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见面,脸上不自在的神情不言而喻,但这尴尬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新学年伊始,程非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
今年庆大包括应用数学在内的大部分专业搬到了新建的大学城,与西苑只有两站地铁,虽然条件比老校区优渥不少,但到底不比家里。程劲谦建议程非走读,但程非却坚持要体验人生必不可少的宿舍生活,至于是否是因为那隐晦的困扰,程非并不打算与人分享。
不像高中老师曾今鼓吹的那般,程非所在的应用数学系在庆大这所高等工科院校里出了名的变态,因此他的大学生活并不算轻松。不同的是大学里课程安排少,学生对自己的时间规划相对自由。虽然都是学无止境,但好是没有尽头的,挣扎着不挂科就容易许多,这样一来程非还是有不少时间体验大学生活。
庆大这所知名大学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离开绥远那些固定的人和固定的景色,他听到了各种方言,见识了不同的生活方式,新鲜事物的涌入,似乎缓解了那些晦暗夜晚带给他的羞愧与迷茫,好像一切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插曲。
相比程非,秦芷桑的初三生活乏善可陈,变化可能就是她的成绩经过“程老师”心血来潮的魔鬼训练后已能跻身班级前五,而她的身体隐约有了微妙的线条起伏,另外就是她再不能从校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意无意的搜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程非进入大学后几乎半个月才回一次家,一回家大家都会围绕在他身旁,关心他的近况。其中以秦芷桑尤为热情,总是拉着他一直问你每天在学校都干什么?大学好不好玩?每当这时,他会拿手中她的作业本轻敲她脑袋,教育她以后都会经历,现阶段应该专注学习,保持来之不易的成绩。
她的“哥哥”比以前成熟了,对她也比以前好了。他不会故意将书搁在书架顶层看着她张牙舞爪的苦苦挣扎或是等着她无可奈何的苦苦哀求;他也不用力弹她额头,再摆出那种面无表情又暗自得意的臭屁样看她龇牙咧嘴的抱怨;他只要回家就会抽查她的试卷或练习册,但很少言辞犀利的抨击她,甚至偶尔还会褒奖她的进步。
他好像真成了那个谦谦君子,宽容又通情达理。
也许只有秦芷桑认为这并不太“好”。程非的变化就好比忙碌亲人在为自己的疏忽提供某种拙劣的补偿,他的视野越来越大而她正慢慢变得渺小,这种认知让人沮丧。
在这个家里她不需要另一个善解人意的程劲谦,她只想要回那个会注视自己的哥哥。
因为不再朝夕相处,程非更明显觉察到秦芷桑的变化,她还在悄然长高,越发纤细的体态有了圆润的弧度,明亮的眼睛里偶尔闪现少女的怅然若失。有时他需要压抑自己才能避免继续在那个恐怖的梦里挣扎,可能只是徒劳,但他不可以放纵自己产生那些邪恶的念头。
秦芷桑顺利从初中毕业,升入高一。她中考成绩维持了整个初三的优异表现,竟考到了年纪第25名。数字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比起刚上初中时的状态,堪比坐上了火箭,这其中程非功不可没。妈妈沈加茹让她多感谢哥哥,但她只笑着向他吐吐舌头。
原先暑假安排了出去旅游,因为程劲谦的原因一拖再拖,过了十一、过了元旦最后竟到了寒假。市场上廉价劳动力的缺失,让春节几乎成了商人们一年之中唯一的休闲时光。
几经讨论,大家将目的地定在了北海道,去完成一场冰雪严寒的极致体验。
程非起初称学校有活动,不能一同前往,临行前又突然改变了计划,导致签证办的急急忙忙。也幸亏程劲谦的秘书业务能力高超,出行前的最后一天一切尘埃落定。
坐在舒适宽敞的机舱里,秦芷桑望着小窗外隐藏在云雾缭绕后的淡墨色天空,愉悦的心情像湍急的河流一般奔涌,这大约是她自11岁后感到最幸福的时刻,去一心向往的地方,与最亲密的家人们一道。
与上次的海边的小旅馆不同,他们入住了知名的五星级酒店。秘书给程劲谦和沈加茹定了套间,给两个小孩定了单人房。酒店设施齐全,涵盖了当地最著名的两种极致体验项目,温泉和滑雪。
室外清白色的天空下,皑皑白雪淹没了视线,零下的气温几乎瞬间就可以让血液凝固。室内敞阔明亮,华丽穹顶下酒店大堂热闹非凡,温暖的空气如入脾让人顿时血液奔流,如秦芷桑此刻的心情。
一切事物都是新鲜的。
前台的日本小姑娘英文说的很快,熟练的拿出地图及写着中英文的卡片介绍酒店服务项目、位置及开放时间。秦芷桑对着人小姑娘傻兮兮的乐,其实费了很大劲只听懂了个三五分。
程劲谦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简单安排了下午的活动,一家人就先去房间放行李。
秦芷桑推着自己的箱子跟着,兴奋的左顾右盼,时不时举起手上的小照相机记录下美好时刻,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恨不得留下眼前所见的每幅画面。
“别磨磨蹭蹭的,这是在国外,听都听不懂,别走丢了等会儿在那哭。”程非一只手推着自己的箱子,一手去拉她箱子的把手,迫使她跟上。
“谁说我听不懂的,”秦芷桑不理,顽固的拽着自己箱子的拉杆,单手举着相机兀自调整着角度。
程非短暂停下来,鄙夷的看她:“就你刚刚傻乐那样子,别说我认识你。”
秦芷桑拍好照跟上,嘴里嘟囔着:“不认识我?你拉我箱子走那么快。哎,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程非步子很大,一下两人就拉开了距离,形成了行李箱-人-行李箱-人的一条直线,快速的向电梯间移动。秦芷桑加速小跑几步才在电梯前和他并排,想想之前的话,又忍不住辩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走丢,就是听不懂,这中国人那么多,随便找个人问问就是了,我都虚17岁了。”
可别太小瞧人。
程非已经放开她的行李箱,一手插在口袋,视线随意的扫过电梯按键及一侧的指示灯,平淡的说:“看来你和我的差距不仅仅是年龄和身高。”
秦芷桑仰头偷偷朝他做了个很丑的鬼脸,腹诽:那是,我情商和性格都比你强多了!
程非的面部轮廓优越,侧面线条流畅,正面易被忽视的高挺鼻梁形成了一个坚毅的角度。仗着这样一副好皮囊,他眼里写满了年轻人的洒脱与满不在乎,直白的展示着英俊和傲慢。
这样的程非也许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而不只是那个文质彬彬的校草,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秦芷桑只觉得心中如五月阳光照耀,春暖花开。
她的哥哥又回来了。
下午两点,程非倚着酒店过道墙壁抬手看表,横着另一只手敲击一侧房门,不耐的催促:“你一个人在瞎折腾什么,快点。”
“来了来了。”房间里的脚步声急促,只是路线杂乱无章。好一会儿,秦芷桑才打开门,视线刚好略过倚在一侧的人。
他靠着墙,双手都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脚脚尖随意的在地毯上划弄,听到声响抬起头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就往一头的电梯间走。
“你怎么这么慢?”
“啧啧,这不给你机会耍帅么,知道的是知道你在等人,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拍画报呢。”
秦芷桑小跑跟进电梯,嗤笑。
程非抬手按电梯键,伴着闷闷的关门声说:“需要么?”
呵,这脸皮的厚度是和年纪果然成正比,得是多少人给惯的。秦芷桑暗搓搓的想着,低头翻了个大白眼。
“登登。”程非敲了两下电梯门说:“都看见了。”
秦芷桑抬头,这电梯四面细腻金属擦的雪亮,可不就是镜子么。她看着电梯门,给了他一个带着歉意的假笑。
“没有创意。”程非瞟了她一眼。
这回,秦芷桑很有创意的直接对着“镜子”向他翻了个白眼。
。。。
“你刚刚在房间磨蹭什么?”
“做好准备工作啊,我跟你讲,我贴了5个暖宝宝。”
“放心,你不会觉得冷的。”
“为什么啊?我看了外面零下五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