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淡青色袍服,裹着里面微胖的身材,正侧身而立。手上抚弄着胡须,对路边房屋及行人看得津津有味。
等刘致看清楚来人,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疾跑几步纳头便拜:“文和先生别来无恙?”
贾诩似乎是在想心事,如被惊醒般转过身来,看清楚是刘致连忙回礼:“贾诩见过君侯!”
刘致一侧身顺势搀扶起他臂膀,亲热地说道:“先生独自前来,怎不先行写封书信,我好去迎接!”周仓等一群护卫,从未曾见刘致如此对人,只在心里胡乱猜测着此人来历。
贾诩坚持不肯上座,刘致也只肯坐他身边相陪,一边叫张宁出来上茶,又让她去治备酒宴。贾诩见他兴奋得像个见到亲人孩子,心中也不禁感叹。
初时兴奋劲消退后,刘致才想起来问贾诩经历。贾诩并不愿过多谈及过去。只淡然一笑:“我是在同乡段煨处收到你书信,便受甄家主信使相邀,一直居住冀州甄家,今随袁绍接收渔阳郡的官吏,专程来此一聚!”
刘致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这番说词,却也连连点头,不加说破:“先生此来实属不易!还请多待些时日,好向先生请教!”贾诩颇为感慨:“是我当初小觑了君侯,想不道你能在数年之间,屡屡建功立业!坐拥数郡之地。”刘致苦笑道:“承蒙先生当初相助,得以偏安一隅。无奈怕埋没众人才智与前程,只能顺势而为!行事到了今日,却有不知所措之感!”
仆从端上酒菜,二人对坐吃菜喝酒,贾诩对菜肴赞不绝口,刘致笑脸相陪,心中想着如何向贾诩讨教,表情颇不自然。
酒至半酣,贾诩停下杯箸,叹口气道:“你心志不坚定,难免有些困惑!试想你心中尚无大志,手中不能独掌大权,众将如何得以封侯拜将!日久必将离心离德!”贾诩浅尝辄止,转移话题:“冀州的袁绍之所以能迅速强大,乃是掌控各州县权力世族利益未损!才纷纷依附。袁绍又岂肯只贪图虚名?分派诸子于各州,便是要与世族争权了!”
单从贾诩提出世族阶层之语,他在刘致心里就与田丰和荀攸相互有了比较。贾诩所具有较强政治眼光,便略高二位一筹。
见贾诩住口不谈,刘致正听得入神,急切追问:“先生所言极是,我将如何应对?”贾诩微微一笑:“袁绍此举利弊各半,任人唯亲可短时间内,迅速掌控四州之地,却为日后埋下隐患!不过袁绍深谙权力之道,想必当会掌控自如!”贾诩抬头直视刘致:“辽东的科考取官,必将不容于世族,若是你暂时的权宜之举,尚可改变,否则就是与天下世族为敌,难成大事!”对此刘致心里早有准备,坚定的摇一摇头:“世族代天子牧民,日久必会生乱,已有前车之鉴,断不可行!”贾诩不禁皱起眉头:“科考取官在辽东偏隅之地尚可,在中原则寸步难行!”话一出口,似乎有所领悟,轻声自语道:“倘若变成辽东,与未尝不可!”刘致听到吓了一跳!这样手段太过狠辣了!怕要死人无数。好在贾诩不再深谈,自顾想起心事。
只沉默不久,贾诩从袍服夹层中,取出来一晶莹剔透玉壁,小巧而又精致。郑重交与刘致:“此玉你且收好,待用时我自会相告!”神情如释重负。刘致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不出有何用途。贾诩也不给他解释:“明天早上安排车辆,我想在辽东四处看看!余下的事日后再说吧!”刘致连忙应喏,让周仓去安排贾诩休息。
转眼秋收已至,各县虽对灌溉设施进行修缮,仍然产量不高。辽西与右北平郡各县多为迁徙的流民百姓,都是被饿怕了,除去交还农具耕牛费用,手里余粮却不肯多卖。田丰虽然心急如焚,又担忧官吏强行索买粮食,只得四处奔波巡查。
辽东郡亦不乐观,王烈禀报说,经过连年提价收购粮食,百姓手中铜钱充裕,又经金币发行,五株钱大量流入民间,使物价高涨,粮食收购缓慢。只能优先提供给部队,少许用于边贸,州县库存则顾不上了!刘致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已然是迫在眉睫!
望着急匆匆赶来的郭达,刘致皱起眉头:“麋芳怎么没有与你同来?”郭达却笑容可掬,毫不在意:“子方稍后便到,我先来给君侯到喜!”刘致摇头苦笑,一边示意他落座:“数日来烦心之事到是听见不少,喜事却无一桩!”
郭达刚落座后,便急忙说道:“那吕布趁刘备去攻打袁术之际,占据了徐州!”看刘致点头表示已经知道,接着说道:“不想刘备居然甘于去驻守小沛,替吕布抵御曹操!这般苟且偷生之举,未免让麋家兄弟心冷!”刘致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
郭达见状连忙说下去:“又逢吕布怀恨麋家资助刘备,便对麋家索要钱财以充军资,面对其勒索无度!麋氏兄弟便生迁徙辽东之意,不过以这亿万家资的身家来投,不免心有余悸!”刘致开始眼热心跳,对麋氏亿万家财尚不动心,而随麋家而来的千百经商人才,会使辽东商家暴增数倍。定能想出办法,让百姓手里五株钱花出来!又使辽东赋税增加,至少也能让刘备少了资助。刘致心中粗略盘算过后,算定是利多弊小,便笑吟吟说道:“麋家顾虑何事?如果不太过分,我尽数答应!”
郭达神情变得扭捏起来,吞吞吐吐说道::“以麋家之意是结亲!子方有一亲妹妹与你年貌相当,想许配给你!”刘致大吃一惊:“你出此言,不怕被亲家张氏得知,定会不饶过你?”郭达苦着脸:“子方相求,属实推诿不过!”郭达见刘致犹豫不定,自己话即已出口,索性直言劝告道:“麋家无非要找依靠,求得庇佑之举。想那麋氏举家来投,此时无异于雪中送炭啊!才经两年旱情,辽东郡就有所凋敝,中原各地多是颗粒无收,此时不借麋氏财力发展,恐怕日后求粮无门,将悔之晚矣!”
一番话让刘致心动不已,只有碍于颜面,低头不语。郭达察颜观色一番后,压低了声音:“若此女姿色不如心意,置于房中不理便是,断不可错失良机!”刘致不禁暗自感叹,饶是生在富贵之家,女子仍向礼物般被赠送,足见女子地位之低!郭达见他久久不开口,有些发急:“那麋家船只已经停靠在沓县,只等这边消息,若在迟疑,恐怕麋家另寻投他人!”一听这话刘致不再装腔作势,急忙说道:“需要告知日后麋氏不可仰仗姻亲之故,胡作非为而触犯律法。”郭达连连点头:“我一定直言相告,待与子方寻定吉日,就将人送入府衙。”
刘致望着郭达匆匆而去,心中生出愧疚,想与张宁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正在踌躇之中,郭达与麋芳又回来了!
早就料到麋芳就在门外等候,刘致还是感觉尴尬,现在已然心照不宣,成了亲戚,麋芳还是兄长,刘致也得腆着脸皮上前施礼。麋芳也不作态,刚落座后,便谈起公事,气氛才有所缓解。麋芳口气中带着忧虑:“虽然辽东工坊商铺赋税已稳,近两年却生意萧条不振,现在青冀二州局势渐稳,正好与之通商以振辽东商贸!”刘致思索片刻:“此二州业已归属袁绍,行商贸易需有人相助才好!不妨与许攸接触,此人心计颇深,只可同他及言商贸,并诱之以利,不可言及其它之事!恐怕他会生戒备之心。”郭达在一旁插话:“这是我份内之事,与许攸尚有一面之缘,由我游说他!”
刘致想起一事,对麋芳说道:“麋家经商人才众多,可在各县设置钱庄,吸储百姓手里五株钱,并许诺利息,再加息放贷与商户,即可解工坊商家周转之急,亦可赚取差额利息。”麋芳有些疑惑:“此举我略有所闻,只是单凭麋家财力即可,又何必用百姓手里的散钱?”刘致笑道:“不只单借贷商户,官府修路建桥诸事,也需仰仗借贷,数额之巨,便是数百个麋家,财力也是不足!”纵然麋芳见多识广,亦被唬得头脑发晕。刘致见状继续解释:“官府以道路抵压,用三至五十年之约,期间你可设障收取过路钱,这在辽东已有先例。”见麋芳有所领悟,刘致又建议道:“你不妨将商户铜钱收储,开具凭据,于另一处兑换,可免除搬运之苦,又便于商家交易。此举关键在于汇票作伪,可以独定十二字为月份,另设三十字为日。定期替换,是否可行由你自酌!”
麋芳见他说得颇有道理,连如何作法亦讲解清楚,足见刘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不由疑心顿起:“君侯即如此精心谋划,为何又假手于人,要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