陂洋镇大火之后第一天,各方探子送回食骨猿已经返回死神深渊的消息。各势力开始张罗返乡重建事宜,周边城镇上的土木师傅与运输队伍正大批大批地往陂洋镇进发。
“贝贝,怎么样了?”女馆主懒散地趴在木桌上。
贝贝正在为裴恺把脉,裴恺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脸上只露出七窍。
贝贝点点头,洋洋自得道:“伤口恢复还要不少时间,但已经没生命危险了。”
“这样啊,那可以放下他了。”
女馆主略显厌恶地把脸转开。原本她以为可以将裴恺十金卖给观景楼,谁料观景楼只出一银币,大怒之下与观景楼管事不欢而散。
她把所有错都归咎到裴恺身上,若不是众人说情,早就将他扔去深山喂野兽了。
对于裴恺,二月戏班的其他人还是心存好感的。
虽然他绝口不提是为了救人,一味地将放火烧镇的罪名揽到头上。稍加打探后,再加上裴恺的供述,不难推断出裴恺是为了救封玲方才以身犯险,火烧陂洋镇。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从未对谁奢求过帮助。
贝贝与天天这两天照顾他,总是听到他在道谢,女馆主要卖了他,却不见他说一句怨言。就连那天女馆主下令扔他去深山,他也没一句求饶或抱怨。
二月戏班的人,大都有着各自的悲伤史。她们不喜欢那些富贵人家,对于裴恺的表现,她们都极为佩服。
也因此二月戏班中出现了史上第一次集体反对女馆主意见的现象,女馆主无奈,只得答应让大家先治好他再走。
“谢谢你们!”裴恺发自内心地道。他在对贝贝说,也是在对女馆主说。
在古井内,他说服众人听从自己指挥时,他便清楚感觉到肩上那无与伦比的重量。信任的重量,大家越是信任于自己,自己肩上的担子便越重,重到身不由己。
女馆主表面凶狠,却时时都在为二月戏班的众人在考虑。都说好人难当,其实坏人也不好当。
所以裴恺也很敬重女馆主。
“呿!又谢。”女馆主咋舌。
贝贝则咧咧嘴道:“说是没生命危险,但你的伤还是很严重的,一不小心就会感染,一感染就很致命了。”
“没事,我已经能动了,照顾得了自己。这几天,各位的恩情,日后我一定报答。”他对着众人抱拳致敬,动作很生硬,但很坚定。
众人也都抱拳回礼。
女馆主皱皱眉,觉得没劲。起身朝门外走去。
飞飞跟上,天天等人也相续跟上。贝贝最后将两瓶药水放下,交待了几句。
见众人都走出去了,她又从腰带间拿出一精致小瓶,小声道:“馆主之前要扔你去深山时就让我偷偷交给你了,后来天天姐们反对,也就没扔你出去。这几天馆主一直也没再提起它,应该是同意把它给你了。”
“这是?”
“这是朸丸,比大叶丸珍贵十倍不止。你把它留好,紧急时服下,恢复功效比大叶丸快至少5倍。”贝贝把瓶子递给他,眼中隐隐有着贪婪,却放下后豫然转身。
“贝贝,替我转告馆主一声谢谢!”裴恺没有推托,毕竟现在他真的很需要这些药。
而且这几天治疗他也耗费了不少药物,要想报答这份恩情,就必须要活下去。
“知道了!”贝贝扬扬手,快步追向众人。
六道身影没入夜色中,庙内只留下裴恺一人。
他收好朸丸,这是紧急救命药,现在他的身体还算稳定,可以用二月戏班留下的其它药物慢慢治疗。
山神庙白天经常有人来上香添油,因此只有晚上才能在这休息。
烛火闪动,裴恺扶着石柱起身,瘸着脚过去把门关上。
短短几天的相处,他一直看着大家在这嘻戏打闹,突然就人去楼空了,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布袋中是贝贝留下的药,庙后的大缸是天天打来的水,篮子里是飞飞准备的食物,神像后的稻草床是宁宁铺的……而他身上这把精致的弯刀则是女馆主给的。
想起今早女馆主把刀扔给他时说的那句:拿去,自杀也好。
他只好傻笑着摸了摸弯刀。
“二月戏班,这份恩情,我定铭记于心。”裴恺默默道。
夜已深,他一瘸一拐走到神像后,那铺得均匀平坦的稻草床莫名地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得多么用心去铺垫,才能铺出这效果,让人都不愿睡上去,生怕会弄乱它。渐渐地,他的眼眶已湿润。
一夜很长,一夜也很短。
趁着天还没亮,裴恺收好药物,提上篮子往附近的山林走去。
如今二月戏班的人全走了,他必须自己去适应这昼出夜归的日子。
要是哪天不小心睡过头了,让人发现山神庙里有具会动的木乃伊,势必会引起不少麻烦。
穿过山林,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出现在眼前。晨光初露,叶尖上的露珠折映着天空的倒影。
这里是二月戏班的常驻点,白天的时间她们没任务就会到这来练武。
这几天裴恺也被她们带熟了,摸着黑也不会迷路。
他坐靠在大树下,眼前浮现出大家在这里辛勤苦练的幻影。
女馆主的弯刀练起来很霸气,每一招都夹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
沉重的一对大锤在天天手里跟玩具似的,横扫直锤,想必没几人能挡得住她的杀招。
飞飞练的是身法与匕首;宁宁与贝贝没在他面前练习过;
从没说过话的人叫熙熙,她通常是扮演陪练的角色。
她的刀有几分类似于武士刀,出刀很快。气势不如女馆主与天天,却更显恐怖,裴恺几乎看不清她的刀轨。
这几天他又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很有武术天赋。
天天的锤子不太适合他,熙熙的刀式太快,他还没掌握,但是女馆主的招式他却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全记住了。
在这个世界,想好好活着,不学点本事怕是实现不了。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要守护的人,他反复回忆着女馆主练刀时的一招一式一细节。
太阳从山头冒出来,一道身影在草地上挥舞着弯刀。虽然他跨起步法一拐一拐的,虽然他的动作别扭生疏,但他很刻苦,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一套动作。
累了就坐一会,饿了就吃几口干粮,这一天,他反复练习了数千遍。
到了晚上回届里换药时,发现绷带下的痂皮都烂了不少地方。
“看来不能那么拼命。”
裴恺自言自语,慢慢解下脚上的绷带,比之手上的痂皮,他脚上的伤口更瘆人十倍。
食骨猿的咬合力很大,若不是贝贝医术高明,他这只脚想必已经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