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微微点头,没有立即接子琪的话,只是偷偷冲子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有条不紊的说着,“张姑娘可还找得到回储秀宫的路?”子琪有些莫名其妙,是找得到还是该找不到呢?“不如让老奴送你一程?”
王公公如此一说,子琪瞬间明白了过来,“那就有劳王公公您带路了。”不愧是宫里的大太监,看来子琪是有得学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储秀宫方向走着,前后也就半个身子。王公公声音极小,正好能让身后的子琪听清楚。来往的宫女、太监们见了二人也低头行礼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今日之后,张姑娘在宫里可就要再低调一些了,”王公公说得不紧不慢,却满满的关心半点没有责备的意思,“今日之事是太子赶得及,若是再晚上半柱香,您的花容可就难保了。”
太子?是忆卿,不!是佑樘!他怎么会知道此事的?这事发也最多一、两个时辰。再说了我不是让所有人都瞒着他吗?难道,只有我一人不知?
“他……已经知道了?”子琪心情复杂,真不知是喜是忧。
“嗯。”王公公没有否认,“后宫,人吃人永远都不吐骨头。您以后可要谨言慎行,不要太过相信身边的人。除了后宫,您以后也要提防着赵公公。”
“赵公公?”这又是哪跟哪呀?赵公公可一刻没有离开子琪的视线呀!
“今早就是赵公公遣人到慈庆宫的。”王公公领着子琪不疾不徐的往回走,口中却丝毫没有松懈,“明里他是向太子投诚,可谁知他是不是幕后主使。”
王公公的话如一桶凉水将子琪从头到尾、从上到下浇了个透心凉。原来还以为赵公公可以信任,可现在却更扑朔迷离。
就在子琪还万般头疼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时,却跟着的王公公不知不觉走到了城楼之上。
“哎?这不是降福门城墙上吗?”子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周围却安静得空无一人,只有王公公静静的站在前面。
“老奴不是提醒过您不要相信身边人吗?”王公公口中突然叹着气,让子琪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子琪似乎在看恐怖片一般看着王公公的背影,不会吧,玩暗杀。姐姐我可玩不起。
“哎!老奴开始有些担心您以后如何在后宫生存了。”怎么画风不对!
子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可又不敢上前一步,真是恨不得现在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就在二人在此地僵持了近五分钟后,只见前方王公公轻轻抬起了手指向前方。
子琪顺着王公公手值得方向看去,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可前方她双眼能聚焦的地方,一个身影却让她瞬间愣住了。
是有多久没看到他,甚至连子琪自己都快记不住了。只是对面城墙上那高挑的身影,让她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从前那个斯文有礼的他,是那个单纯好骗的他,是那个陪自己走南闯北的他,也是那个自己差一点就错过的他。
他瘦了,子琪虽然只能看清他的身影,却忍不住流下眼泪。这几个月的辛苦,都没有比过他的出现让子琪更想哭。之前,子琪都认为自己是为能见到他而十分努力了,现在却突然觉得自己是最差劲的那一个,看到他消瘦的身影的那一刻,她就输了。
两人站在各自的城墙遥遥相望,没有言语,没有拥抱,却让子琪泪不成声。
身边适时地递过来一条黄色的锦帕,子琪微微一愣,然后轻轻接过。再抬头对面已空无一人,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子琪有些怅然若失。
“谢谢……”子琪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去,“您……见过大人!”原来站在身边的王公公早已退到了一边,此时身边递过锦帕的陌生大叔着实吓了子琪一跳。子琪连忙低身行礼,不管怎样,此时能出现在此处且一身的雍容华贵,一定是Boss级人物。
眼前的大叔足足打量了子琪一分钟才扶她起身。子琪麻利的擦干了眼泪小心翼翼的看着大叔。果真,眼前的大叔同子琪爸爸一般的年纪,紧束的长发两鬓斑白,一身的英气、凌厉的眼神让子琪有些敬畏。
“你为何在此流泪?”大叔开了口,言语中却略带与他外形格格不入的疲惫,让子琪以为这声音与眼前的大叔不是同一人。
还好,大叔没看见对面的佑樘,子琪暗自庆幸,“回大人,民女是被这风迷了眼。”哎,太牵强,连子琪自己都不信。
“是呀。”大叔没有戳穿子琪,而是掠过她身边走向城墙边,眼神空空的也眺望着远方。这气质,恍惚让子琪看到了小说中的东华上仙。(气质大叔真迷人!)“风总是让坚强的人不坚强,所以平时……我也喜欢到楼上吹吹风,至少能给自己的眼泪找个借口。”
这话从高冷大叔嘴里说出来瞬间变得有深度多了。子琪一下子被大叔带进了他的悲情爱情小说里,全然不顾一旁王公公各种眼神,直直走到大叔身边。
“以前她也喜欢站在角楼上,说能看遍整个皇宫,这样就总能找到我躲在哪里。”气质大叔悠悠的说着,像极了小说男主,那悲情程度堪比韩剧。
“她?”子琪不适时的打断了气质大叔,说完后下意识捂住了贱嘴。
“她已经走了,”果真是悲剧言情,宫廷大戏,说不定还是臣子与皇帝争女人那种,宫廷秘史。哈哈!今天可悲子琪捡着了!
此时子琪大概已经掌握进程了。一位到城墙上吊念已故爱人的大臣被自己巧遇,说不定这“爱人”是以前的公主,甚至可能是皇帝的某位妃子。妈呀!又有八卦了!发财了!
但,想到这儿子琪又不敢再问下去,如果真如她猜的一样,那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是真理!
可怎样打破这尴尬的境地呢?哎!发挥自己的特长吧,编。
“大人可相信灵魂?”子琪转头,45度角仰望气质大叔,大叔被问得微微一愣,也不知点头还是摇头,“我不信,您以为她能看见您的眼泪,您的悲伤?她早轮回去了。真不是我泼您冷水,您的悲天悯人只能让您更疲惫。她走了,是老天放她自由,您却被她套上了枷锁。即使她知道,也会不安的。”
“被她套上了枷锁?”大叔默默念着,心却被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姑娘狠狠的敲开了。以往,看见他的每一个人,都是安慰、劝告甚至是想尽办法让他忘记。而这个陌生的、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小姑娘令他当头棒喝,为什么?
“很早之前我就听说了一个故事,”子琪认真的看着气质大叔,即使他一言不发,但子琪知道他似乎有些动摇了,“当今皇上还是皇子时爱上了身边的宫女,也就是去世的万贵妃。万般努力终成眷属。可后来有人说皇上宠溺过深,说万贵妃迫害后宫。我却觉得,是他们彼此都生生受了爱的枷锁。他们当年可以冲开世俗、排除万难,却无法经受时间的考验。他们是留住了对方的爱,却也为对方套上了枷锁,至死无法释怀,其实还是不够爱。”
“你……”气质大叔被子琪说得嘴唇都有些发白了,就连一旁的王公公都惊恐的望着子琪,不知该如何。
子琪低身向气质大叔先行大礼,可起身却没有了后怕,“大人应是至情之人。民女此番不为自己之前的话请罪,不为冒犯皇威请罪,只愿大人听后能解开枷锁,放过自己和爱人就好。”
良久,气质大叔叹了口气,眼中的迷雾才散开。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万般心结,竟能被小小女子轻易说中。看来,自己认为天大的事,在局外人眼中也许不过如此。
“不说我了,”气质大叔长嘘了一口闷气,终于展开了眉头,“说说你吧。”
“我?”子琪挠头,有些为难,“您不会是言官吧?可别告我的黑状。”刚一说完,子琪就有些后悔了。
“告黑状?”气质大叔不怒反笑,这才让子琪松了口气,“你这小姑娘倒挺有趣的。我告了你黑状以后就看不见你了,多没趣呀!放心本官不是言官是武将。”
武将好!武将我喜欢!
“呵呵,”子琪跟着气质大叔一起傻笑着,全然忘记了王公公之前的忠告,“我就是个小秀女,没啥好说的。”
“秀女?”气质大叔认真打量了子琪一番。此时的子琪,因为一大早就被抓到了司礼监,全然没有修饰。一套淡雅的襦裙,双髻没有任何发饰散散的挂在耳边,没有上妆,只是脸蛋通红通红的,连子琪自己说出来都有些心虚。
气质大叔打量完子琪默默想了起来,“还说我被套了枷锁。我还真当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你也是个世俗之人,不也往枷锁里跳?”
原本想用自己的嘲讽激怒子琪,大叔说得一点没留余地。可眼前的小姑娘却只是有刹那的不解,立马又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子琪转头看着对面的城墙,他刚刚出现过的地方,脸上的表情不是失落而是露出了点点的幸福,“也许皇上知道这是枷锁,万贵妃也知道,只是他们已情不自禁。”子琪都没发现,她在说这些时自己是微笑着,“当人懂得了爱,就会忘记胆怯,懂得了珍惜,就会忘记失望。大人是过来人,应该比我懂,你不也不后悔吗?”
人懂得爱,就会忘记胆怯,懂得珍惜,就会忘记失落。大叔十分惊讶的看着眼前貌似不经世事的丫头,真像当年的她。
“这些话我没跟别人说过,您也听听就忘了吧。”子琪笑着望着气质大叔。似乎觉得今天同他特别有缘,居然和他聊了这么多。
子琪看着大叔也笑了,弯弯的嘴角,让她小鹿一撞,心里突感不安。因为这笑容,太像自己穿越第一天睁眼看见的佑樘的笑容,糟了!我怎么能没想到。
回去的一路上子琪都在发抖,前方引路的王公公更是脸都吓白了。
“王公公,”都快到储秀宫前了,子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今日这大人可是……”
子琪没有说完,王公公面如死灰的点了点头,吓得子琪差点没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