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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到京都市郊的立命馆大学,你第一眼看见的是跑道。它铺在一处下凹的碗状的地上,四周的斜坡长满青草,正对着主楼。班车一辆接一辆,所有来往于学校和火车站的人都能看见跑道和在上面奔跑的运动员,让人时时想到运动的重要地位,尤其是长跑在日本的大学生活中所占的分量。

除了带那支业余的“绽放”队外,宪司现在也开始带立命馆大学的男子驿传队了。这是东京地区之外的最大的一支队伍。

在日本,最受欢迎的驿传队是各大学的队伍。部分原因像宪司先前对绽放队说的那样:专业队伍都训练得太好了,比赛便没那么激动人心。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箱根。

在日本长跑界,有一项赛事凌驾于其他比赛之上,处于最中心的位置,那便是箱根驿传。这个名号本已随处可闻,但在我的日本之旅接近尾声时,连“箱根”二字的发音好像都染上了戏剧性的色彩,变得意味深长。每次提到它,我都能看见人们瞪大眼睛。“我也会去。”我告诉他们,语气里满是崇敬,仿佛那是供人参拜的圣地,仿佛他们只要听到这个名号,就能明白我到底有多认真。

箱根驿传不仅仅是日本长跑赛事中规模最大的一个,还是日本每年举办的体育项目中规模最大的一个。赛事长达两日,通常会获得近百分之三十的收视率,收视热度已经敌得上美国的超级碗,也超过了英格兰足总杯决赛的收视率。比赛会在一月二日至三日举办,正是黄金收视时段,因为人们还在放新年假。

除了看电视的那些人,整个赛道沿途的二百一十七点九公里路程边也站满了观众,确实是大场面。

赛前几个月,我们位于京田边的住处的信箱里塞满了卖箱根驿传纪念品的垃圾邮件,比如毛巾、夹克衫、棒球帽。札幌甚至还专门为此推出了一款纪念啤酒。

箱根驿传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了长跑领域,甚至能触及平时并不关注这项运动的人。这是一件举国关注的大事,也可能是全世界观看人数最多的田径比赛。

但是,正如黑洞会把距离太近的东西都吸入其中,箱根驿传的高人气也为日本的跑步事业带来了许多问题。

箱根驿传只限关东地区的大学男子跑步队参加,也就是只限于东京周边区域。从本质上来说,它是一项地方性的大学赛事。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它把国内其他地区的大学都排除在外了。宪司掌管的京都立命馆大学队属于关西地区的队伍,自然也不能参加。

所有最优秀的高中选手都想参加箱根驿传。这就意味着像宪司这样的教练在为不能参加箱根驿传的大学校队招揽队员时,只能在二流选手中选择,最有天赋的选手都被可以参加箱根驿传的队伍挑走了。当然,总有些大器晚成的人,或者是在高中受了伤的人,还有以前训练不用心、后期才发力进步的选手。但一般来说,顶级高中选手和顶级大学选手是同一批人。

这就导致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双轨制:一边是关东地区的队伍,一边是非关东地区的队伍。

关东地区的大学为了在箱根驿传中取胜,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从我到日本前不久,东洋大学为东洋校队兴建的新大楼就可见一斑,该队是二〇一二年箱根驿传的冠军。东洋大学为校队专门修建了最先进的基地,包括健身房、冷热浴室、食堂,还有足以容纳一百人的宿舍。这幢大楼就修在大学的跑道旁边,不过宿舍窗户对着附近的公园。

“如果你整天都看见跑道,那就不能好好休息了。”东洋队的主教练说。他在这幢大楼的设计工作中是个关键角色。

有趣的是,在女子驿传比赛中,箱根带来的影响截然相反。由于关东地区的大学对让男队在箱根驿传中大放异彩无比执着,女队被忘到了一边。但在日本其他地区,由于没有箱根驿传这样的比赛,各大学就对女队倾注了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以至于最好的大学驿传女队都来自非关东地区的大学。这其中最优秀的是立命馆大学的队伍,在二〇一二年更是破纪录地第七次夺得全国冠军。

我第一次去立命馆大学是坐宪司的车。他到电车站接了我和麦克斯。车上还有一位高中生,坐在副驾驶座上。“大阪,亚军。”他骄傲地说。显然,她是大阪同年龄段内三千米长跑中速度仅次于冠军的选手。宪司将她收入麾下,对她期望极高。“东京奥运会。”他说,眼里满是兴奋。女孩只是礼貌地对我们微笑。

车驶进学校大门,女队的一大群人正在一起跑圈。她们的步幅都比较小,极具日本女跑者的特色。这种跑法可能很高效,但看起来总是不怎么精彩。从远处看,她们就像一群慢跑爱好者,而不是全球最强大的女子长跑队。

不幸的是,女队教练不允许队员和宪司或任何男队队员讲话。她不想让队员堕落或被带坏。几个月后,我们有一次在立命馆大学的食堂里遇见两位女队队员。她们很友好,但一直四处张望,怕被人看见。最后,她们实在太担心被发现,直接抛下我们走了。

我问宪司有没有机会采访她们,他笑了。

“没有,没有。”他摇着头说。他停好车,我们一同走到跑道边上的水泥座椅处,男队队员正聚在那儿等着,他们或是闲聊,或是随意在地上铺的橡胶垫上拉伸。“早啊。”[17]他们见我们走近,小声向我们打招呼。宪司腋下夹着一堆文件夹和笔记板,说了个笑话,倒把自己逗得笑个不停。几位选手勉强笑了笑,但大部分人仍在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不清楚他们知不知道我会来。麦克斯说宪司很乐意让我和队员们聊聊天,很可能再一起跑一跑,我就把跑步装备带来了。麦克斯也做好了跑步的准备。

“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他说。

等宪司和所有人都打完招呼,他把我们俩引荐给了队长细田大智。他留着夸张的偏分发型,笑得像个孩子。他和我们握了手,并礼貌地鞠躬,欢迎我们参加训练。队里大概有三十位选手。宪司说今晚的训练项目是十五公里集体计时跑。他问我们要不要参加。“十公里。”他说,给我和麦克斯减了量,“行吗?”他们准备按一公里四分钟的配速[18]跑,比绽放队的最高速度都快得多,但还没快到我跟不上的程度,跑十公里我应该还是可以的。自从那趟长达一个月的旅程以来,我已经练了几个星期,自己感觉身体日益健壮,渐有起色。路线是在一段一点二五公里长的路上来回跑,每跑二点五公里就会返回起点一次,给我们留足了退出的机会。当晚很热,但空气湿度比前几周下降了不少。

开跑之前,我们围成一圈,宪司正式向队员们介绍了我和麦克斯。他让队员们别害羞,多和我们聊聊。一位队员当即带头发问,问我们俩多大年纪。麦克斯告诉他们,我三十九,他三十五。队员回应了几句,麦克斯也跟着又说了几句,然后他们都笑了。

“他们说什么?”我问麦克斯。

“他说我看上去年轻得多。”麦克斯微笑着告诉我。

倒是没人这样夸我。我们一行走向起点,迅速排好队,所有人都设好跑表,最后再点了一次人数,相互讲了几句鼓励的话便出发了。我跑进人群中段,队长在最前面领跑。上一次和一大群人同跑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和大家一块儿跑,脚步齐齐落在地上,感觉特别好。所有人都跑得很轻松,但没人说话。挑战还在后头,现在要保持耐心。

这条路在校园后面曲折蜿蜒地经过网球场,还有几个大停车场,等跑到地上有标记的位置,我们便转身折返。

我们碰上了从另一个方向跑来的麦克斯。他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但还在努力坚持,表情十分认真,经过我们时视若无睹。回到起点后,我们又要开始跑第二圈,几个领队和教练站在原地,喊出我们的用时。其中一位教练还举着iPad拍照。

我们回过头继续跑第二圈。这时,我才发现这段从起点跑出去的路微微上倾。跑动的时候,闷热的夜晚好像围裹了我,压着我的脸颊和肩膀,把力量从我的双腿中抽走。我感觉自己快要落到队尾了。跑回起点的下坡路段,我格外用力,想跟紧大家,但体力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跑第三圈时,我突然意识到已经脱离了大部队,只有一位队员还在我身边。我转头看看他。他也瞥了我一眼,他的头微微向一侧倾斜,表情紧张。

我是可以随时退出的。每个人都觉得我跑不完全程。我不是跑步选手,是个作家。对我来说,这不过是找点乐子。每当体力即将见底,双腿酸痛力竭时,这个想法都能让我宽心,但同时也会带给我一丝难过。在我自己眼里,我就是跑步选手。只有和真正的选手同场奔跑时,我才会意识到真相。这种体验让人沮丧。

可我旁边这位朋友就不一样了,他的未来押在跑步上,他在队里的位置也取决于此。他能进大学校队,应该是得益于在高中阶段的优秀表现。他多半还想成为职业选手。开跑前,另外一位队员告诉我,队里大部分人都希望成为职业选手。这是他们追寻的道路,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我们一起跑完了第三圈,我和这位忧虑的朋友互相陪伴着,直到我终于坚持不住,筋疲力尽地退出。他勇敢地坚持着,转身继续开始跑第四圈。大部队的速度渐渐加快,队尾的人也开始放弃。在前方,队长依然在领跑。

我查了查跑表。我跑了七点五公里,用时三十分钟。我发誓,下次跑十公里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等队员们回来时,宪司问我肯尼亚的选手是不是也这样训练。“不太一样。”我不得不这样告诉他。他们不会沿着一小段路来回跑,更愿意在土路上一口气跑几公里。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在混凝土路上跑步。

宪司说,对驿传的跑步选手而言,在路上训练非常重要,因为这能让他们习惯正式比赛时路面的感觉。我指出肯尼亚人虽然不这么做,比赛表现依然不错[19],但他坚称,如果肯尼亚人在混凝土路上训练,成绩会更好。

我和宪司日后还会再聊起这个话题,当时我只是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观点,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

当晚我们离开前,宪司告诉我们,下周他们将会进行为期一周的山间宿营,邀请我们参加。我当即应下了。看来,我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支可以时常来往的正经的驿传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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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根驿传虽然是驿传赛季里大学男子赛中的翘楚,但在此之前还有两场大型赛事:出云驿传和全日本大学驿传。全国所有的队伍都可以参加这两场比赛,而箱根驿传只限关东地区的队伍参加。

对于其他地区的队伍来说,这就意味着它们有两个机会可以共享荣耀,和更耀眼的参加箱根驿传的队伍同场竞技,甚至将后者击败。

所以宪司的职责是尽可能让麾下的立命馆大学男队变强,参加这两项比赛,让大家看到在箱根驿传以外的世界依然大有可为。

为了让队伍为这两次挑战做好万全准备,他把队员带到山上宿营一周。我和麦克斯加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们俩从京都北部出发,沿着蜿蜒的高速公路开了六小时车,来到了新潟。在山上,闷热之气稍微消散了一些。这里海拔九百米,不算太高,但已足够给肺部带来一些压力。

我们是下午三点左右到的,在跑道上加入了队伍。还有几支队伍也在此处训练。他们用的赛道只有三条,没有跳远用的沙坑和护笼架。这条赛道专为长跑而设。在夏天,这整片区域只招待驿传队,橡胶跑道和越野跑道应有尽有;冬天积雪深厚,没几个人愿意来,只有跑者独享。这里真是跑步天堂。

立命馆校队已经完成了晨跑,现在正要进行的项目叫“自由跑”,意思是每个人都自定速度、路径和跑程的练习。宪司让队长带着我们两个一起跑一趟。

虽然山势延绵数英里,我们却只沿着森林中标识出的紧挨赛道的一段曲折小径跑。算上拐弯,长度大概半英里,我们就在这段路上来回打转,直到队长跑够为止。其他队员也是这么跑,就像一组模型火车,沿着沙盘上的轨道来回运行。

我问队长毕业以后想不想做职业选手。在我看来,想成为职业选手的渴望是支撑他们训练的动力之一。在英国,成为职业选手的希望实在渺茫,以至于大部分人在大学时就已放弃了这个念头。在英国,除非你是莫·法拉赫,否则做一位职业长跑选手就意味着靠着某些彩票基金的赞助艰难度日,幸运的话,或许会有赞助商给你一点装备,再因为参赛和得奖拿到一丁点钱。眼看肯尼亚人和埃塞俄比亚人把全世界各种比赛的奖项都收入囊中,大部分英国选手只能勉强拿个几百英镑。而在日本,就连跑得最慢的专业跑步选手,其收入都比得上普通白领,顶尖选手更是有可观的奖励。

因此,当队长说他不想做职业选手时,我很惊讶。他想成为一名消防员。他说,他的父亲就是消防员。他作为队长,肯定是队里的尖子。为什么他不想当职业选手呢?

他羞涩地笑了,仿佛并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原来他不是最好的选手。他之所以是队长,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年龄最大,也因为他聪明、人缘好,还会社交。他是那种能应付外国记者提问的人。

“驿传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很短。”他说,“等这段时间过了,你就会被安排到办公室工作了。这还是在好公司。有些公司直接就会解雇你。”

我不得不承认,这样听起来就有些不妙了。当我们在回程经过赛道时,三位职业女选手正全速奔跑。她们满脸痛苦的表情,每个人看上去都要崩溃了。

我们与她们擦身而过,回到树林中。

“你会参加消防员组织的驿传队吗?”我问他。

“会。”他说。

我问他为什么跑步,是什么激励他继续训练,加入学校这支驿传队的?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地继续跑着。我们的脚步轻轻落在小径上。一分钟后,他瞄了麦克斯一眼,似乎期待这个问题就这么被略过。

“我没那么喜欢跑步。”他迅速笑了一下,可能是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像是松了口气,“我在学校参加过很多运动,但最擅长的是这个。大家都支持我、鼓励我继续跑下去。”

几个月后,他确实成了一名消防员。我为他高兴。或许他终于不用再跑步了,或许他还会继续跑,为了让别人高兴而违背自己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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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完后,我们回到了队伍的宿营处。这是一对老夫妻名下的房子,屋顶尖尖的木屋里有好几间宿舍一样的卧室,摆满了给选手们用的双层床。我们轮流洗澡,一次三四个人挤进铺着瓷砖、供应热水的浴室。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屋里都是兴奋的欢声笑语。

洗完澡后,我们齐聚在昏暗的餐厅。几张长桌上铺着绿色的印花桌布,摆满了食物,有一碗碗酱料和蔬菜丝,每桌中央都有一锅冒着热气的昆布鱼肉汤。麦克斯和我是最后到餐厅的。在宪司对面给我们留好了两个座位,筷子整齐地摆在筷托上。

我吃素,但在这里就得入乡随俗了。锅里全是蔬菜、面条和鱼肉。我尽量避开鱼肉,舀起其余的食物往碗里装。米饭管够,不怕吃不饱,还有味噌汤和纳豆——臭烘烘的发酵黄豆。我第一次吃纳豆是十二年前来探望弟弟的时候,就是他在裸体庆典后去参加学校驿传比赛那次。当时我根本受不了它的味道,偏偏日本人很爱把这玩意儿端给毫无戒心的外国人吃。它闻起来就像湿漉漉的臭靴子,还带着一层恶心的黏液。但今晚第二次吃,我还挺喜欢的,尝起来味道不错。麦克斯告诉我,纳豆含有大量的有益菌,味噌汤也一样。“日本料理中有很多这样的发酵食物,”麦克斯解释道,“能增加肠胃中有益菌的数量,使消化更有效率,因此有益于身体健康,老少皆宜。对运动员尤为有益,因为这些食品能让他们的身体更易于吸收能量。”

我在日本见过的运动员都遵循传统的日式饮食习惯,每天的主要食物包括米饭、味噌汤、纳豆、海草、鱼肉、荞麦面、豆腐和蔬菜。他们每天的三顿饭都吃这些食物,只是搭配不同。这种饮食习惯非常健康,也让日本成了世界上最健康的国家之一。日本不仅以是世界上预期寿命最长的国家而出名,在联合国于二〇一三年发布的全球发达国家肥胖率排名中,更是排在最后一名,只有百分之四点五的成年人患有肥胖症。相较之下,英国排在第二十三名,有百分之二十四点九的成年人患有肥胖症。[20]

二〇一三年,由美国心脏协会主持的另一项大型调查发现,如今发达世界的儿童要比三十年前的儿童平均多花九十秒,才能跑完一千米。根据相关记录来看,所有发达国家的健康水平都有所退步,只有一个国家除外:日本。现在的日本儿童还跑得像他们父辈当年一样快。这可以归结于运动在学校生活中的核心地位,但结合肥胖症数据来看,健康的饮食习惯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日本确实也有精加工的早餐麦片、三明治、汉堡、比萨等各种不那么健康的食物,但不如大部分西方国家普及,也并未在大部分人的饮食中占主要地位。

小麦是欧美各国的主要口粮,但近年大量的报道将其称作不健康的、有问题的食物来源。日本的小麦消耗量远低于欧美。在超市,一包吐司只有三片。我的孩子们早餐爱吃吐司,所以我们每次买东西都得把整个货架上的吐司扫荡一空。

在日本,各种食物的分量总体来说也比较小。某次在餐馆,我发现买套餐时加点钱就能再加一份薯片,我实在抵挡不住这个诱惑。结果端上来时,只有装在一个小碗里的三片。

有许多研究关注食物分量对饮食习惯的影响,结论都不怎么出人意料:如果分量大,人就会吃得更多。甚至有项研究发现,即使提供已经变味、放了十四天的爆米花,只要分量更大,受试者就会吃得更多,哪怕事后他们都承认它难以下咽。

在西方养生界,“小分量食物”和“控制热量”这两个词十分热门,但这两项原则在日本已是持续多年的习惯。日本的常用词“腹八分”就是指“吃饭只吃八分饱”。

用筷子吃饭也有助于防止过量进食,因为它能强迫你放慢吃东西的速度,换句话说,不用吃那么多就感觉饱了。现在我已经习惯用筷子吃饭了,每次改用叉子都觉得自己像怪物似的将食物铲进口中,好像一定要在时间用光前把一切都吞下去。

精制糖是你能吃到的最糟糕的食物之一,会使身体失去活力和健康。科学家罗伯特·卢斯蒂格认为糖应被归入毒药之列。这种食物在日本同样较为少见——不像西方,每顿饭后都要仪式性地来一道甜品。在立命馆大学的跑步训练营里,糖根本上不了菜单。

当然这里也不是十全十美。日本到处都是便利店,每个街角都能找到,里面塞满了包装花哨的垃圾食品。但在便利店里,巧克力能量棒和糖果的分量也比其他国家的要少。咸味的零食也不是馅饼或薯片,而是酸梅馅或鱼肉馅的饭团,外面包着紫菜或豆腐皮。

我曾经问过著名的运动饮食科学家蒂姆·诺克斯,想知道他对日本饮食的态度,是否认为这种饮食能够帮助运动员提升成绩。他的回答十分简单:日本饮食听起来“棒极了”。

“这种食物搭配对任何运动员来说都非常好。食谱里包括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蔬菜,最重要的是,我猜这些食材质量都很好,而且十分新鲜。我们鼓励所有运动员都采纳这种饮食。”

在日本的这六个月,我几乎每餐都吃传统的日本料理——除了早餐,我已经太习惯早上吃甜的了,所以会吃些吐司或麦片粥——六个月后,我的体重降到了整个成年时期的最低水平(六十七公斤,离开英国时,我的体重还是七十三公斤)。虽然这六个月我确实花了不少时间跑步,但训练强度和前两年在英国的时候比起来并没有改变。即使在我准备伦敦马拉松时,训练量比现在大得多,体重也从来没有低于七十一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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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运动员都回了各自的房间。麦克斯和我分到一间,两人共住。房间是典型的日式风格,有榻榻米地板和满柜子的被褥。时间还早,窝在房间里不太好,我们便穿着拖鞋到处走。楼下设了间理疗室。门开着,我便探进头去。在一张桌子上,一位运动员正在接受治疗师的按摩。有位助理教练——是个女学生——正在给地上另一位运动员按摩。有个戴眼镜的矮矮胖胖的学生正用超声仪器在膝盖上打圈。屋里的其他人坐在地上聊天。宪司也坐在地上,开着手提电脑,正在表格上填今天的计时数据。

“进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给我腾出地方来。我也坐到地上。我一进去,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我能看出来有人正绞尽脑汁想找几句英文说说。

“这个疼吗?”我问那个用超声仪器的运动员。他们都笑了。我不知道他们发笑到底是因为我讲日语,还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机器会让人疼痛。或许只是因为尴尬。

幸运的是,麦克斯很快就过来了,每个人都松了口气,交流又重新开始。他们又开始聊天,大笑,还互相开玩笑。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把人字拖留在门口。大家都只是来聊天玩闹的,看样子十分享受彼此的陪伴。

这些嬉闹和轻松的气氛,是宪司想培育的团队精神的一部分。他说,其他教练更严肃、更严格。我问他当运动员的时候是不是享受跑步训练营的活动。他瞪大了眼睛。

“不,”他摇摇头,“宿营非常、非常严肃,不好玩的。”

他对麦克斯说了些什么,然后想让我们在他的电脑上看一段视频。我们围在一起,他找出了一段模模糊糊的旧录像,是在跑道上进行的比赛。那是一九九八年亚运会的一万米跑决赛。一个年轻的日本男子戴着短项链站在起跑线上,满脸紧张,还鼓着腮帮子。这个人就是宪司。

宪司不耐烦地跳过了赛跑的前半段。场上的六位参赛者,包括宪司在内,把其他人都甩在了后面。“好了。”他说着往后靠过去,屏幕上的参赛者正接近赛段半程处。刚好跑过五千米点时,年轻的宪司开始发力向前冲刺,他的双肩不断地前后摆动。这里离终点还很远。

大家都围在屏幕边。宪司不断加速,直到身后只剩一个人紧跟着他。是一位来自卡塔尔的高个子选手。

“对手。”宪司说,指着那个男人。年轻的宪司跑得很吃力,眼睛里满是惊恐,那个卡塔尔选手则显得十分轻松,在等待关键时刻到来。这种画面我们已经见过无数次了。等在后面的那个选手总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还有一圈就结束了,卡塔尔选手一直紧跟着宪司跑。在最后一个转弯处,他们都发了狠,双腿跑得飞快,卡塔尔选手追平了宪司,全力出击。但宪司不放他过去,简直像是伸出一只手,拦住了那个男人。他们毫无保留,拼尽全力,在最后的直道上真刀真枪地比拼,他们身边那些落后一整圈的选手相比之下像是静止不动地站在原地。卡塔尔选手似乎仍有力气赶超。但宪司不知怎的又逼出了一股劲,再次加速,最终高举双臂,首先冲过终点。日本讲解员只剩下了鼓掌的份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真是一场精彩的较量。

其他人显然不是第一次看这段视频,大家都没有什么表示,看完就散了。

“很棒的比赛。”我对宪司说,“我以为他最后会超过你。”

“我能赢,都是因为驿传训练。”他说,“在驿传比赛中,你永远不会让任何人超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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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清清咬舌自尽本以为能逃脱被折磨的命运,没想到却成为绾青国凝香楼的颜汐儿。具备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却没有武则天的专宠地位,依旧没能逃脱折磨的命运。她从一开始的善良,到后来手上沾满了几个人的性命,嘴中找到了真心爱人。三个男人为了她,不惜放弃生命,大打出手,甚至兄弟反目成仇。凝香丸,易容术,鬼医又称为这个国家的三种法宝。三种美男却成为五种风景,三种情怀,三种感知最终,谁才是身边所伴?他,湛蓝色的眼眸放出稀冷的光芒,照射在女子身上,嘴角划出一丝寒战的笑“女人!你怕了么?”一场虐心的情感,一份纠葛的爱情。
  • 我穿越成了一棵树

    我穿越成了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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