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子搭上,张德就开始讲他新写成的故事。
“诸位看官,咱们今日来讲个早年些的故事。这是小生在宗城挖到的第一块儿宝,诸位捧捧场呗。”
柳潋靠在厨房外墙根上,饶有兴趣又有些紧张地盯着大厅里的状况。张德虽然初来乍到但是日日里攒起来的人气也不低。昨儿个还有客人问她怎么这两日不见那年轻人说台?柳潋一一答应了,今日果然来的人多上了些许。
也不知道能不能见效。
柳潋揉了揉眼角,这几日提着心做事儿让她晚上睡眠非常糟糕。特别是昨天叶匡提了共垂青,她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阻止自己的当场发作……索性那一屋子都不计较她失态。
“掌柜的,今日会有人来么。”紫苏趁着送菜的间隙凑过来小声问她,“我今儿个真是看谁都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神经兮兮的小丫头。”柳潋抬手轻轻往她头上一弹,“今日怕是要无功而返的,他们哪可能这么沉不出气。”
这话说的准也不准。
“掌柜的!掌柜的快来!”
“诶,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正准备打个盹的功夫,远儿突然往后头来寻柳潋。
“前头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来叫板来了!”
“叫板?叫什么板?”
“哎呀!掌柜的你醒一醒!有人来喊事儿了!”
喊事儿!
什么人这时候会来喊事儿!
“张生说了多久?”
“从午后说到现在,也就半篇,诶诶掌柜的你跑慢点儿!”
前头大堂里的客人,几乎都没见过这样状况。有些为张德担忧,大多都揣着看好戏的心态。
张德自己是紧张的,这时候能来叫板他的不管是谁都该是他掌柜需要的人。按着这情况他该就让出这个位置给这人让他说个清楚。可是荐书令在那头挂着,真的让出位置那是示弱,这可是直直打他师父的脸。
“客人怎么站在门口哇,快往里请。紫苏,中间头再摆开个位置给客人坐。”
果然是包裹得严严实实,五官都包裹在布巾里,只露出了一对口鼻。
柳潋从后头走出来已经换了一副神采,走到这人面前时候突然愣了愣。
“您……您看不见?”
柳潋小声询问,眼里闪出异光。
“无妨。柳掌柜还是担心担心你这店里的客人罢。”
这人故意变了声音。
柳潋闻声也不说话,她知道这人这时候这话绝对不是挑衅,而是客人里该真有什么糟心玩意儿。
“小孩儿,你这说的谁家的故事,你可知道?”
张德偷偷瞄着柳潋,这话他答不答得需要柳潋点头才行。
“你不用担心着你家掌柜如何,且说来,这是谁家的事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敢做就该想到有一日为人唾骂。”
“是啊张生,你说出来,这是谁家的故事,这般欺负个盲女子,哪有半分良心!”
“就是!狗官!挂出来!没得人性!”
“替这姑娘报官!查他个清楚!”
张德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那人裸露在外头的嘴角一点一点上扬,他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什么,却淹没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声中。再往向柳潋,她小小点了点头。
“小孩儿,那个位置让来,这个故事你讲不下去。”这人没有理会先前柳潋安排的位置,抬手直指张德做的案桌。
“哟,这位,你莫不是知道什么张生不知道的?”
“哎呀张生可是带着荐书令来的,不能被比下去了呀。”
“快快快,说下去说下去。”
张德脸憋的有些发白,那人却不理他,直接开了口。
“那盲女进了这人家,头两年几乎日日为夫家绸缪。她醉死在了那人的花言巧语里,以为夫家定会维护她,让她有一份体面。”
“常年的思虑过度导致她的身体异常羸弱,却又不敢放松。因为她的丈夫需要这些消息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去登上那个位置。”
“她遇到过困境,最初的时候她的那位夫君会安抚她,可是渐渐地,在一次一次地赴汤蹈火之后,在习惯了让这个盲女去冒险去满足他的野心之后,他不再那般耐心——”
“又一次盲女病倒在榻上,希望自己的夫君能送个人去某地接头,这位夫君居然勃然大怒,摔门而出,任由这个孤女自己在冰冷的房间里,连婢女都不让进去照顾。”
“她就这样一点一点在房间里冷下心,直到失去意识。”
“然后等她醒来,他告诉她她怀孕了。”
“他说她身子虚弱需要进补,于是日日送汤药——可是她却不傻!”
四周的气氛突然变了。
有高手的气息迫近,带着波涛汹涌的杀意。浓烈到上一刻正在后院与赵延年交谈的易子羡直接从窗口略进了前边的大堂。
“你护着屈二!”破空而来的声音带着满满焦急。赵延年不敢耽搁,拉着屈丰往屏风后头藏去。
“慢慢退到厨房里去。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莫要出来”许秋熙将紫苏和远儿护在身后,推进厨房,守在厨房通往大堂的唯一出口处。
“柳潋!”
易子羡刚刚到,一股摄人心魄的冰冷内力就从张德右手不远处撞来。柳潋身边还有那个全身裹紧的盲说书客,张德离她太远,纵然有准备,但是这样的距离和速度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孩儿,接招,莫怕他。”
张德沉下气,手中的折扇翻飞,瞬间就打出一个密实的屏障来。
现在的环境根本容不得半点躲闪,到处事都满座的客人,张德若不接下来那就是要伤及无辜人命的大事儿!
可是这内劲看似凛冽其实并不伤人——洪台阁到底还有所顾虑,他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有所闪失。
“柳掌柜。若是不想伤及无辜,就莫要如此生事。”撞钟般的声音隆隆而来,一时间满座的客人都头痛到趴倒在桌上,四处都是哀嚎。
“大胆狂徒!还不快报上名来!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你如此放肆!”
易子羡闪身到柳潋身边,望着大堂之内孑然站立的男子怒火中烧。
“哼,不过是个蝼蚁窝。我家主人有话带给柳掌柜,若是再敢恣意妄为,宗城就再没有喻香楼这个地方!”
“敢做不敢当么?这可才没说什么,便打算杀人灭口?几十年前那女子孤身一人不敢反抗只能逃走。你以为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不敢的?风水流年,你洪家还能嚣张到几时!”
这声音从低哑到逐渐高亢,最后几字已经变成了年迈的女声。
易子羡从震惊到了然,从了然到冷笑。
正主站出来了。洪台阁此时可还能坐得住?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若是打算威胁,那尽管来。十年前老身做的事情,只怕洪爷已经有些忘了。那如此,老身就让洪爷再记得一次!”
“在下徽州说书卢,这些话劳烦你记好了,回去一字一字说给那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