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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踩到我的脚了

时光荏苒,大学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9月1日是雷打不动的大学入学报道的日子。一早起来,嘉笙和爸爸匆匆扒了几口早餐,赶往学校去。南国九月,太阳公公似乎对这片土地特别热爱,特别眷恋,还是一点都不吝啬、不保留地把所有的热情洒向大地,似乎不热烈点,炙热点,都对不起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这不,才上午9点,太阳公公就精神抖擞、热情洋溢地倾洒它的光和热,让人无所遁逃。看着明晃晃的火球太阳,沈嘉笙一边拖着个行李箱小步疾走,一边不由嘀咕埋怨起来。可一旁的爸爸似乎不为所动。

自从爸爸妈妈在她初二离婚,这么多年沈嘉笙都是和爸爸生活。

从小到大,沈嘉笙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好。小时候,她妈妈——苏梅芳是当地一家知名酒店的行政经理,一心扑在事业上。沈嘉笙小学后,苏梅芳不知怎么就自己出来创业了,县城和省城经常两边走,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和她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和她爸爸吵架的时间就越来越多。初中开始,父母两人留给沈嘉笙的相处印象几乎都是吵架。见面吵,不见面也吵;饭桌上吵,电话里头也吵;白天吵,晚上也吵;为沈嘉笙的事情吵,不为沈嘉笙的事情也吵。或许是最后两人都累了,都不想坚持了。在沈嘉笙初二那年,他们婚姻这辆千疮百孔的车子,终于走到终点,双双选择了离婚。

多年来,两人的经济本来就彼此独立,财产分割一清二楚,只有女儿成了必争之物。沈嘉笙妈妈虽然忙着外面的生意,对女儿还是疼的,自己就沈嘉笙一个宝贝女儿,无论如何是不愿意放弃她的。沈嘉笙爸爸——沈志强老实巴交,话语不多。多年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苏梅芳怎么就不愿意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非要去折腾搞经营做生意。他一个高中物理老师,在这个县城,完全有经济能力给她们母女提供体面的生活。

但多年婚姻下来,无论最后他做了多少让步,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那种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兴趣不同的累和折磨,终于在女儿初中后他也坚持不下去了。与其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如放手各自相忘于江湖。所以在离婚这件事上,他和苏梅芳都没有过多纠缠。但他有自己的坚持,就是离婚的前提条件必须是沈嘉笙跟自己。两人为此又开始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最后还是苏梅芳做出了让步。思前想后,自己的生意事多,沈志强毕竟是老师,无论如何,女儿跟着她爸爸学习生活都要稳定很多。沈嘉笙要是跟了自己,在G市只有去读私立寄宿学校了。就这样,两人不声不响离了婚,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天涯。

面对爸爸妈妈最终无可避免地走向了分开,沈嘉笙有点伤感,但生活却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本来一直以来妈妈管她就少,现在只是见面更少。她甚至表现出欢喜,没有了爸爸妈妈的吵吵嚷嚷,耳根不知清净了多少。这么多年来,连小小年纪的她都悟出了,不合适的人在一起,只有痛苦。就像在他们粤西这里,有人喜欢抽水烟,有人喜欢抽纸烟,要是让喜欢水烟的抽纸烟,或喜欢纸烟的抽水烟,都是受罪。妈妈离婚后就像放出牢笼的飞鸟,更加一门心思琢磨她的生意,在外面跑的时候永远比在家的时候多,见别人的时间永远比见沈嘉笙多。而离婚后的爸爸变得更加沉默不语,除了关心沈嘉笙的功课,其余好像都一概不上心了。连炒的菜,都时时忘了放盐。

沈嘉笙似乎什么都没变。生活照旧,上学照旧,功课照旧,成绩照旧——一直以来她在全班全级都是名列前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有所不同了。自己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世界要靠自己了。这几年来,她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发奋学习。她内心的强烈愿望,就是希望自己早点上大学,真正独立。虽然爸爸对她足够照顾,但她渴望离开,飞向更广阔的天地,而离开的唯一途径就是上大学。为此,她心无旁骛,玩命勤奋学习。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如她所愿,高考顺利高分考取了这个省内最好的大学之一——岭海大学。

高考分数出来后,为了沈嘉笙报考学校,父母又出现了分歧。沈嘉笙成绩不错,发挥正常,比重点一本学校还多20多分。远在外地的苏梅芳高兴之余,一心希望女儿报考经济类别专业,不停电话过来沟通,谆谆告诫女儿学经济以后出来可以直接跟着她管理公司,再不济也能进入银行、证券等高端金融公司,前程无限。

苏志强原本希望女儿读工科。他自己是物理老师,当然希望女儿在这方面在他的基础上有更好的发展。他这代人,大多数是秉承“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理念的。但高二文理分科女儿已经断了他的念想,选择了文科。现在报考志愿,他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他觉得苏梅芳所谓的经济学到底太理论太市侩,女儿成绩不错,要是可以,他倒是希望她去读个外语什么的,毕竟学好一门外语也算一技傍身,以后再不济也能当个中学老师养活自己。

嘉笙让他们两个都落空了。他们从来没有深入了解她的所爱所喜。不知道她从小看香港律政剧多了,对律师这行业是多么羡慕,早就立定心思要成为一名律政女强人了。外省的学校父母肯定反对声音很大,放眼省内,招收法学生的也就岭大是最好的。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岭大法学院。

等到苏梅芳和沈志强知道嘉笙填报了这个专业,虽然都不是两人心中之好,到底觉得也差不到哪里去,权当同意了。

沈志强和沈嘉笙提前一天从县城坐火车上了G市。苏梅芳在外地赶不回来,但却派人送来了礼物。说是代表她和陈伯伯的。那时她已经和陈伯伯在一起,在香港定居了。为祝贺沈嘉笙考上大学,妈妈和陈伯伯让人送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诺基亚手机和一个瑞士机械手表给她,说让她养成注重时间观念的好习惯。沈嘉笙从小到大妈妈都会送东西给她,甚至可以说,苏梅芳取悦女儿的万年不变的办法,就是送东西给女儿。所以无论她送什么东西,沈嘉笙一点都不出奇。但是苏志强的脸色沉得都快成下雨天了。

两人在火车站边的酒店住了一晚,吃过早餐来到火车站,站前广场有学校专门的迎新接送车。志愿学生都热情地帮忙他们接过行李,送他们坐上接送车,大概30分钟车程就到了岭大迎新广场边上。年轻躁动的心,很快被大学城热烈的欢迎新生氛围感染了。

岭大不愧是本省最好的大学。从巍峨的大学校门进来的时候,嘉笙就看到,一条学校中轴线把整个校园如鱼骨图串起来,百年以来不同时期的建筑风格分明,层次井然地分布着。在各种建筑之间,各种老树新树高树参差舒展,参天茂密;各种各种的鲜花、花坛,有序地布置着,生长着。尤其虽然9月份了,一些老建筑的墙上还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红彤彤的勒杜鹃,衬着整个校园生机勃勃又风情万种。

嘉笙和爸爸拖着行李来到宽敞的迎新广场,只见鲜艳的充气球、彩带、彩旗飘扬,各种展板、榜单矗立张贴着,学校各个院系专业半环形排列着,每人都笑容可掬欢迎他们新生到来。

按照迎新指示,在热心的师兄师姐带领下,沈嘉笙很快找到了岭大法学院新生报到处。今年岭大法学院招生异常激烈,听说能上的分数都远超岭大一般院系分数线。沈嘉笙高考成绩都超过了20分才被录取,要是分数低一点,录取结果还很难说呢。

红纸金字的榜单周围挤满了人群,不是在看院系分班情况,就是挤在课桌前签名报到。

爸爸帮忙看行李,沈嘉笙踮起脚挤进人群报到。程智秀、陈靖、陈牧浩、陈翙、姜羽、何琳、萧蔚林、邓心颜、李蔓、沈嘉笙、张恪俊、赵书岚、章沛沛……,还好,很快找到了06级法学(3)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挪下身体转过新生报到处,告诉旁边的老师,自己的班级、名字,算是正式入学报到。

她转身正要离开,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衣服还有点脏兮兮的男生莽撞地挤进来,一脚不小心,直接踩到了她脚上。沈嘉笙条件反射喊了起来“啊,痛”,把周边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男生低头看了一眼,刚想开口说道歉,抬眼处看到是一个清秀却有点土气憨厚的女孩,一双剪水的眼睛正委屈地看着自己,不由鬼使神差般被愣住了,眼珠子转一圈,不但不想道歉了,还嬉皮笑脸起来:“同学,要是我踩你的真是对不起。可是——”,高瘦男生故意拉长声音,“不会是你自己的脚不注意放在我脚下了吧”。说完,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样子。

沈嘉笙本来也不觉得被踩了是多大的事,看到高瘦男生这个样子却气不过来,这世上还有人能颠倒黑白到这程度?当她是随便可以欺负的小白兔?她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然后不紧不慢对高瘦男生到:“同学,你的脑袋是长在脚下吧,搞得认知都颠倒了。要是这样的话我不怪你。”高瘦男生没想到她会这么反驳,用手指了指沈嘉笙,一边愤愤离开了拥挤的人群,一边貌似嘟嚷道:“我就说不能被老头子推着这么早过来报到。”

看着高瘦男生悻悻远去的身影,沈嘉笙想自己该不会做到有点过分了吧。但想想也就把他当个入学小插曲了,何必多想,心情又好起来。

找分班,报到登记,接着找宿舍。在热心的师兄师姐帮忙下,嘉笙和爸爸很快找到了他们院系的女生宿舍。这是一栋10层高新落成的宿舍。学校充分尊重女同学,把好的新的都留给女同学用。嘉笙按照报到通知事项,找到自己分到的房号,看到大门是打开的,四个人的宿舍其他三个都已入住了,分别是来自省内的陈靖、程智秀以及省外的姜羽。她们都是爸爸妈妈送过来,沈嘉笙不由觉得自己有点另类。但大家争相着向她自我介绍,帮她放下东西,而家长们也忙着互相认识。很快熟络起来。

选好一张床,把一些生活用品摆好,再去宿舍下面的小卖部购买一些生活用品,这么折腾一个下午下来,沈嘉笙终于把大学入学办妥了。沈志强学校那边已经开学,等着他回去上课,已经买好了当晚的火车票。父女俩在大学校园逛了下,又在学校饭堂吃了一顿饭,没多说什么,沈志强转身搭公交车奔火车站去了。

沈嘉笙看着小小的一张床,想着自己终于走出了小县城读大学了,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独立空间,与父亲若有若无的离别愁绪早已无影无踪,剩下的是对自己大学的生活的无限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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