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今天,她已经是第十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凌晨两点,我猛然睁开双眼,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最近这段时间不知为何,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中一个乌发披肩的红衣女人两眼滴血,拼命地向我大声求救……
然后我就被吓得惊醒了过来。
房梁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约约,耳边传来我父亲和母亲微微的酣睡声。
我不想吵醒他们。
在摸索到鞋子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穿上轻轻地走出了房门。
这几晚被那个同样的梦惊醒,我尝试过几次辗转难眠后,就有了夜里上山的习惯。
陈山村在深山的半山腰上,外面的天空依旧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云雾所笼罩,就算是白天,也只是比现在稍微亮一点而已。
我又来到了大山的一处边角,因为站在那里向远处的一个山脚望去,依稀能看见一些村舍。
村里有个老人跟我说,那里是黑水村,比我们陈家村要大上很多,过了黑水村,有一个更大的地方叫无粱镇。
夜色下,我望着远方怔怔出神,忽然,山道上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以为是一些过路的野物,就没有理会,谁知那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近。
我吃了一惊,冷汗从后背流了下来。
只见村里走出两道身影,抬着一口不大的棺材,一般谁家的孩子早死用的就是这个。
我向前走近了几步,躲在一块石头后面,这天色黑的很,只要我不发出声音,想必谁也看不见我。
眼看着那棺材吱呀吱呀地被两人一摇一晃抬得越来越远,我转过身,不想再多管闲事。
而就在我准备动身时,后脚跟似乎是被杂草绊住了,不由自主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蓦然,远远地,我看见那棺材像是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一双带着几缕血丝的瞳仁就透过那条缝隙在十几米外直直朝我望来。
我心下一震,慌忙伸手揉了揉眼睛,待再看向那时,那棺材却是原封不动盖得死死的。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到了那个梦中的红衣女人,她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打算跟上那口棺材,想去看个究竟。
山上的路很不平,待我跟着转了几个弯后,他们竟然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我四下张望,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
我决定等天稍微再亮些,直接去守墓的老李那里,因为我们村里不管是装没装死人的棺材,都停在他家的院子里。
过了许久,不知是谁家的猫叫了几声,村里的人该起床了。
凭着记忆,我路过一户户人家的门口,老李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外来户,也是住的最远的一家,他家的院子背后就是墓地。
村里的墓地我也不知有多大,只记得一块块墓碑七零八落地插在地上,到处都是荒乱的杂草。
然而,老李却总是会时不时地去那盯上一眼,说是怕来了盗墓贼。我很是不以为然,如果不是现在要去看那个女子,我甚至不会在那多停留一会。
天色又亮了一些,村里已经有不少人扛着锄头准备出门了。
“陈丰,去哪啊?”
陈金的父亲正在捆麻绳,看见了我,面无表情地给我打招呼。
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和其他人一样,皮肤都是一种近乎于黑的蜡黄色。
“去老李那里看看,很久没去过了。”
他没有再说话,不过在转过头去的那一刻我发现他眼底有一丝奇怪的神色。
又走了许久,总算是来到了老李家的院门口,他老婆很早以前就难产死了,我也不怕忌讳直接推开虚掩着的树皮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摆放着十余口棺材,俱是清一色的漆黑,散发出一股股刺鼻的桐油味。我环顾了一圈,却是没有找到那具孩棺。
“老李!”
我朝里屋喊了一声,除了门帘被风吹得翻起了一些,没有人应答。
于是我直接往前走,就在我手已经抓住那里屋粗糙的麻布帘子时,背后却传来喊我名字的声音,似乎还很焦急。
我疑惑地转过身去,只见陈金的父亲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陈丰,你快回去,你三叔失踪了。”
听见这个消息,我心中有些不安,决定先放下这件事情,抬脚就往回赶。
三叔是除了父母外和我最亲近的人,总是能给我拿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所以我非常担心他的安危。
到家后,我发现已经有十几个村民站在那里,都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走!”
父亲忽然大手一挥,随后那些村民就跟着他一溜烟出去了。
本来不寻常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村里的天黑的很早,像往常一样,我爬上了床准备睡觉,并暗暗决定,如果三叔和父亲明天还没回来的话,我就准备去找他们。
这一晚,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梦见村里的墓地里开了一个口子,里面喷薄出一些奇异的雾气,装着那个女子的棺材就被塞进了那个裂口里,就像是被吞进谁的喉咙一样,一点一点沉下,最后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我被胸口一阵灼热给烫醒了。
发烫的是我胸口自幼佩戴的一枚令牌,上面雕刻着斑驳的花纹隐隐像是绘有一个人的面孔,只是至今为止也没有人告诉我它的来历。
它上一次发烫,还是在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晚疼爱我的姥姥一睡之后再未醒来。
此时,我睁开眼睛,房梁的轮廓在我的眼前清晰可见,屋外好像还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想不通今天为什么突然变了。
在我的左边,还能感受到一丝热量,想必母亲还在熟睡,我转过头去想看她一眼。
她的长发披散得很开,把侧脸和鼻子都遮住了,上面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
我心道肯定是母亲昨天太累了忘了梳头,于是我伸手过去想帮她把头发撩整齐,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面颊,只觉一片冰凉。
当我把手伸回来时,手背上好似沾染了什么粘稠的液体,母亲的头也顺势朝我滚过来。
接下来,那一幕,我永生难忘。
母亲的尸体是在一口干涸了不知多久的老井里面被发现的,和她一起的,还有三四具与她一样的无头尸体。
这几天,我在村里疯狂地搜寻,想找到任何一丝有用的线索,甚至我还蹲伏在一些人家的门口,只待那个杀人狂魔出现。
但是,一连两天,终究一无所获。
直到第三天晚上,身心俱皆疲惫的我再也熬不住,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倒床便睡。
半夜里,一股钻心的灼热感急促地把我惊醒,那个青铜令牌又出现异样了,而且空前的剧烈。
我心下有一丝悸动,想到之前的事,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忽然,窗外似乎有人在叫我名字,起初微不可闻,随后一点一点变大。
我转头就看见炕上那个用白纸糊的窗子,一道月光正打在上面,有一个点大的黑影刚好摇晃着出现在窗檐。
想起母亲的事,心下一横,掀开被子下床,点了根蜡烛就把大门的栓子拉下走了出去。
一个看不清面貌,脸上被刀搅得稀烂的人正蹲在我家门口,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强自压下心中的那抹惊慌,暗暗捏紧了拳头,开口问道:“你是谁,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不回答我,站起来转了个身就朝黑暗中快步走去。
我顺手提起放在屋角砍柴的短刀,紧跟着他。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人居然不见了。
山里的寒风十分刁钻,纷纷想刺入我的每一个毛孔,我心中一凛,连忙转身又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雾气给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纱衣,连道路都被它吞没。我只好凭着感觉摸索着前行,天色一点点微亮了起来,我却失去了方向。
直到正午,我才被迫停下,水汽在我身上慢慢流失,我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唾沫去湿run我的喉咙。
在这山里,水不算难寻,但它往往处在落差极大的山涧里,因为烟雾遮盖,极易跌落,每年村里都有人因此摔得头破血流。
而偏偏在这时候,一阵阵滴答滴答的水声传入我的耳中,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连着一颗,绵绵不绝。
我循声拖着步子过去,一棵枝叶极其繁茂的大树出现在我眼前,水声就是从那树后传出来的。可能是从叶片上滑落的露珠。
不一会儿,我来到了那树下,一串水线果然从那茂密的树缝中落下来,我用手去接,想往嘴里送时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这时,不知哪里刮来了一阵大风,我不由抬头一看,当场吓了一大跳。
陈金的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瞳正死死地盯着我,嘴巴张开得能塞进一只拳头,我甚至能看见他那颗烂成黑色的门牙。
不止是他,还有十数位女人和孩子被倒着吊挂在了那棵树的枝干上,随着风的吹动轻轻摇摆,身上的血水并着叶片上的露珠滴滴答答甩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