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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万水千山总是情

中国饭店

人生是一场无法更改的轮回,繁华刚刚落幕,寂寞又开始上演。多少金风玉露的相逢,都成了灯火阑珊的错过。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原来,我们都只是遗落在苍茫世海里的一粒尘沙,渺小脆弱,寂寥无言。如何把仓促而短暂的生命过得称心如意,缘于各人的心境与追求。从薄雾晨晓,走到黄昏月夜,从青葱少年,走到人生迟暮,需要多少勇气与决心。

总有一些人值得我们一生钦佩,一生欣赏。不是羡慕他们的富庶人生,亦不是执着于他们的千秋功名,而是喜爱他们的生活态度,梦想追求。岂不知所有的富庶与名利,背后都隐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待有一天,褪去了华丽的修饰,都要回归简朴。

倘若三毛没有去过撒哈拉,不曾经受那么多风雨磨砺,又怎会有后来的风华?一程山水,几度春秋,其间的日月流逝,花谢花开,只有自己承担。三毛曾无数次地说起,她与荷西有许多不能共通的地方。尽管荷西陪伴她走过七年岁月,但她一直有着独立人格,万般滋味,一人独尝。

自三毛去了撒哈拉,母亲缪进兰就时常往邮局跑,给她寄去许多她喜爱的食物,用来布置家居的小玩意。也借着那些小小礼物,捎去远在祖国的父母的无限想念。三毛用收到的粉丝、紫菜、冬菇、方便面、猪肉干等珍贵食物,在小家庭里开起了“中国饭店”。虽然食客只有一个,还不付钱,三毛却将沙漠枯涩的日子过得五味俱全。

“我的女儿,在逝去的岁月中,虽有太多的坎坷,但我们已用尽爱的金线,一针一针经纬地织补起来,希望父母的巧手神工能织得像当初上帝赐给你的一样,天衣无缝,重度你快乐健康的人生。孩子,请接受父母的祝福和祈祷,愿主赐恩。”

这是母亲给三毛写的书信,情真意切,让人感动。当他们从小倔强独立的女儿决定去撒哈拉沙漠时,父母除了祝福,不知道还能给她多少温暖。他们知道,一望无垠的尘沙,夕阳下的蜃楼,以及那些荒凉的美丽,可以填满她内心的寂寞。

红尘如梦,走过撒哈拉沙漠,尝历了诸多艰辛,三毛觉得,曾经的爱与恨,悲与喜,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们一直向往的名和利,对撒哈拉威人来说,就如同沙漠中的一粒沙那般自然。他们从不抱怨贫穷,不关心世局,也不刻意追求什么。撒哈拉是一片安宁平和的净土,任何人闯入都不能将其改变。与他们相比,我们竟是那样浅薄。

所谓“中国饭店”,无非三毛对故乡饮食生活的一种情结。对家事十分反感的女子,对煮菜却很有兴趣。她认为,几只洋葱,几片肉,炒出一个菜来,是一种值得欣赏的艺术。而那些来自中国的琳琅满目的食物,于贫瘠的撒哈拉沙漠,算是上苍赐予的莫大恩惠。

三毛做的第一道菜——粉丝煮鸡汤。三毛取了一个诗意的名字——春雨。三毛告诉荷西:“这个啊,是春天下的第一场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一根冻住了,山胞扎好了背到山下来一束一束卖了换米酒喝,不容易买到哦!”荷西自是知道三毛哄骗于他,但他爱极了那鲜美的味道。后来荷西经常吃“春雨”,却始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第二次吃的粉丝是蚂蚁上树。三毛对荷西说,那是钓鱼用的尼龙(锦纶的旧称)线,中国人加工后变成白白软软的。荷西照样不会信以为真,只觉得中国菜花样百出。第三次吃的粉丝是夹在东北人的“合子饼”内,与菠菜和肉绞得很碎,当饼馅。这一次,荷西以为里面放了昂贵的鱼翅。还说要写信到中国,感谢岳母,请她以后不要再买这么贵的食物。

三毛喜欢做菜,是因为她觉得那是一门艺术,一种文化。但她不喜欢夫妇每天总是吃饭,其他时间忙着挣吃饭钱的生活。荷西下班回来总是大叫:“快开饭啊,要饿死啦!”三毛有时甚至觉得委屈,白白地被他爱了这么多年。这个不解风情的丈夫,总少了一些温存暖意。他们之间仿佛永远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沟渠,这个距离让三毛心安,亦寥落。

语言与风俗文化的差异,三毛在决定嫁给荷西之前就已深知。对她来说,这是生命里淡淡的遗憾。如果三毛曾经说过,她与荷西的婚姻真的很幸福,那么也只是一种美丽的敷衍。尽管荷西在生活上对她关爱倍加,但他们无法在一起谈文字,谈人生,谈理想。荷西的一无所知,有时或许是优点,但更多时候,令三毛觉得很悲伤。

她所期待的,应当是一个可以读得懂她的文字,知晓她内心情怀,以及能够和她一起分享世俗烟火的男子。荷西给不起那些,却给了她安稳,免了她远在中国的父母的担忧,免了她一人孤苦。但三毛终究愿意旁若无人地活着,无论多么纷繁,都留一份纯净的爱给自己。所以,不管她与谁有过交集,有过多少辗转,三毛始终是自由而孤独的。

也许荷西不是三毛生命里那个最妥帖、最合适的人,但是这个男人在风尘滚滚、漫无边际的沙漠,将她寻找,与她执手萧瑟斜阳下,陪她沉迷于前世旧梦中。他无须懂得,她心底那些美丽又敏感的情怀;无须询问,她前世的乡愁为什么在撒哈拉。他要做的,只是为她遮风挡雨,死生相共。

那段时间,三毛除了每天做饭,就是写文。依稀记得,那时年少,脆弱的情感,给了她太多的伤。她是那个躲在文字背后默默耕耘的女孩,只种前因,不问果报。当年是白先勇为她打开那扇走向文学殿堂的门扉,之后有了一段与诗书相依为命的日子。倘若不是因为情感而被迫奔走天涯,或许此时的她还在台北那幢日式屋子里,低眉写着她的文字。

十年风雨,再回首,已是山水踏遍,人事皆换。撒哈拉变幻万千的自然景致,以及撒哈拉威人的淳朴风情,让三毛渴望用笔将这片梦里的山河深情记录。一九七四年十月六日,台湾《联合报》副刊发表了三毛的《中国饭店》(《沙漠中的饭店》)。这是她停笔十年后的新作,也是她第一次使用三毛这个笔名。

这个主编是平鑫涛,三毛的母亲欣喜万分地觉得,他能看中三毛的文章大概是受了上帝的催眠。自从这篇《中国饭店》刊发后,三毛重新推开了写作之门,她用惊人之笔,将沙漠中的情态纤毫毕现。让我们看到,在那个荒凉偏僻、终年飞沙的地方,竟有那么多耐人寻味、荡气回肠的故事。

撒哈拉的岁月,比起枝叶茂盛的故乡,有太多的留白,又有太多的墨彩。三毛把撒哈拉的风物、沙漠的味道用文字一篇篇表述出来,起伏跌宕,亦从容优雅。沉浸在文字中的读者,总想亲自走一遭,去看看撒哈拉连绵不绝的沙漠,去体会荒凉土地的况味。

三毛著的《白手成家》刊出后,曾一度掀起了浪潮。那段时间,在台北的任何地方,似乎都能听到关于三毛的话题。这个默默无闻的天才女子,终于用她的文字打动了芸芸众生。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荣耀的背后,隐藏了多少艰苦与辛酸。

远在沙漠的三毛,看不到世人赋予她的美丽光环。“想到中国,我竟觉得那是一个前世,离我是那样远,远可不及。”她依旧行走在沙漠,居住在简陋的小屋,过着清苦的生活。关于那些华丽的背景,也只能通过读者纷纷而来的信件,传达一丝感动,几许安慰。

一篇篇经过细心打磨的作品,一个个感人肺腑的故事,一段段惊心动魄的历程,被集合成《撒哈拉的故事》,于一九七六年出版。这是三毛的第一本书,也是她此生的代表作。隔年,《哭泣的骆驼》出版,这两本书是三毛经久不衰的畅销著作。之后,三毛的作品再难登上这两部著作的高峰。不是因为她无法超越自己的文字,而是她不能超越那段大漠生活。

她让自己深入沙漠,亲历人情世故,用情感与血泪交换而来的文字,成就了生命中唯一的绝美。她在漫漫黄沙中行走,找寻前世记忆、今生梦想。那么多的沧桑过往,岁月飘零,只消一盏茶的光阴,就可以简略地翻完。

人生是一场无法更改的轮回,繁华刚刚落幕,寂寞又开始上演。多少金风玉露的相逢,都成了灯火阑珊的错过。孤独行走,只是为了在凡尘中找到可以安身的居所。相信这宽阔的天地,慈悲的山河,会给我们一个宁静的归宿。

沙漠故事

三毛就是那个桀骜的女子,她打烟水之国而来,穿越渺渺人群,来到这险要的荒漠。在艰难步履中,找寻一点点乐趣,一丝丝慰藉。

打沙漠走过,有谁记得你的容颜。其实沙漠跟这世界上任何地方大抵相同,尽管它看上去荒芜、悠远、孤独,苍茫到没有尽头。但那一条条飘忽的风尘之路,和我们曾经走过的街道、山径一样,载着南来北往的过客和故事,度着缓慢仓促的光阴与流年。

这里终究是一片荒野,许多时候,它没有生命,没有哀乐。在这路上遇见的人和事,与往日在人海中遇见的并无不同,都是平凡的人,平凡的故事。起初或许因为民俗风情带来了太多惊奇,便忙碌着想要记载下来。到后来会发觉,众生寻常,我们就是渺渺尘世里的一片飞花,一声叹息。

世间所有的相逢,皆是缘分。那些曾经擦肩的身影,交换过的微笑,以及平淡的相处,都值得我们珍惜。虽说再深刻的情感,再美丽的诺言,有一天也会被时光淡淡吹散,被我们漠然忘记。但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又如何能够轻易擦去,了无痕迹。

有些梦想,距离现实过于遥远,不敢轻易在别人面前说出口,怕被当作疯子,而三毛比常人多出几分勇气。其实每一次执迷不悟的行走,只需自我救赎,便可抵达任何一个想要停留的地方。可惜明白的人太少,随波逐流的人太多。

三毛告诉我们,荒凉沙漠不仅有风云故事,还有柔软时光。她去沙漠的本意,只是寻前世乡愁,背一个空寂行囊,消磨碌碌光阴,做一个无为之人。然而她把撒哈拉的点滴日子兑现成了文字,这些文字栩栩如生,洞悉一切。

浩瀚无际的沙漠,最让人牵挂的就是水。从来没有人询问,在这片没有一叶小舟的沙海,三毛是如何乘风破浪、泛波远行的。三毛在沙漠里,寻找到一件与水相关的趣事。后来,她写了一篇《沙漠观浴记》,给我们讲述了她与撒哈拉威女人共浴的奇妙过程。

那日,三毛在镇上的理发店后面的一条肮脏的街道,发现一间破旧的小屋。这房子门边居然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泉”。进去之后,才知道这是撒哈拉威人的澡堂。于是,三毛花了四十元钱,走进了这个气味刺鼻的澡堂。

在这里,三毛第一次看到沙漠里从地上冒出水来。那是一口深井,许多女人裸露着身子在井旁打水,嬉戏玩笑,情景十分动人。素日里,这些女人被衣裙层层包裹,竟不知她们全裸的身子是那么胖大。按照沙漠里的审美观念,胖的女人才美。浴场里,她们的美,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我看见每一个女人都用一片小石头沾着水,在刮自己身体,每刮一下,身上就出现一条黑黑的浆汁似的污垢,她们不用肥皂,也不太用水,要刮得全身的脏都松了,才用水冲。”这些女人,常年住在帐篷里,从遥远的沙漠而来,大多三四年才洗这么一次澡。

后来,澡堂的老板娘听说三毛花四十块钱,只是到这里来看看别人怎么洗澡,甚为惊讶。她告诉三毛,这里只是洗身体外面,身子里面也要洗,而洗里面的地方,在勃哈多海湾。听完这个消息,三毛既惊吓又兴奋,她决定前往,一探究竟。

从小镇阿雍到大西洋海岸并不是太远,来回只有不到四百里路,一日足矣。三毛央求荷西,陪她一起前往,寻找勃哈多海湾。他们的车停在一个断岩边,几十米之下,蓝色的海水平静地流进一个半圆的海湾,湾内沙滩上搭了无数白色的帐篷,有男人、女人、小孩在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自在安详。

三毛既羡慕,又叹息着,觉得这个乱世居然还有这样如同桃源的生活,仿佛是撒哈拉沙漠里一片从未被人勘探过的净土。空气中弥漫的安宁与平静的味道,与素日里风声四起、黄沙遍野的景致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们系着绳子吊下崖去,却发觉如此闯入,惊扰了撒哈拉威女人最原始的秘密。这些本该属于撒哈拉威人独有的习俗与私密,就这样被他们一览无余。三毛用文字将整个过程详细描述,可谓惊心动魄。

“三五个全裸的撒哈拉威女人在提海水。这些女人将水桶内的海水提到沙滩上,倒入一个很大的罐子内,这个罐子的下面有一条皮带管可以通水。一个女人半躺在沙滩上,另外一个将皮带管塞进她体内,如同灌肠一样,同时将罐子提在手里,水经过管子流到她肠子里去。”

“……水流光了一个大罐子,旁边的女人又倒了一罐海水,继续去灌躺着的女人,三次灌下去,那个女人忍不住呻吟起来,接着又再灌一大桶水,她开始尖叫起来,好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这条皮带管终于拉出来了,又插进另外一个女人的肚内清洗,而这边这个已经被灌足了水的女人,又被在口内灌水。”

“……过了不久,这个灌足了水的女人蹒跚爬起来,慢慢往我们的方向走来。她蹲在沙地上开始排泄,肚内泻出了无数的脏东西,泻了一堆,她马上退后几步,再泻,同时用手抓着沙子将她面前泻的粪便盖起来,这样一面泻,一面埋,泻了十几堆还没有停。”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个女人蹲在那里,忽然唱起歌来。躲在一旁窥视的三毛,再也忍不住这样滑稽的情景,禁不住大笑起来。众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两个人只好落荒而逃,在惊魂未定中结束了这场奇特的沙漠观浴。

在沙漠,这种落后又特殊的文化习俗,总出人意料。三毛的《娃娃新娘》写的则是她亲历一个撒哈拉威十岁女孩婚礼的故事。邻居姑卡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就已经定好了婚期。这让三毛对她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怜惜之情。

按照撒哈拉的风俗,聘礼是父母嫁女儿时很大的一笔收入。昔日沙漠中没有钱币,女方所索取的聘礼是用羊群、骆驼、布匹、奴隶、面粉、糖、茶叶等礼品来计算的。现代文明中,钱币取代了这些物品。

姑卡的未婚夫阿布弟是警察,生得高大英俊,目光温和,谦逊有礼。三毛看到阿布弟之后,特意转告姑卡她未婚夫的美好信息,希望可以在婚前给这个小姑娘带去一丝安慰。结婚前一日,三毛将一只假玉镯子送给她当礼物,这个玉镯是姑卡过去一直想要的。

依稀记得那个黄昏,辽阔的沙漠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三毛在沉闷的鼓声中,幻想着一段天方夜谭的美丽故事。然而,婚礼的结束,却令三毛心底有种难言的失落与惆怅,因为她听见了姑卡那如哭泣般的叫声。虽然依照风俗,新娘必须哭叫,但那声音叫得那么痛,那么真,那么无助而悠长。这声叫喊打湿了三毛的眼眶。

“等到阿布弟拿着一块染着血迹的白布走出房来时,他的朋友们就开始呼叫起来,声音里形容不出的暧昧。在他们的观念里,结婚初夜只是公然用暴力去夺取一个小女孩的贞操而已。”三毛为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孩子感到无奈而心痛。

撒哈拉的几年生活,有太多的故事。有些被三毛记载下来,写成文字;有些被相机拍摄下来,收住了魂魄;还有些被永远地铭记于脑中,烙刻在心底,不为世人知晓。从《白手成家》那段初到沙漠时所经历的艰辛与酸楚,到《素人渔夫》那次为了挣钱,痛苦打鱼和坎坷卖鱼的过程,这对天涯情侣在苍茫荒漠中,遭遇了许多困境。

还有一次最诡异、最惊险的事,发生在《荒山之夜》。他们驱车去了迷宫山,想要寻找小乌龟和贝壳的化石。夜幕黄昏时,车子误入一片沼泽地,荷西也深陷泥沼之中。几秒钟的时间,泥沼已经淹没到他的腰部。三毛叫荷西抱着一块石头,她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将他拯救。

地平线上亮起的车灯,让三毛兴奋地以为找到了援手,竟不知碰到的是几个歹人。三毛拼尽全身气力才将他们挣脱,又冒着零摄氏度的气温,独自奋力救出了沼泽中的荷西。这一次的经历,让三毛深切地感受到,至爱的人差点在身边死去的恐惧与悲痛。

这就是沙漠,此刻你看它暮色温柔,转身可能就是天崩地裂。沙漠的地貌与气候,变幻多端,让人无法揣测。人与大自然相比,总是太过渺小,与大自然进行任何争斗,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其实背上行囊,走进撒哈拉的那一天,三毛就深知会遭遇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但亲身历经过的劫数,最为刻骨惊心。

大漠风光,时而沉默安静,柔情万种;时而风沙漫天,悲壮苍凉。几年光阴,已是酸甜苦辣皆尝遍。三毛就是那个桀骜的女子,她打烟水之国而来,穿越渺渺人群,来到这险要的荒漠。在艰难步履中,找寻一点点乐趣,一丝丝慰藉。

那是一方宽阔到永远无法逾越的洪荒之地,无论是缘是劫,三毛终究这样来过。她将自己无情地抛掷在荒芜的沙漠,再饮尽天边那一片苍凉的月色。有一天,她留下孤独的背影,消失在梦中。

风云变幻

过客与风景,像是一对不离不弃的恋人。就这样,从晨晓到夜幕,由春秋到冬夏,走尽一生。

终究是明白,所有的相逢,所有的厮守,都抵不过匆流的时间。其实每个人,只是把设定的命途走完,不必询问未卜的结局,无须等待岁月的恩护。一旦完成使命,便可随意消磨人生,闲看风雨。

三毛和撒哈拉的缘分,就这样走到了尽头。一九七五年十月三十日,三毛乘飞机匆匆离开撒哈拉。从此,再也没有来到这片她曾经挚爱与眷恋的沙漠。她交付这片土地三年零八个月的时光。离去之时,只带走一身尘埃。

如果当初她义无反顾地来到,是对撒哈拉的深情,如今她仓促背离,算不算是辜负?其实三毛与沙漠诀别,并非她本意,而是为了逃亡。三毛在沙漠中最后度过的那段日子,可谓是风波动荡,危机四起。

有那么一个瞬间,三毛觉得自己再也走不下去了。身若孤鸿,看渺渺茫茫的无情天地,竟忘了为何在此,又将去往哪里。这里突然寻不见前世乡愁,阿雍小镇也成了一座死寂的空城。除了漫天飞扬、永无止息的尘埃,仿佛再也找不到一丝生命的痕迹。

土著撒哈拉威人要求民族自决,一时间,撒哈拉沙漠风云突变,深沉莫测。他们丢弃了往日悠闲散漫的生活,聚集在一起,力图摆脱西班牙的殖民统治。三毛与荷西就这样莫名地被卷入这场政治旋流中。尽管她对这片沙漠投注了深情,付出了年华,但她终究还是要背弃。不是因为她的错爱,沙漠无罪,撒哈拉无罪,是它们无法避免人类的钩心斗角。

“沙是一样的沙,天是一样的天,龙卷风是一样的龙卷风,在与世隔绝的世界的尽头,在这原始得一如天地洪荒的地方,联合国、海牙国际法庭、民族自决这些陌生的名词,在许多真正生活在此地的人的身上,都只如青烟似的淡薄而不真实罢了。我们,也照样地生活着,心存观望的态度,总不相信,那些旁人说的谣言会有一天跟我们的命运和前途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三毛不曾料到,这个被她一直视作桃源之地的地方,竟也会发生如此复杂的人性争斗。可见有人烟的地方,必然会有纷扰。同饮时光的酒酿,谁敢不对命运投降?那日下午,荷西神色凝重地回家,开车带着三毛绕着镇上的外围建筑走了一圈。三毛看见一片洪流似的血字,像决堤的河水一般,在墙上泛滥着。

“——西班牙狗滚出我们的土地——撒哈拉万岁,游击队万岁,巴西里万岁——不要摩洛哥,不要西班牙,民族自决万岁——西班牙强盗!强盗!凶手!——我们爱巴西里!西班牙滚出去——”一道道白墙,流着鲜红的血,阴森的控诉,就这样朝他们扑去。一夜之间,就连军营的墙上,都涂满了这些血字。三毛突然被恐惧笼罩着,觉得每一个撒哈拉威人,都令她心惊胆战。

这个沙漠,她不辞辛劳,不顾山水迢遥奔赴的撒哈拉,如今已是危机四伏。撒哈拉千百年来都是连绵不绝的沙土,景致荒芜,民风淳朴。在这里,可以不争朝夕,不问春秋,不论成败,可怎么就突然剑拔弩张,山河决裂?神奇的造物者,可以赋予天地以性灵,却顾不了众生在这人间剧场演绎的悲和喜,是与非。

阿雍镇开始戒严,街上的西班牙警察拿着枪对路上的撒哈拉威人搜身。满城的年轻人早已走光了,只剩下一些可怜无辜的老人被他们摸上摸下。整个撒哈拉陷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中。他们此般行为,徒增民众对西班牙殖民者的反感,因为那些游击队员不至于笨到拿着手枪上街等着人来搜查。

还忆初逢,连绵不绝的沙丘,温柔多情,长空下的海市蜃楼,如梦似幻。在这里,三毛与荷西定下终身,结为夫妇。他们白手起家,并肩风雨,望尽天涯。那么多的苦与乐,历历如昨,却不料,几载春秋,竟换了这般苍凉模样。可见人间大梦,转瞬即能白头。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撒哈拉了,也只有对爱它的人,它才向你呈现它的美丽和温柔,将你的爱情,用它亘古不变的大地和天空,默默地回报着你,静静地承诺着对你的保证。”如果所有华美都只是短暂的邂逅,不能停留,无法持久,该是多么遗憾,多么冷落的事。

当三毛从撒哈拉威小孩的口中听到“游击队来,嗯,嗯,杀荷西,杀三毛”时,她惊呆了,像失了魂魄,这份委屈竟无从倾诉。看着灰茫茫的沙漠,更觉凄凉。她知道,她与撒哈拉的这份情不能长久了。此后山遥水远,不知道谁还会在此处,等候这位故人归来。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七日,海牙国际法庭缠讼了不知多久的西属撒哈拉问题,在千呼万喊的等待里终于有了裁决。西属撒哈拉,享有民族自决权利。当撒哈拉威人欢呼之时,荷西满面笑容地拥抱着三毛:“听见了吗?如果将来西班牙和平地跟他们解决,我们还是留下去。”但三毛有预感,她忧心忡忡,觉得要大祸临头似的。

当晚撒哈拉电台的播音员突然沉痛地报告:“摩洛哥国王哈珊,招募志愿军,明日开始,向西属撒哈拉和平进军。”可怕的是,哈珊招募三十万人,第二天已有两百万人签名。边界与阿雍镇,只有四十公里距离。终于,西班牙政府用扩音器在街头巷尾,呼叫着西班牙妇女儿童紧急疏散。

民心如决堤的河水,霎时崩溃。小镇已是风声鹤唳,危机重重。“快走!三毛,快,要来不及了。”每一个见了她的人,都这么催促着。镇上的朋友匆匆与她道别,奔往机场。一夜之间,阿雍已是一座寥落苍凉的空城。只有航空公司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为了逃生,从此远赴天涯,不知下落。

如此紧要关头,荷西日日夜夜在磷矿公司的浮堤上帮忙着撤退军火、军团,不能回家顾她,三毛的处境十分危险。荷西托人给她买了机票,让她先一步飞离沙漠。三毛离开撒哈拉的时候,已是最后撤走的四位外籍妇女之一。任何的坚持,都于事无补。

虽是逃生,但终究难舍。当年为寻大漠风光,不惜关山万里,受尽磨砺,而今却要被迫远走。对于这乱世沙漠的眷爱,如今只剩悲哀。曾经对离别有过千百次设想,却没有一次会是这般寥落的情景。

此刻的撒哈拉有一种沧桑历尽的平静。三毛隐没在茫茫人海中,荒凉的沙漠已是渐行渐远,直到连一粒尘埃也看不见。耳边依稀听见,骆驼嘶叫的悲鸣。整个撒哈拉,或许只有它们还在哭泣。

这是她曾经一往情深的地方,是她梦里的情人。原以为,有一天会葬身在这片土地上,等待有缘人,寻找她的尸骨。或是随着这枯竭的河床成为永久的秘密。竟不知,几年光阴只是做了一场长梦。过客与风景,像是一对不离不弃的恋人。就这样,从晨晓到夜幕,由春秋到冬夏,走尽一生。

三毛飞离沙漠,去了加那利群岛。加那利与撒哈拉只有一水之隔。这边是浩渺大海,惊涛拍岸,那边则是苍茫沙漠,烽火硝烟。荷西为了和阿雍的磷矿公司一起撤离,继续留在了沙漠。乱世之中的漫长等待,让三毛心力交瘁,度日如年。

经过十多天的煎熬等待,荷西突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三毛眼前,他们相拥而泣。一直以来,三毛都认为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她没有把握,荷西是否可以从炮火中平安归来。直到可以亲切地听闻到他的呼吸,才相信他们真的已经重逢。

让三毛感动的是,荷西不仅把自己带来了,还把三毛遗留在沙漠小屋里的所有东西都带来了。鸟、花、筷子、书、信件、刀、叉、碗、抹布、洗发水、药、皮包、瓶子、电视、照片,以及骆驼头骨、化石、肉松、海苔、冬菇,连一条床单都没有遗失,甚至家具也被他卖了,换回一万二千元。

三毛写信告诉父母,荷西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青年。那时阿雍已是一片混乱,大家都想尽办法逃离沙漠,哪里还顾得了那些身外之物。荷西却有这般能耐,借助一艘船只,满载而回。患难时期,三毛越发觉得,嫁给荷西当是今生无悔。倘若曾经有过惆怅,有过叹息,此时皆随着逝水流光,散作尘灰。

青春不可重来,生命无法承诺,撒哈拉让三毛找回了前世乡愁,却又丢失了今生的约定。一场聚合,一场离散,走时那般仓促,不曾互道一声珍重。撒哈拉的故事,随着那无端的动乱,恍惚的时光,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

乱世漂萍

谁说习惯了流浪的人,不惧人间无常聚散,不在乎年华仓促老去。虽是浮尘野草,对世间的一切,总有种不能割舍的依赖。

尘世间,有人种因,有人求果。佛说,烦恼即菩提,凡事不必执着妄念,懂得放下,方可释然。人在旅途,无论身处顺境或逆境,都要学会冷暖自知,随遇而安。

三毛说:“明日,是一个不能逃避的东西,我没有退路。……你听说过有谁,在这世界上,不是孤独地生,不是孤独地死?”离开撒哈拉,三毛心中固然伤感,但人生在世,皆如漂萍,各有期盼,各有去留。更何况加那利岛的海上风光与撒哈拉沙漠有着异曲同工之美。回首往事,不知道那些爱过的人,邂逅过的风景,是否别来无恙。

很快,三毛与荷西在加那利岛租了一套面朝大海的美丽洋房。有宽敞的客厅,一间卧房,一间客房,洁净的浴室。所需家具也全部备好,此地的食物只需沙漠的一半价格。在沙漠居住了三年多的三毛,突然觉得加那利岛像是桃源仙境。她应该满足当下的生活,幸福欢喜地拥抱从战火中平安归来的丈夫。

然而这里不是陶渊明笔下的桃源,找不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实恬静的生活。更何况陶渊明放下了仕途之路,放下了所有兴衰荣辱,才有了他的东篱。尽管漂泊半世的三毛遍尝酸甜苦辣的日子,对身边的事物已无多少分别心,但当他们花光了积蓄,荷西又没在岛上找到工作,现实的生存问题让他们无心赏阅窗外湛蓝纯净的海上风情。

这就是生活,总是在你付出热情之时,惨淡收场。无奈之际,荷西只好风尘仆仆地奔回撒哈拉沙漠工作。那时摩洛哥军队已经杀进沙漠,撒哈拉仍旧在一片烽火战乱中。荷西冒险挣钱,三毛在岛上对着潮起潮落的海浪,胆战心惊。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三毛对这段纷乱离散的生活,有文字记载:“尽管分离短暂,但战乱之中,谁对自己的生命有信心。荷西每一趟回家,对她就像过一个重大的节日。在确定的两天之前,她就兴奋着,而他一回来,立刻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他不愿她看见他的眼泪,把头埋进她的牛仔裤里不肯起来。”

人的力量多么渺小,为了简单的衣食住行,要经受这般生死离别。幽居在岛上的三毛,孤寂清冷,每日黄昏都到海滩去散步,眺望只有一水之隔的撒哈拉。那里有她心系的爱人,以及割舍不断的牵挂。有一次返家的途中,她神情恍惚,出了车祸。

这次车祸使三毛伤了脊椎,住进医院。荷西只好辞去刚刚加薪的工作,回到妻子身边,细心照料。出院后,三毛再不肯让荷西回到撒哈拉。这时的三毛又患了下身出血的宿疾。从此,他们的日子,更是清贫拮据。

失业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旋涡,让这对贫贱夫妻陷入无比的哀愁中。荷西给世界各大公司发去求职信,但这位专业优良的潜水工程师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为了生存,骄傲的三毛甚至向台湾求援。她写信给蒋经国,希望可以给中国女婿荷西在台湾安置一份工作,待遇不计。蒋经国回信道歉,告知台湾暂无荷西适合的工作。

山穷水尽,莫过于此。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三毛从遥远故乡挣来的零星稿费。失业的荷西焦急而抑郁,靠妻子的稿费来养家糊口,他更是惭愧万分。当年他求婚时,许诺过要挣钱养活太太,给她所有的幸福与安稳。可如今,他们每天只能吃一顿饭,有时是一片面包,有时是一碗方便面。贫穷可以消磨一个人所有的棱角,粉碎一切坚强。

每天清晨,荷西都去海边打鱼。童话故事里的渔翁和渔婆,原本是一幅温馨美丽的图画,三毛与荷西却丝毫感受不到执子之手的浪漫和温情。在撒哈拉,尽管他们也忍受过贫苦,但荷西每月有固定的薪水。在加那利岛,三毛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辛酸滋味。

骨伤刚愈,下体出血不止,三毛的身子越发虚弱。加之每日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满足,郁积的心情让她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三毛为求病愈,决定飞回台湾。他们的钱只够买一张机票,所以荷西不能同行。想来就算他们有两张机票的钱,荷西也不会选择在如此潦倒的时候,和三毛回台湾去投靠岳父岳母。作为一个男人,他伤不起这样的自尊。

所谓近乡情怯,三毛登上回台湾的飞机时,心中感慨万千。离家四年,她穿越苍茫沙漠,找到此生伴侣。原以为可以携爱人幸福而归,却不料落得这般凄冷光景。自己坎坷的人生早已让父母心力交瘁。本想让自己迷失在异乡阑珊的街头,但终究还是踏上了归程之路。

她曾幻想过千百次回到故乡的情景,有惊喜,有失落,有温暖,有冷漠,却始终猜想不到,等待她的是数不清的鲜花和掌声。曾几何时,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已经风靡整个台北。她的读者,如同撒哈拉的沙砾一样,纷纷洒洒。多少次,她从母亲的来信得知,她的作品在故乡所引起的热潮。如今回国,才知道自己早已不经意地成了被热捧的公众人物。

他们希望从这个闯过沙漠的女子身上,探寻到更多的传奇。从沙漠归来的三毛,扎着两根麻花辫,皮肤深棕色,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历尽万水千山的豪情与粗犷。她从荒漠归来,看尽了太多的风土人情,那种由骨子里散发而出的魅力,足以令人为之倾倒。

一身尘埃的三毛,像谜一般,耐人回味。接下来的日子,三毛接受一批批记者采访,写下数不胜数的读者签名,还有应接不暇的饭局。曾经那些令三毛仰慕不已的名人,如今成了交杯换盏的朋友。昔日的三毛,在文坛上没有一席之位,今天却生生地成了主角。

所以,我们永远不要质疑一个人的梦,不要轻视一个人的理想。命运总是会给许多人出其不意的安排,只是不知道,那窄窄的成功之门,有没有一扇为你我敞开。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其间的冷暖悲欢,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宴席如水,掌声如潮。这般喧哗的背景,令三毛心生迷惘。她当初去撒哈拉,为的是寻梦。几年沧桑时光,换取今日璀璨光环,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吗?人在喧嚣中往往容易迷失自己。过惯了清静日子的三毛,似乎有些不习惯都市的繁华。

唯有在风微日落之时,回到家中,守着父母,守着那扇小窗,才可以安静片刻。就在三毛每日接受盛宴之时,远在加那利群岛的荷西失业在家,忍受着饥饿与寂寞。也许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子在台湾,深受那么多人的尊崇。文字于他,从来都没有多少柔软,多少感动。他亦无法想象,三毛的作品所能带给读者的无穷魅力。

荷西的信件让三毛如梦初醒。台北的鲜花、宴席、亲情,几乎让她忘了在加那利岛的海边小屋,还有位贫穷的丈夫在等她归去。其实她没忘,她舍不下的,不是这里的繁华,而是两鬓添了白发的双亲。此一离去,山迢路远,再回来又不知是哪年。

谁说习惯了流浪的人,不惧人间无常聚散,不在乎年华仓促老去。虽是浮尘野草,对世间的一切,总有种不能割舍的依赖。纵是一枚落叶,也希望可以在风中多流转几个轮回。有一天,当相爱的人不能再关怀自己的时候,孤独的自己需要靠昨天的回忆,来静静取暖。

台北一位姓朱的大夫,用中药秘方治好了三毛的妇疾。三毛知道,她的旅程又将开始。飘零于她来说,像是归宿。更何况在面朝大海的远方,有一个男子在为她痴痴等候。他为她,担负责任,饮尽沧桑。她不忍有丝毫的辜负,不忍。

三毛走了,离开台湾,去加那利岛寻找她的爱人。万里长空,暮雪千山,明天会以何种方式开始,让大海为她解答。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不能留下。只有那首叫作《橄榄树》的歌,唱了一年又一年。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宿命之岛

多想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一生一世封存在这座岛上,打鱼为生,看夕阳晚照,听潮起潮落。就这样活到白发苍苍,再一起慢慢老去,慢慢老去。

海子曾经写过一句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次感动于这简洁又生动的诗句。渴望抛掷尘世一切繁华,趁青春还未彻底老去之时,和一个人平凡相爱,静静相守。

海子没能如愿以偿,便匆忙死去。一首诗,埋葬了他浪漫的一生。三毛该是幸运的,她跋山涉水,有过一段壮美的沙漠之旅。如今又栖居在风情的岛上,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并且,陪伴在身边,有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男人。

尽管此时的他们,还在为一日三餐烦恼,但三毛相信,所有的坚持都会有结果。荷西经朋友介绍,到尼日利亚谋了一份差事,与一家规模很小的德国潜水公司签订了合同。但他遇到了一个苛刻的老板,他拼命地工作八个月之久,只换回几千美元。

这段时间,三毛每日伏案写作,孤影耕霞。她知道,文字于她来说,不仅是心灵的慰藉,还可以创造不菲的财富。她的集子,一册册印刷出版,稿费也源源而来。很快,荷西在美丽的丹娜丽芙岛上,找到了一份营造海边景观工程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让他们彻底告别了贫穷。从此,三毛过上了一卷书,一盏茶的诗意生活。

在丹娜丽芙岛的一年里,三毛深居简出,生活宁静,每天写字看风景。闲暇之余,荷西开车带她出去旅游。他们环游加那利七个岛屿,大海使三毛找回了丢失在沙漠的激情。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会心生厌倦,三毛对荷西的感情,仿佛随着光阴与日俱增。这个曾经只是浅浅住过她心里的男子,而今成了她生命里的主角,成为她文章里不可缺少的章节。

那一年的除夕,他们在丹娜丽芙岛度过。美丽的人造海滩,如梦似幻,三毛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重复地许下了心愿:“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他们十指相扣,好像要将彼此的生命握进永恒。

“而我的心,却是悲伤的,在一个新年刚刚来临的第一个时辰里,因为幸福满溢,我怕得悲伤。”三毛这句话说得那么惊心。与生俱来的预感,让她从这个除夕开始,就不再宁静。她不知道,那些不可卜算的将来,到底会以哪种姿态出现。但她肯定,一定不是美好的。

回到加那利岛,那间海边小屋落满了岁月的尘埃,可三毛有种倦鸟归巢的温暖。这么多年的漂泊辗转,使她热切地渴望,与爱人长相厮守,不说离别。

静了两个多月,那日三毛在院中给花洒水,收到一封荷西的电报。她竟莫名地心慌,在静好无言的日子里,任何惊扰都是错误。

原来是荷西新的工作,电报催他速去拉芭玛岛报到。拉芭玛岛,三毛环岛旅行时去过。那里山明水秀,杏花遍野,有着中国江南水乡的韵味。但三毛对那个岛没有多少喜爱。送走了荷西,三毛恍若丢失了生命的精彩。经过一星期的漫长等待,她匆匆收拾行囊,离开整洁的家。

飞机落在荒凉的机场,三毛看见了沉闷的大火山,两座黑里带火蓝的大山。瞬间,她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闷,这闷压倒了重聚的欢乐和期待。“这个岛不对劲!”这是三毛下飞机时说的第一句话。来到这里,她心里有一阵想哭似的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为什么。尽管此时的拉芭玛岛春光恰好,杏花正浓。

他们搬进了一所公寓旅馆,为了这份固执相守,支付了荷西大半的薪水。岛上的岁月像一个悠长的梦,一旦沉醉,便不肯醒来。但这个梦似乎总是多了一些悲情的色彩,有如那烂漫的花红,短暂地开过,又匆忙地落了。

这个岛似乎与世隔绝,看不到外地的报纸,听不到外面的消息。而三毛也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只守着海,守着家,守着荷西,安宁度日。以往,三毛总希望有更多独立的空间,可以安静读书,安静做梦,可现在,她总舍不得有丝毫的疏离。六年的婚姻,恍若昨天,她几乎忘了,曾经走过的那些悲欢岁月。

依山背海而筑的小城,无论是在白日,还是夜幕,都那么安详。三毛不刻意去结交朋友,时间久了,也认识了一些人。大家相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全然忘记自己来自哪里。三毛用文字这么表达过:“一群岛上的疯子,在这世外桃源的天涯地角躲着做神仙。有时候,我快乐得总以为是与荷西一同死了,掉到这个没有时空的地方来。”

这不是虚幻的穿越,他们真实地活着,会哭会笑,会生会死。那时,三毛的心脏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严重之时还会绞痛。从此,她更珍惜与荷西在一起的点滴光阴。荷西每天下班后,就是美好的二人世界。黄昏的阳台上,对着大海,半杯红酒,几碟小菜,再加一盘象棋,静静地对弈到天上的星星由海中升起。

在拉芭玛岛的那段时间,应当是三毛与荷西最相爱、最依恋的岁月。他们时常静静地相拥在一起,醒到天明。这种情不自禁的偎依,究竟是为何,连三毛亦无法诠释。

那些个夜晚,三毛时常从梦里惊醒。“梦里总是在上车,上车要去什么令我害怕的地方,梦里是一个人,没有荷西。”每次醒来,看到手被荷西握着,他分明还在,泪就那么流满她的脸颊。三毛说,那是生死的预告。这个一直相信灵异鬼神和命运征兆的女子,觉得这是上苍暗示给她的死亡秘密。

她以为她会先荷西一步离开尘世,甚至悄悄去了公证处,写下遗嘱。这份预感,不知不觉地传染给了荷西。那段时间,荷西只要一空下来,就往家里跑。若三毛不在,便大街小巷去寻,一旦遇见,两人便像久别重逢一般亲密。

三毛每天买完蔬菜水果,总舍不得回家,而是到码头去找荷西。看到荷西浮出水面,才能安心。每次他下沉,三毛就在岸边痴望着,心慌意乱。在一起的同事,都不明白,是怎样的爱会让他们如此难舍难分。三毛亦觉得,明明上一秒还在一起的,明明好好地做着夫妻,怎么一分手竟魂牵梦萦起来。

结婚纪念日那天,荷西用外快给三毛买了一只罗马字的老式女用手表。荷西双手环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叫人心惊不祥的话:“以后的一分一秒你都不能忘掉我,让它来替你数。”那一晚,荷西枕着海潮睡去,三毛却一夜不眠。她回想那个在大树下痴情等候她的少年,十三载春秋,他已成为与她共枕呼吸的亲人。

三毛内心无比柔软,她唤醒睡梦中的荷西,对他说:“荷西,我爱你!”这几个字,荷西等了十多年,如今总算如愿以偿。六年的夫妻,荷西竟为三毛这句话泪流满面。三毛看着孩子似的荷西,痛到无所适从。

那日,三毛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平静下来,她对荷西说:“要是我死了,你一定答应我再娶,温柔些的女孩子好,听见没有——”荷西听后惊慌失措,自是不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知道,这座美丽的岛不适合三毛。只期盼着,做完这个工程,不再续约,要带着妻子尽快离去。

三毛总以为离开的是自己,每一天,都充满恐惧、不舍与牵挂。频繁的噩梦,不断地给她启示。拉芭玛是一座悲情之岛,一座死亡之岛。多想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一生一世封存在这座岛上,打鱼为生,看夕阳晚照,听潮起潮落。就这样活到白发苍苍,再一起慢慢老去,慢慢老去。

为了这份平淡的相守,三毛愿意从此止步,放弃远行,不再流浪。这渺小的心愿,终不得圆满。她能做的,就是珍惜与荷西在一起的时光,以及茫然地等待,无端地垂泪。三毛深切地知道,这不是错觉,是将有大难来临。

“那一年,我们没有过完秋天。”这座死亡之岛,给了三毛最后的预示。她的噩梦从此便没有停息,一直在美丽又荒凉的岛上轮回。

那个叫荷西的男子,三毛的爱人,永远留在了这里。他丢下了诺言,抛下了责任,独自安睡,独自长眠。

拉芭玛,一座宿命之岛,一座死亡之岛。

天上人间

经历过了,就知道,流光只是生命的旁观者。它看似与众生同游红尘,却分明遗世独立。那么多的生死离别,离合悲欢,它都坦然相待。

群山寂静,流水无言。就这样告别过往浅薄的年华,一夜之间老去。如果有一天,相爱的人突然离开,那些千恩万宠,执手相看的日子,便成了一无是处的回忆。诺言如风,谁又能在风中找寻一份想要的永远?

经历过了,就知道,流光只是生命的旁观者。它看似与众生同游红尘,却分明遗世独立。那么多的生死离别,离合悲欢,它都坦然相待。人的一生,被时光追赶,时光却依然故我,不急不缓。

三毛自诩可以未卜先知,与鬼神相通,却无力更改宿命的沟渠。直到那天,她听到荷西的死讯,才知道,噩梦的预示终于成了真。梦里是孤独的一个人,没有荷西。以为自己会寂寞地死去,却不想,她与荷西阴差阳错。奈何桥上,竟是她至爱的丈夫踽踽独行。

一九七九年,和每一个年岁一样,春荣秋枯,月缺月圆。这一年,有人享受新生的欢乐,有人背负死别的痛苦。对三毛来说,这一年是她生命里的劫。她的心,因为痛失至爱,再也没能圆满。

灾难来临之前,三毛正忙着迎接从台湾而来的父母。陈嗣庆夫妇远游欧洲,一路赏阅西方的名胜古迹,也为了探望远别的女儿女婿。双亲的到来,让三毛暂忘噩梦里可怕的预示,她希望相聚的快乐可以驱散未可知的离别。

不知道如何称呼岳父岳母的荷西,在三毛父母到来之时,竟然用中国话喊了“爸爸,妈妈——”三毛为此感动得落泪。从来不讲中国话的荷西,竟对初次谋面的父母,有了这样的呼喊。可见他对三毛有多么深刻的爱。陈嗣庆夫妇看着这位厚道的年轻人,想起女儿多年来的情感历程,亦是感慨万千,热泪盈眶。

三毛的父母陪着她在岛上居住了近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这对夫妇真切地感受到了三毛不与世同的生活。让他们担忧了半辈子的小女儿,到现在依旧让他们放不下对她的牵挂。尽管三毛往日孤僻的脾气和性格已经随着岁月的磨炼而淡化,尽管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位携手共度人生的男人,父母的爱却是永恒。

后来陈嗣庆在写给三毛的信中,这么说道:“你的丈夫也相同性格,所以你们相处起来彼此欣赏。在一个普通而安适的环境里,你们这种族类,却可以把日子搞得甚富情趣,也可以无风起浪,演出你们的内心突破剧,不肯庸庸碌碌度日子,自甘把自己走向大化。我不知,到底这是太爱生命,还是什么旁的东西。”

这位慈祥的父亲,骨子里有着与女儿一样浪漫的情结。所以他能够深刻地理解,三毛梦里的河山,是萧瑟苍凉的沙漠,是浩渺无垠的海岛。

后来,三毛陪父母去伦敦旅行。在拉芭玛岛的机场,荷西为他们送别。约定好了,来年陪同三毛一起回台湾。约定好了,会一生一世照料他们的小女儿。可他失约了。三毛没有想到,这次挥别,竟是永诀。

一架小型的螺旋桨飞机,载走了最后的相逢。回眸的那一瞬,至爱的人,已成了不可触摸的云烟。飞机上,三毛邂逅了一个路人,她递给三毛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她是某某某的未亡人。这是西班牙的风俗,守寡的妇女都要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某某某的未亡人”。然而三毛看到这几个字,突然莫名地心慌。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淹没……

不料两天后,荷西在潜水中意外丧生,三毛就这样成了未亡人。那日,荷西像往常一样潜入海底,便再也没有浮出水面。这个一生痴恋大海的人,用生命交付他的情深,留下遗憾给他爱了十三年的女人。从此,三毛的神情有了一份永远也抹不去的哀愁。

这就是人生,不能如人所愿的人生。三毛闻得噩耗,随父母从英国一同赶往拉芭玛岛。她跪倒在海外,痛苦地呼喊,乞求上帝让荷西能够回家,哪怕是尸首。可回应她的,只是汹涌的海浪涛声。可怜的三毛,一夜白头。

“我说上帝,我用所有的忏悔,向你换回荷西,哪怕手断了,脸丑了,都无所谓,一定要把我的荷西还给我。陪我的西班牙老太太告诉我,她看着我的头发一夜间,一点点地都变白了。”

天可怜见。两天后,荷西的尸首被打捞起来。但被海水浸泡了几天的荷西已经全身僵硬,面容十分难看。三毛不顾一切扑倒在丈夫的怀里,放声痛哭。这凄惨的情景,让陈嗣庆夫妇仿佛回到当年,三毛的未婚夫因心脏病突发死亡,三毛血泪模糊看着他被钉进棺木。为什么悲剧要在这个善良的女子身上,一次次重演?

听着三毛凄切的哭声,荷西的伤口该是流血不止。三毛相信,在另一个幽冥世界,荷西一直可以感应到凡间的一切。只是他不能再一次把爱妻拥入怀中,不能再给她一丝温暖。三毛守在荷西的灵前,回首一起走过的时光,觉得她给他的爱,太少太少。

她知道,她真的永远地失去了荷西,是真的。这座死亡之岛,夺走了她的爱人,以及她对人世间的最后一份留恋。但她不敢死,年迈的双亲尚在,她如何能够死。或许荷西不忍心让三毛一个人孤独地心伤,所以选择在她有父母的陪伴时离开人间。抛下至爱的人,是多么不舍,可有限的生命,只给得起这一点点,一点点时间。

夜里,三毛独自为荷西守灵。她希望可以在这间小屋,与荷西静静度过最后一夜,今生今世最后一个相聚相依的夜。握着那双冰凉苍白的手,三毛知道,荷西再也不会回来了。白烛有恨,为人泪垂到天明。

荷西的墓地选在他生前与三毛经常去散步的陵园。那是一处高岗,在那儿可以看到荷西以前工作的地方,看见这座美丽古老的小镇,看到蓝色辽阔的大海。曾经他们携手在这里看风景,可今天荷西葬身于黄土之下,与这片土地做永恒的知己。

“我要亲自把坟挖好,一铲一铲的泥土和着我的泪水,心里想,荷西死在他另一个情人的怀抱里——大海,应也无憾了。”三毛亲自为荷西挖坟,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以此报答这么多年丈夫对她的宠爱。

不到三十岁的荷西,被永远地葬在美丽的拉芭玛岛。这是一个不能制止的悲剧,所幸的是,陪伴他的有昼夜不息的海浪,他爱的大海。

原以为三毛可以从此平淡,与荷西终老在这个小岛,不再流浪。只安静地守着小小的家,写着淡泊的文字,忍受贫穷与无闻。事与愿违,他们终究还是被迫永诀,不能躲闪。三毛被伤得太深,她每天靠注射镇静剂来缓解痛苦。

荷西这个名字,似锐利的尖刀,狠狠地划破她的心口,日日夜夜,流着伤痛的血。这伤痕,这破碎,再也不能愈合。多少次梦里醒来,都听得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荷西回来!荷西回来!

每天起来,三毛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园,陪伴她长眠的丈夫。小时候,三毛曾说过,死去的人是最温柔的。她孤独地坐到黄昏,希望温柔的丈夫可以给她一个微笑,说一句话语。等候那么久,只有清风给她一个浅浅的拥抱,明月为她送别。

三毛去了木匠店,请人给荷西的坟做了一个十字架,写了个简单的铭文:荷西·马利安·葛罗。安息。你的妻子纪念你。

她一次次亲吻这个名字,抚摸这个名字。希望通过这个十字架给死去的丈夫传递一丝尘世的暖意,传递她深刻的怀念。三毛觉得,这冰冷的黄土埋葬的不只是荷西,还有她自己。

陈嗣庆夫妇再也不忍心让女儿孤独地留在这个岛上,他们近乎哀求三毛,希望她可以陪他们回台湾。看着老泪纵横的父母,三毛答应先回一趟中国。她告诉沉睡在地底的荷西,她只是回一趟中国,不久后,她一定会守诺归来。来他的坟前,陪他一起看云卷云舒,听潮起潮落。

走之前,三毛趴在荷西的坟上痛哭。她拼命挖土,直至十指挖出鲜血。她希望可以把他挖出来,再紧紧拥抱一次,直到一起烂成白骨。悲恸欲绝的父母上前将她带走,他们无力承受女儿这般折磨自己。

离开这里吧,让死去的爱人,可以真正地安息。从此,这个叫三毛的女子,只能带着一种残缺的凄美独走天涯。那个秋天,拉芭玛岛的红叶似血,火山如蓝。

直到那么一天,她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场死别,再回来陪她的爱人,好好地说一夜情话,唱一首情歌。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儿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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