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吃完早饭后,他们回到病房等待医生的查房。穿着白大褂冷着脸的医生进来后,拆开她手腕上的纱布,看了看伤口恢复的情况,又让一起来的护士给她换了纱布和药,对顾朝晖说“伤口恢复的不错,今天再挂几瓶水,明天就差不多可以把纱布拆掉了,之后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注意还是不能沾水,也不要用太大力,以免伤口二次撕裂。”
“嗯,我会让她注意的,谢谢医生,辛苦了。”顾朝晖点头。
医生摆摆手,推着车带着护士走了。
医生走后,顾云曦还有些呆呆的。
这次,顾朝晖没有阻止顾云曦,让她看到了自己的伤痕。纱布揭开之后,顾云曦是震惊的,之前她一直感觉手腕是有些痛的,她以为应该是只有一道刀伤,结果,她低估了自己想要自杀的决心,而且,她昨天应该挂了不少止痛的药。
右手上有三道刀痕,一浅两重,估计是第一刀下手没把握好力道,太轻了,因为害怕自己死不了,就又重重的划了两刀。
左手上的刀痕就更凌乱了,或轻或重的大概有五六下。即使是现在伤口愈合了不少,看起来依旧是狰狞的。顾云曦觉得自己的眼睛竟然对那暗红色的伤痕有刺痛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忍看。
她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忍,送她来的哥哥和妈妈看到这样的刀痕该有多心疼,多难过呀?她对他们又多了几分愧疚。
顾朝晖看着她还在盯着自己的手腕看,顾朝晖打断了她“曦曦,没事了,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等会会有护士来给你挂水。”
“嗯。”顾云曦把视线从手腕上移开,沉吟了一下还是说,“对不起,都是我一时想不开,让你们担心了,我这样让妈妈和哥哥很难受吧。”顾云曦真的很愧疚。
“曦曦,你不用道歉的,发生这样的事最难过的终究还是你自己,我们都不会怪你的。但是,曦曦,我和妈妈都希望能够帮你分担一些,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们你自己的想法,这样我们才能帮助你,才能不抱着血淋淋的你匆忙赶往医院,才能不至于只能在抢救室外面等待死神的宣判。”顾朝晖认真的说,然后脸上有些悲伤,“曦曦,爸爸已经不在了,我和妈妈绝不能再失去你了,我们一家三口要完完整整的。所以,曦曦,下次不要再做傻事了,我们再也承受不起要失去你的无助和绝望了。”
“嗯,哥哥,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绝不轻言放弃。”顾云曦更难受了。
他们说着不怪她,但是心中还是有失望的吧,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妹妹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狠心的断开了和他们所有的联系,甚至有可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被爱的人才能这样有恃无恐吧,自私的,从不考虑爱她的人的感受。
“曦曦,你不用愧疚的。”看到顾云曦难受的样子,顾朝晖知道自己言重了,但是他真的害怕顾云曦会再次不管不顾的离开这个世界,“我说过,不论你做什么,我和妈妈都在你身后支持你。即使你做了错事也没事,我们会帮你处理,但我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生命,无论遇到什么,人生只有一次,我们都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顾云曦坚定地点头,“不过,哥哥,以后我要学会慢慢长大,慢慢试着去接触这个世界,不能一直活在你和妈妈的保护下。我要学会自己去看这个世界,这样才不会在遇到一点挫折就轻言放弃。”顾云曦眼中闪着光,从顾朝晖和杨柳依的话中,她能感觉到他们似乎对自己保护太过了,让自己从来没有见识过世界的残酷。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要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我还是要回来找哥哥的。”
顾朝晖脸上有了惊喜,“嗯,我自然会帮着曦曦的。看来,这次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曦曦这一次是真的长大了。以前可能是我和妈妈把你保护的太过了。”
看着哥哥脸上有些舒展的神色,顾云曦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坚强。
过了一会,护士来挂水,于是顾云曦接着用笔记本看剧,顾朝晖在一旁看刚才助理送来的文件。
之后杨柳依也来了,看到他们兄妹俩相处的十分和谐,顾朝晖脸上少了几分郁色,顾云曦脸上多了几分开朗,病房来多了几分温馨,心中明了,看来这次他们俩心结解开了不少。
她还记得那天和顾朝晖回家,隐隐听到浴室里有声响,顾朝晖就开门去看,结果发现顾云曦躺在一缸血水中时,他那瞬间慌乱的表情,脸上充满了害怕和不可置信,还有那因为震惊有些变调的惊呼“曦曦。”
等她听到声音门口来看时,他正颤抖地把手伸到顾云曦鼻子下面,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立马开口,“妈,快叫救护车,曦曦还活着。”
她记得自己当时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只有一片刺目的红色,地上,水里,还有顾云曦手上还在滴落的,鲜艳的红色。
听到顾朝晖的话时,她似乎还在一片红色中,当她终于被顾朝晖的声音拉回现实时,整个人开始发抖,拿出手机时,手在抖,拨出120后,说的话也是颤的,“对,对,浅水湾,8栋,你们快点行吗?她,她流了好多血……”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捂住顾云曦手腕上的伤口,想让那些带着顾云曦生命的红色液体别再流出来了,然而并没有用,她太过颤抖的手根本就碰不到顾云曦的手腕。
相对而言,顾朝晖更冷静一点,他一只手举起顾云曦还在流血的右手腕,希望能够借助地心引力让血液流回心脏,另一手去拿出顾云曦还在水里的左手,也将其举过头顶。他不敢随意移动顾云曦,害怕让她的血流的更快了,只能保持这个动作直到医护人员来到。
急诊室外,杨柳依坐在凳子上擦眼泪,她的眼泪现在才能流下来,刚才在极度恐慌下,她是没有眼泪的。顾朝晖在一旁贴着墙站着,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白色的衬衫上沾上了血,映着有些苍白的脸,竟带有几分凄美。
“妈,你说是不是我不够好,”就在杨柳依以为顾朝晖会站成一尊雕像时,他开口了,“他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毫不留恋,就留下我们两个,是不是因为我们对他们不够好,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他抬头,眼中有些许的晶莹。
杨柳依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儿子,自从五岁后几乎就没怎么哭过的儿子眼中也有了闪光,她站起来,抱着他,“不是,小晖,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关心爸的情绪,是我没有注意曦曦的反常,都是我,不是你,小晖,不怪你,你没有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爸他没有怪你,曦曦也不会怪你的,真的不是你的错。”
杨柳依想到儿子这几天比以往更长久的沉默,原来他是在自责吗?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曦曦向来有些怕他,这次曦曦又选择了自杀,他是不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这次他们的事情也激起了他心中一直潜藏的害怕吧?
自从十年前顾影去世后,他似乎是瞬间长大了不少,默默的护着她们母女,成为了这个家的脊梁,也是从那之后,杨柳依几乎再也没见过他有什么不知所措的事情和害怕什么。这次爸的离世,曦曦的自杀,让他似乎又成了十年前那个孩子,那个害怕失去的孩子,他一直努力想做到最好,就是不想再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了。
“爸,曦曦,你们真的好狠心,就这样丢下我们两个人,你们有为我们想过吗?有想过小晖吗?他也还是个孩子呀!”杨柳依在心中默念,对他们俩竟然有了几分不满。她按下心中的不满,轻轻拍着顾朝晖的背,像小时候哄着他那样,“小晖,没事了,没事的,曦曦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不怪你,小晖,你没有错。”
“妈,妈。”顾朝晖低低的叫了两声。
急诊室门口,他们两个相互依偎,相互支持,那一瞬间,这天地间,对他们来说,只剩下彼此怀中鲜活的存在。
回忆结束,幸好,幸好曦曦没事,而且醒来后也变得比以前开朗些了,坚强些了,不然,她和顾朝晖这一辈子都会对这事抱有心结吧。
“曦曦,今天感觉怎么样?”杨柳依走进来。
“妈,您来了。”顾云曦有些惊喜的出声,“我好多了,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似乎是对回家很期待,顾云曦笑的很开心。
看到这样的顾云曦,杨柳依也放心了很多,“那很好呀,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嗯嗯。”顾云曦开心地点头。
“妈,医生说曦曦还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还是以清淡为主,所以,好多东西她还是不能吃的。”顾朝晖毫不留情的打破了顾云曦的期待。
“哼,坏哥哥,妈,哥哥欺负我。”顾云曦向杨柳依撒娇。
“好,小晖欺负你,我们不理他了好不好?”杨柳依笑着顺着她。
“嗯,就不理他。”顾云曦瞟了一眼顾朝晖。
看着她们俩瞬间结成联盟,一起对付自己,顾朝晖脸上浮现出了笑意,这才是真正一家人该有的气氛吧。
小小的病房里多了几分欢笑,也给肃穆的医院添了几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