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进入5月,川东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程非出国的计划没有人透露给秦芷桑,但其实她只要稍一留心就会发现张阿姨采购了很多调料与干货,沈加茹在挑选反季节的男式衣物。可她实在是太忙了,她并不是翻版的程非,没有他的基础,也没有他的自制力。几次模拟考试下来,成绩不差但还是有起伏,具备了冲击庆大、华大的实力,但仍需要好运与状态加持。
程非取得入学邀请后的日子清闲很多,赵勇奎顺利保送本校研究生,两个没有就业烦恼的毕业生在校园里除了准备毕业论文就只剩下插科打诨。赵勇奎不止一次回忆起高三生活,当时打个篮球已是奢侈,现在闲到不想碰篮球,他甚至羡慕起程非,至少还有个上高三的妹妹,看她题海沉浮,就能再次找到劫后余生的庆幸。程非对他这种畸形心理不敢苟同,秦芷桑的辛苦没有人可以分担,他能做的也是不断鞭策,负重固然痛苦,但她总要经历。
结束一天的高中生活,意味着离终点又近了一步。秦芷桑迎着落日余晖回到家,一打开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的程非就知道在劫难逃。与妈妈扯了一通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察觉到追随着自己的目光愈发冷了,秦芷桑灵机一动打岔:“妈妈,今天太热了,我洗个澡,再去学习!”
沈加茹在她背后对程非无奈的笑笑。
洗完澡回到房间,程非已坐在她床边,手中翻阅的还是刚刚那本杂志。
“怎么哪都有你!我再做题目都要吐了。”
程非拿下巴指指书桌上摊开的数学试卷,没有作声。要做的题已被圈出,连笔都帮她摆好。
秦芷桑无奈,懒懒的走近,打开床头的小电扇朝向书桌,坐定开始做题。
一旁的程非百无聊赖的翻着杂志,视线随意扫过身前的女孩儿。
她的长发随意的分开,一侧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精致的脸庞。繁密的头发湿水后重重的搭在肩上,只额间和鬓角的轻柔发丝随风扬起,丝丝缠绕,仿佛挠在他心上,一时奇痒难耐。
她身子微侧倚在桌上,握笔一侧的胳膊悬空,只手贴在试卷上,缓缓的移动。宽大的棉质T恤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尽入眼底,他心跳突然一窒,明明口干舌燥却清楚听见自己吞咽吐沫。
片刻时间,她做完题递上试卷,用清亮又无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他,“小非哥哥?”
他掩饰的低头,面前试卷上的各种符号和线条弯弯绕绕呈现的竟全是脑海中的曲线,久违的异样感觉侵占了身体,握着杂志的手骤然一紧,他起身就往外走。
“突然想起来了,我学校还有事,先回去了。”
秦芷桑弯腰捡起滑落在地的试卷,负气的嘟囔:“看都不看,那干嘛还急着让我做!”
18岁的她听不出他声音的涩哑,22岁的他再次进入他并不美妙的梦境。他曾经试探的问过赵勇奎,关于这种梦境。赵勇奎笑话他这是温饱思**,闲得慌了,可以考虑多看看性感美女,做些“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程非也就配合笑笑,他从不觉得那天的秦芷桑有什么性感,她穿了件圆领T恤和及膝裤衩,如果不是鲜艳的颜色会让人误以为是夏日晨练的大爷;她低头伏案的姿势有些驼背,更不算优美,伸直的两条腿有节律的晃动,拖鞋几乎擦到墙面,只露出小截大腿肌肤。
但就是这样一个及其普通的装扮,因少女的几缕发丝撩动了他。
幸而他就要走了,以后勿需被这些并不甜蜜的困扰所折磨。
之后的时间,程非很少回家,更再没进过她的房间,而秦芷桑也未发觉。最后的高中生涯,她已是日日挑灯夜读,就差悬梁刺股。在程劲谦家庭力量的支持下,她走进考场,完成了每个高中生未来几十年都会不断回忆起的重要经历。
当她真正走出考场时完全没了预想中撕书抛洒的兴奋心情,只余倦怠。回看高中校园,虽不是绥远,但在这里她终结了自己6年的中学生涯。
开始新生活的同时,是否意味着也要失去什么。
这一年的高考已经改革成查分后填志愿,秦芷桑发挥的很好,按市里排名选择余地很大。翻看一遍学校专业目录,几乎没有花什么心思,她就选择了庆大的财务管理专业。对她的选择,家人没有太多异议,结果已经远超预期,一流大学,专业简单点也算是对先前辛勤付出的补偿。
这时秦芷桑才发现,毕业后的程非同样在享受暑假生活,分明不合常理,但潜意识里她拒怕探究。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程非起得很晚。下楼时,他看到秦芷桑正盘腿坐在地上看电视,紧闭的厨房门还能透出张阿姨炒菜的轰隆声。
“你妈妈呢?”程非也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学着她坐在地上。
“出去帮你买东西了。”秦芷桑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
程非侧头看她,没说话。
从未有人与她特别说起他要离开,也从未刻意隐瞒,但她好像并不关心。
“你在看什么?画质这么差。”他岔开话题。
“动画片,这个今年夏天才出的,邱岳莹没空陪我看,买了个盗版碟送我。”秦芷桑努嘴指指电视柜上的红色塑料袋和里面的劣质包装盒。
程非看着屏幕上那只粉红色小猪,印象中叫麦兜,是秦芷桑喜欢的卡通人物,胖嘟嘟的长得倒挺可爱,配音也是童声童语。这只小猪出了几部电影,好像都是他欣赏不来的港式搞笑风格。
程非拿过包装盒,翻过来看故事简介,问:“这小猪的电影都讲的都是什么?”
“失败者的搞笑故事,”秦芷桑转头对他笑笑,“你这种成功人士欣赏不来的。”
“人都有同理心,有什么欣赏不来的。”程非不想虚伪的否认成功,但不喜欢她这种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语气。
“哈哈哈”秦芷桑看着电影中小猪模仿推销的片段大笑,果然他还是欣赏不了。
程非拿起手机翻看,待他翻完一堆新闻推送又听见秦芷桑大笑。
“哈哈哈,笑死了。”她手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程非看回电视,想说“至于么”,就见屏幕里以小粉猪为首的小动物们,皱着眉头,挥动胖胖的小短手,用稚嫩的童声唱着:“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车,有架车车车车,有架车车车车,有架车车车车,冲向你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秦芷桑!”他惊愕的看她,以确定她到底在干什么。
“哈哈哈,好好笑,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她抬起捂着肚子的手,抹了下眼角,继续大笑。
程非看着她的样子莫名恼火,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起身离开这表面欢乐实则压抑的环境。
“小非哥哥,你要出国了?那你还回来么?”电视画面熄灭,“车车车车”的歌声不再,秦芷桑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程非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晚上,他独自在房间看这部电影,才明白麦兜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无厘头搞笑动画。一只过的很丧的“死蠢”小猪,不算幸运却仍单纯快乐、充满梦想,果然是个失败者的搞笑故事,但他却笑不出来。
表相欢快,而内心乌云密布,电影的黑色幽默是不是正是秦芷桑想表达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