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起来!”
阿若站了起来,浅淡的眸子与他相对。
“告诉我,你是谁?”
她有些不明所以,轻声道:“阿若!”
他微微摇头,“记住,你以后就是,逸星居阿若,明白吗?”
“逸星居阿若。”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里只有默默的这一句:逸星居阿若。
“阿若真的不在乎纤尘了吗?你说过你不喜欢纤尘去碰其他人的,可是,阿若,你知道了,你会伤心吗?你会生气吧!那就来看看纤尘啊!”纤尘的眸中太过冷清,与此时这里的大红喜庆气氛很是不搭。
“你要去哪儿?”纤默似已知道了什么,早就在此静候着他。
“我要亲自去找阿若,我要看她亲口说出她很快乐。”
“那千惠呢?”
“你既已答应,这就同样是你的责任,你现在弃她而去,是你不义不诚,你现在是都主,传出去一都之人对你可还有何可信度,大家又会如何想她。你要明白,你更该记住,你叫风纤尘,你姓风,你已不再是那个可以任性的纤尘了,你所担负的太多,你推脱不掉的。”
大红盖头下的那个人将会是他风纤尘日后一辈子的伴侣,他口中的那个“永远的朋友”已不会再是那个他整日里挂在嘴边念着的阿若,那个纯真的姑娘,那个教给过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的阿若了。
他面露欣喜,让所有人都可以认为他们会是彼此生命中最适合的人般的笑。
三声礼毕,于他而言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他牵着的手更灵巧,他眼前的人更惠智,他亲吻她脸颊时更理所应当。只是他的笑那般深稳,稳到那已不像一个不染纤尘的他的笑。
他抬头看着那一方天空时,是等到整个世界都沉睡了,才攀上这个纤尘少主常待的屋顶,感受着夜中的微凉风露。只是此时,眸中多了丝淡淡忧伤,因念而起又而终吧!
“纤尘!”千惠坐到他身边。
他没有说话,继续抬眸看着,拖着淡淡苦涩的笑。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陪着他静默着。
“千惠,”他叫她时,她没有应声,闭着眼睛。“我知道你没睡,我们聊聊天吧!”
她依旧不动声色。
“你知道今天谁来了吗?夜幻,她告诉了我一个故事。”
“什么?”她没有睁开眼。
“她说她见过一个名为阿若的姑娘。”
千惠睁开了双眸,只是没有说话。
“她还说那个叫阿若的姑娘决意留在了逸星居,她还说那个叫阿若的姑娘拖她送上祝福,她还说那个叫阿若的姑娘不认识纤尘。”他的语气很缓很轻。
千惠坐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惊诧的表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知道也明白了,千惠是风纤尘风都主的都主夫人,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永远。”
千惠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笑了,似乎很释然的微笑:“纤尘,随你的阿若去了,阿若,随她的纤尘走了。剩下的,风纤尘,风都都主了!”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呢?!与你无关,人生的宿命之责,终须参破。”
另一方夜空下同样的两个身影,一抹悠然,一抹忧怅,只是一近一远。
“居主,阿若以后可以做什么呢?”
“做适合自己的。”
“那什么适合我呢?”
“你觉得呢?”
“不知道。”
“说书。”
“可以吗?”
“修行后即可。”
“那怎么修行?”
“书中参悟,林间关注,星言入心,修行心性。”
“好!”她抬头看着那方寂寥的天际,似有些释然的微笑:“逸星居阿若。”
时间让人学会了成长也学会了遗忘,总有些事情,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忽然间明白了,也就放手放下了,不必再过多挂念,亦不必想起,心照不宣,彼此相知。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轮回匆匆的一瞥,转瞬间安然地过去了一年一年又一年。有些人真的将成熟渗入了骨髓,也有些人不愿天性被泯灭。
“千惠。”
“都主,夫人有事出去了!”
“知道了!”纤尘眸中戾气已收敛太多,褪去了那股少年阳刚之气,多了份沉稳之度。
他一个人来到了一片园中,一个僻静的园中。矗立着的那一头是一方墓,碑上刻着“兄纤默之墓”,他席地而坐,拿出了两坛酒。
“哥,纤尘难得有空来陪你了吧?一年了,你把担子都交到了我一个人手里,自己了得个清闲,也是,你这一辈子都在操劳着,其实都该是我的,你却替我承受了那么多。你从不让我喊你哥,所以我一直都叫着纤默。其实在我心里无论有没有那份血缘关系,都不那么重要了,你就是我亲哥。纤尘欠你的,在这里先干为敬。”他倒了满满两碗酒,一饮而尽。
“放心,我知道,酒喝多了会误事会失态,我才不会那么傻呢,你常说的要注意形象,我都懂都懂!哥,纤尘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你在那边安心就好。”他又敬了他一杯酒,“我还是有酒量的,不会三杯醉的,千惠很好,她是个好妻子,但是她想要的是自由,她不该被禁锢在这里,纤尘有责任,但她根本没这个必要,所以,我会和她有一个孩子,让他姓风,以后走着和我一样的路,我会从一开始就教会他什么是责任,让他乐此不疲的。到那时,她也就不必再受都主夫人这个称呼的限制了,他也可以去继续做她的江湖女侠了。”
“风纤尘!”
他回头对上了她的目光,没有再说。她朝他走来,“纤尘,我不高兴,我们都在一起三年了,你居然连你的妻子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
“还是因为你本就不想去看清楚,你不想而不是不能。”
他伸手拥抱着她,“那你说,我听着。”
“我从小孤苦伶仃,好不容易哥哥熬出了头,却在内心受着道德的煎熬,我不想那样受人指点有关他的一切,虽然我知道他做的不对,但我能理解。所以我宁愿一人在外漂泊,那个家给不了我想要的安稳,你知道本女侠在外游荡,遇到过了多少人,为什么却唯唯钟情于你吗?因为我一眼便知道你不是江湖中人,知道你只是一艘即将靠岸的小船。起初只是愧疚,之后随你一起成长,没什么将我禁锢的,其实我很乐意的,有一个安稳的家,有一份安全感。”她将脸颊靠在他的耳畔,紧紧抱着他。
“纤尘我好想和你生活在这里,然后我们会有孩子,教他习武,给他说书,让他成长。”
他笑着不明。
“一定要在这里吗?”
“有你的地方就好。”
“阿若要的不是自由和安宁吗?”
“阿若要的只不过一个你。”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因为阿若在等着你来找她。”
他想着,目光呆愣住了。
“阿若姐姐,过几天就可以出居玩了。”
“我说瑶儿,三年都过去了,你还是一天到晚都还只想着玩啊?”
“那你这次可不要和我争了,这样居主就可以只带着我啦!”
北笙无奈地摇摇头:“不和你争,不和你争。”
阿若笑着看着他们这对欢喜冤家,居外每隔一段时间会来不同的人,他们随同居主在外,见过不少,那份天性并没有随着所谓的修行而被修,难得的一分保持,居主说万事随缘顺其自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修行。而阿若则是三年中未踏出过这里一步,没有什么可以禁锢到一颗心,除非他自己想。
“阿若姐姐,不然瑶儿把机会让给你好了。”她笑道,“阿若姐姐修行得越来越像居主了。”
“这算是在夸我吗?”
“瑶儿你就是再在这儿呆上个十年,你也还是变不了你的心性的。”北笙道。
“你似乎每天都会来这里看风景。”居主目向着远方,远方有一处居外的风景。
“从这儿看风景会很美。”
“阿若,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三年了。”
“三年很长吧?”
“过去了就不长了,阿若觉得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够的。”
“够不够也要用了。”
“什么?”
“三年不见外物,可愿出去走走?”
“去哪儿?”
“寻人。”
“寻谁?”
“下一任居主。”
“居主你还年轻,怎么就想着要找继承人了!”
“居主的修行从小便开始,没有十几年是做不到的。”
“居主知道他在哪儿吗?”
“有缘自会相逢。”
“那万一找不到呢?”
“阿若觉得先去何处?灵都或是风都还是…”
“当然是居主定吧!”
“韩城。”
“为何?”
“在这个世间,总有着那样一些人,他们不愁吃穿,却极为贫乏,他们的精神处在空虚迷惘之中,一股慵懒之风席卷在他们之中。”
“逸星居白衣肖宁。”阿若喃喃。
居主微点头:“救人于身却难在心,那时逸星居中人不外流,留得了一场患,逸星居中人使命在身,技能在身,便要有所用,此后他们只是曾受教于逸星居,以江湖身份散居各处,适时而出,居主出居,他们自知付命。”
他看着阿若一脸糊涂的样子,轻笑,“不懂?”
阿若没有回答。
“果然修行还不够。”
“修行够了就可以出居了?”
“怎么?想了?”
“没有没有,阿若的修行估计也要一辈子了!”她笑道,“我去准备一下。”
“阿若。”他隐隐叫了她一声,“把南瑶北笙叫来,居中需留一人。”
“居主,要不阿若留下吧!”
“你真的想留下吗?等到下一次可就是十年了。”他淡淡一句,没有看她。
阿若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走。
“阿若有些结还未了,时间痊愈的终归不是源头,修行修的不仅仅是表面,更多的还是心。”居主起身,目光投向远方,眼中一片广阔。
阿若低着头没有说话。
“逸星居只为舒人之心,愈人之身,无论阿若把这里当做了什么,一个避世之所,一个疗养之处,一个心向之始,还是一场修行,都不重要了,而这恰好是一个机会,阿若可该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了,逃避终究治不了根。”他的语气很平淡。
“居主,阿若……”阿若想起当初选择留下来之时:
“阿若姐姐,你怎么了?”南笙和北瑶掺着突然晕倒了的阿若,有点小担心。
“居主,你可回来了,你快看看阿若姐姐,我诊不出来她怎么了?!”南瑶习医也是卓有成绩的,但毕竟年纪小,见之少。
居主久久看着脸色惨白的阿若,她微微张开了眼睛。
“你在这之前,还中过另一种毒?蓝灵谷中罕见之毒。”
阿若有些吃力地点点头。
“无碍,先好好休息。”居主面色从容。
“居主,阿若姐姐她,,,?”
“是我当初疏忽了,这蓝灵之毒侵袭身体各部,尚有残存,慢性之毒,急不得,若是在居中疗养一段时间,或许会慢慢驱散。这残余不会再致命,只是会让人萎靡。”居主道,“书屋中或许会有这疗养之法。”
“阿若姐姐,可要在这儿多陪瑶儿几天了!”
她微笑,“麻烦居主了!”
“无事。”
多待在这里几天间,居主很周到地叫来了夜幻,若是有何消息可以让她作为转告。她起初没好意思说,夜幻便与她说着居外的故事,恰好又提到了风纤尘,她就听着他的消息,他成为了都主。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听着另一个人的故事,她竞没有勇气去问什么了,甚至摇头说着他们不认识了。
她那时突然很想知道若是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她和那个出手相救的千惠女侠会在一起吗?若是在,那根本就是自己想的太深了,若是不在,她还念着阿若,阿若可以在逸星居从居主学些东西,把自己的病完全治好,至少不会再让他忧心。
她做了一场赌注,结果是前者,她的病好了,而她也不用再去努力配得上他了,已经有人和他相配了。
那时她的心有些乱,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因,总之便是留了下来。她不想去承认自己的意气用事,她掩饰着自己浮躁的心,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自欺,让自己相信的理由。当时她说出的一番话是心中的一个声音,一个光亮的声音,那片阴霾下的计划度量强行被搁置到了一边。居主答应了,她以此作为自己努力的理由,自己也以为这就是心中的声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未说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