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江修文停下了脚步,无论是先前第一眼看到陌生女孩时的不详预感,还是后来不断浓郁的尸体腐臭味都共同在向他预警一件事情————这个女孩有问题。
“哦,被发现了吗?”不远处的女孩看到江修文的反应后低沉地说,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披在身上的黑袍随着身体的颤动滑落,露出了那副令人胆颤的躯体。
肿胀的身体布满黑色绒毛,隆起的背上一根根白色獠牙状的倒刺层层叠嶂,犹如野兽般的四肢扭曲地紧贴地面,而最为醒目的则是她原本光洁饱满的额头不知何时凹陷,一个红色的倒三角形符号在正中心若隐若现。
而此刻的江修文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悚然,站立的双脚在如海般的恐惧面前不住颤抖。
尽管他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假的,肯定是自己最近熬夜过多太累所以产生幻觉了,可是,他的眼睛却无比真实地告诉他这是真的,那个寻求他帮助的陌生女孩是个无比狰狞怪物。
“怎么,我这副样子很可怕吗?”怪物低声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修文意外地从她的笑声中听出丝丝苦涩。
“不过也对,毕竟,我现在也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了啊”,怪物仔细端详着布满黑色鳞片的胳膊,猩红的瞳孔中满是厌恶。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江修文惊恐道。
嗖!
下一秒利爪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口。
怪物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鲜艳的血仿佛小溪一般顺着利爪从他的胸口流淌而出。
“抱歉,我不怎么喜欢和死人解释一些事情,”怪物用另一只利爪抚摸着江修文的头发,头靠在江修文肩膀上温柔地说“其实你长得还是有点儿小帅的,如果能换个场景,换个时间的话我真的不介意和你坐下来喝杯咖啡,聊聊天”。
剧烈的疼痛感从胸口传来,江修文疼的很想大叫出来,可是喉咙却好像被被水泥堵住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里的机能像潮水一样退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置身于幽暗的深海,没有声音,没有感觉,没有光,就那样一直下沉,仿佛永远触不到底。
结束了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吗?
江修文难过的想,“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明明那么孤独,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这短暂的一生,还真是可笑。
轰!
轰轰!
轰轰轰轰!
巨大的响声在江修文脑海中炸裂,他仿佛听到了一台被岁月掩埋已久的战鼓重新敲响,他仿佛听到了大雨滂沱时来自云端雷霆的炸响,身体不再下沉,幽暗的海底出现了一道光,无数黑色破碎的画面在他眼中闪过……
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三只脚的乌鸦在漫天血色中吟鸣狂舞,沐浴着金光的骷髅祭祀在白色的大教堂里轻声颂唱着不渝的祈祷诗,无数曾经死去的人在圣歌鳴唱下从地底爬出,冰与焰环绕在那根直达云端的青铜柱上,四台金色的战鼓在一片崩坏中发出隆隆的敲击声,身穿黑色鳞甲的男人从遥远的天边踏着满地尸骨缓缓登上银色御座,他手中漆黑如长夜的剑刃轻轻颤动着,锋利的剑气环绕在男人身边,将一切阻碍抹消。
残暴、冷血、圣洁、光明,这些原本互相冲突的词语在他身上完美融合,他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恶,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善,在他走过的路上无数彼岸花接踵绽放,光芒在他至高无上的命令下照进如血的花丛中,无数银色鳞甲的人单膝跪立在御座两旁,仿佛臣子跪拜君王。
江修文眼中流下猩红的眼泪,巨大的悲怆感扑面而来令他几乎窒息,眼前的画面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他很想逃离,可是画面仿佛被定格,绝望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天空。
银色御座上的男人转过头看向江修文,残暴、邪恶、冰冷,还有无尽的孤独,男人轻声地说着什么,涩晦低沉的语言从他口中传出,可是江修文却并没有能够听懂,他抱住脑袋拼命回想,用尽全力思考着男人到底说了什么,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他听不懂,他没能领会到男人的意思。
“还需要力量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江修文的脑中,他抬起头看向御座上的男人,如同君王般的男人扶着脑袋看向他。
“还需要力量吗?”声音再次出现,江修文这才反应过来是这个男人在和自己说话,江修文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突然又能听懂了。
“需要,”江修文紧张地说,无论如何眼前奇异的场景都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知道自己估计已经死了,所以他要赌一把,赌这个银色御座上的男人能救自己,“我需要你的帮助,无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很好”,男人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笑意。巨大的白色十字架悬浮到男人身后,五条刻印着复杂符文的铁链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分别束缚住他的颈部和双手双腿。六盏青色的铜灯端立在铁链尽头,其中一盏灯的火苗已经熄灭,余下五盏的灯火则依旧透亮。
而就在江修文说出需要的那一刻,五盏铜灯中的又一束火苗熄灭,束缚在在男人颈部的锁链潸然碎裂,男人突然疯狂大笑,灰暗的天空仿佛变得更加灰暗。
男人的笑声在江修文脑中不断回响,脑海仿佛又多了什么东西,眼前的画面开始碎裂,最后浮现在江修文眼前的只有一片蔚蓝的大海,海边站立着一个蔚蓝长裙的女孩,如同瀑布般柔顺的长发紧贴后背,她转过身流着泪看向江修文,紧闭的双唇微微轻启
“树叶的一生就真的只是为了归根吗”
“是的,我们是树的枝叶,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活着时为树吸取养分、遮风挡雨,扫除一切树生长中会碰到的一切麻烦,而我们死后也会落在地上化成养分滋养大树,此刻我们因树而生,未来也将因树而死”,此刻江修文不受控制,用淡漠的语气言说。
“真可怜呢,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女孩怜悯地看着江修文,用手拂去他脸上的泪痕,“我会等你的,因为我知道,你很快就会来陪我,毕竟曾经你是那么的爱我,是吧,我最亲爱的哥哥”。
嘭!
画面彻底碎裂,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顺着江修文的脊柱喷涌而出,他体内的细胞仿佛受到某种刺激,不断分裂、再生、分裂、再生,被怪物贯穿的胸口不再流血,一团团蠕动的肉芽快速愈合着伤口。
“不好,这小子有问题”,发现这一异状的怪物快速离开了江修文身边,而紧接着一团黑色的火焰像龙卷风一样环绕在他周围,使得以江修文为半径的空地彻底被焚毁。
躲开后的怪物心里仍然有些惊悚,刚才火焰出现的瞬间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胆战,强烈的危机感令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避开,而此刻被焚毁的地面也强烈地冲击着她的心里。
好危险,差点直接就被烧死了。
怪物有些后怕地看着不断弥漫着恐怖气息江修文,她知道这次任务肯定无法完成了,天生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很强,强得令她连出手的欲望都没有。
她扭身欲走,可是环绕在江修文身边黑色火焰却突然向她袭来。
“怎么,想走可不行哦”,被黑色火焰环绕江修文缓缓从地上爬起,一双暗金色的瞳孔玩味地看着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如果不能愉悦一番的话可就有些浪费了”。
怪物惊恐地看着江修文,她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江修文绝对不是刚才那个几尽垂死的江修文。
如果说刚才倒下的是温柔的绵羊,那么此刻重新站起来的则绝对是一头凶残的猛虎,不,应该说是巨龙。
“那么,游戏开始了哦”
“不,不要,我错了,饶了我…………”
“啊…………”
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斜斜洒洒地将通透的光晕布满枫川市。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