吗?”容覆颤抖着问道。
“凝神!”长生合了双眸,“这寒水之刑最考验人的意志力,稍有松懈,便会被寒气侵蚀。”
……
闻人袭原想着女扮男装做个普通的麒麟堂弟子,可她的美人之相太过明显,到了门口便被人发现了破绽。
好在此时恰逢教主出山,扶风教主说她筋骨奇佳,便收了她做圣女,还为她在西峰之巅辟了一处温泉做私园,名曰“芙蕖殿”。
芙蕖殿背靠一条高约三十尺的天然水瀑,下方聚了一潭池水,水中生着无茎的藕粉色芙蕖,便是有名的“芙蕖池”。
芙蕖池两侧是极为雅致的竹制阁楼,原先是个赏景的地方,教主便着人将里面收拾了一番,添了些雅件进去。
下面新送了八名十多岁侍婢上来,她将她们安置妥当,安排了殿中事务,便匆匆赶去了地下城。
……
他们浸在寒水之中的时间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却又感觉光阴似箭,很快便到了第一次念来的时候。
二人本已被浸得几无知觉,却突闻身下水流涌动,将平静的水面掀起了波澜。
他们的四肢被铁链拴住,上下动弹不得,便只好眼睁睁看着水位不断上移。
从颈下没到了下巴,又从下巴没过了口,正待他们欲以鼻子呼吸之时,那水面便瞬间没过了鼻尖。
脑中的血液一并凉了下去,寒意一下一下地撩拨着神经,水压又不断地向上逼近,就好像死亡一样。
一刻的时间于习过龟息之法的长生而言并不算多,可容覆就不同了。
时间方过了不到其五一,她便直觉头昏脑胀,想要浮到水面之上呼吸。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脱那些玄铁制成的锁链。她只觉自己的气力在飞速地消逝,连知觉也一并没了。
“参见圣女!”外面的跪拜之声隐隐响起。
“带我去见容覆。”女孩熟悉的声音悠悠地荡进她的耳畔。
“圣女……这里是地下城,您进去恐怕不妥。”
“教主不是说,我在这扶风教中可以畅行无阻的么?”女孩的声音略显无辜。
“确实如此,可是这里怨气太重,只怕您……”
“无妨,你只管带我去见容覆便好,有什么事我来担着。”女孩温温道。
“是!”
闻人袭赶至凝往,却见九潭寒水幽幽地静在那里,没有半点起伏。
“人呢?”她看向刑使。
刑使神色慌张,结结巴巴道:“圣……圣女,此刻是‘念来’的时候,水面会没过他们的头顶,一刻之后便会下去的。”
“一刻?人在水中待上一刻还能有命活么?”闻人袭忧心忡忡。
“这……这便是因人而异了。”刑使低下头。
“阿覆耐不了那么久的,快把水降下来!”她锁紧眉头。
“这……这不合规矩啊!”刑使搓了搓手道。
“规矩哪能抵得上人命?你快把水降下去,上面若怪罪下来,你便报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