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子中走过的时候,温语澜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口跨进来的傅明辰,看见他时她的那一笑完全是无意识的,傅明辰被那清澈又明亮的一双笑眼影响,向她那里快走了几步的同时也毫无理由的弯了嘴角。
空中悬着的阳光在他们对别人的问话中悄然走过,余下的几缕阳光落在傅明辰的发梢,像是跟着他一起移到了温语澜的身旁。
等他到了身边再一起往前面走的时候,温语澜偏了偏头问他:“你这趟镖局可有知道些什么有用的?”
虽然是有感觉到些奇怪,不过那些……傅明辰轻轻摇了下头:“谈不上是有用的。”话落低头的时候见温语澜像是不满他说话不说清楚,正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说说那些‘谈不上’是指什么。
“启白回来之后再一起说与你。”傅明辰边说着边向前一步揽着温语澜的肩膀让她转了个身,好能看着前面的路继续往前走。
听傅明辰提起,温语澜才像是记起了一般看了一眼周围,有些好奇地问道“启白是有别的事吗?怎未与你一起回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堂屋门口,霁月正在让人把饭菜在桌子上摆好,抬头看见他们进来的时候笑了笑道:“水姑娘和殿下回来的可正好,我还怕你们和姑娘一样回来的太迟,饭菜会凉了呢!”
其实傅明辰刚进门看见温语澜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就想问她去做什么了,竟然也待了这么大半天,不过是被她的问话抢了先没有来得及问,这下听霁月又说起,傅明辰自然是要问问她去了何处,虽然他应该是已经料到了她会去的地方。
“公子,你下次出门还是将以光一起带着吧。”启白人未到声先至,温语澜就在傅明辰的又一次被打断的间隙抬眼责怪地看了霁月一眼,那丫头却对上她的眼神后还笑了笑,一点都不怕让温语澜知晓她就是刻意的,温语澜见状似乎是有些气恼地低下头,可在低头后却又轻声笑了出来。
听见声音的下一秒启白就进了屋,一把拿起桌上霁月刚倒好的水一口饮尽,之后才可怜巴巴地看着傅明辰道:“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笨,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还是让以光去吧,万一被我搞砸了公子的事多不好啊!”
傅明辰低着头似乎是在考虑他的话,启白又赶紧接着说道:“不过这次以光已经没有跟着出来了,明天公子出去不如把霁月姐姐带上吧,她可比我会说话多了!”
忽然被提到名字,霁月斜眼看了他一眼,好笑道:“殿下带着我出去倒是没什么,可是我家姑娘呢,要由你来跟着我家姑娘吗?”
启白认真想了想,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可以啊,只要语姑娘不嫌弃的话。”
傅明辰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因为他之前有低头思考,启白满以为他说出的话会是自己所想的,正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他却只淡淡说道:“不必了,我不嫌你笨。”
看着启白的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水云夕在觉得好笑之际还略微凑他近了点儿,好心提醒他:“若你是怕跟着傅世子太过费神的话,大可不必因不能如愿和霁月姑娘交换而失望。”
“为何?”启白好奇的看了过来,水云夕颇有些高深莫测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悠悠开口道,“若是跟着她,你会觉得更费心神。”
用过饭菜之后,听启白将他从顾沄那里问来的话复述了一遍,等霁月他们一起退出去之后,温语澜又将她从陆青晗她们那里得来的信息将重要的向傅明辰说了一遍,之后两人都若有所思的在脑海中将那些信息整理了一下。
“看来那位镖师陆戟,便是那两名女子口中所说的师兄了。”温语澜略带些得意的朝傅明辰看了一眼,明明没有说话,他却也读懂了她看过来时那一眼的意思‘你看,若不是我问出了那些话,定然是不会这般容易便知晓让你起疑的那位镖师的底细的,你现在还要怪我吗!’
“那由你今日所见,可有什么就此不必怀疑的人?”温语澜歪着头向他看过去,揶揄道,“比如说是顾家姑娘,按我们近来了解到的,那位顾姑娘在培郡可素有才名,据说她还生的了一副好容貌呢!”
听她这么问,傅明辰先是好笑地朝温语澜看了过去,之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像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知道他不会,温语澜那句话本是故意说的,现在见他竟然真的开始认真的想,她就有些不太乐意了。
见温语澜坐在旁边已经不悦地垂下了嘴角,傅明辰也不再继续故意装着思考了,赶紧开口道:“自然没有,若是只见一面便能确定这些,岂不是太过草率了。”
这一及时的补救,更显的出之前那番行为的故意,温语澜现在更是撇过头去不愿意再搭理他了。
从自己坐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温语澜面前之后又没有可以用来坐的地方,傅明辰索性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哄她,看着温语澜略微带着恼意却又不是真的在生气的脸,傅明辰有些忍俊不禁道:“你听那些话做什么!打小就看着阿澜的脸,再见到旁的人,就算在他人口中再如何好,在我眼中看来也只是极其普通的人,那些话只是不明真相的人将谬种流传罢了。”
“就说的好听。”温语澜快速地抬头瞥了傅明辰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小声的嘟囔:“那些不是你让人查出了的嘛,怎就成了是我要听的!”
傅明辰自然是知道温语澜并没有真的生气,甚至连闹脾气都不是,在他面前,她不过是知道对方会明白,这不过是小小的玩闹一下,也正因为知道刚刚那句话是她说来故意揶揄他的,所以他那般也只是在故意同她逗趣。
“再者。”温语澜感觉傅明辰就像是在自己耳边轻轻地笑了一下,而后开口说了这句话,“阿澜你该明白,他人如何,本就同我没有干系。”
耳朵不可控制的更加红了起来,虽然她一直低着头傅明辰不太看得清她脸上的神色,但她泛红的耳尖却是清清楚楚地裸露在外。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多同她说上几句话,傅明辰以为还要‘缩’一会儿的温语澜就像是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一片正常的往端正里坐了坐,还一本正经的开口道:“你赶紧坐回去,时间已经浪费了好些,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分析一下目前情况的好。”
明明他方才说的皆是自己心中真心所想,并没有半点刻意花言巧语的意思,但又怕会让温语澜对他产生些误会,傅明辰想着还是要开口说明一下的好,温语澜却没有给他机会的开了口要谈正事,颇有些遗憾的绕回去坐好,傅明辰斜靠在椅子上玩味地盯了几秒正襟危坐的温语澜,直到她不太自然的动了动,才心情颇好地开口轻轻说了句:“好。”然后便也端正坐着了。
胸腔内心脏跳动的似乎都已经受不住管控了,在感觉到傅明辰的目光转离之后温语澜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她记得小时候很多人都说过傅明辰,还那么小就从来不会对人说好话,脾性又那般执拗,真是浪费了一张好脸!
虽然说这些话的人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话语中自然也夸大几分作为调侃,但温语澜却从来没有同意过他们的话,她一直觉得,傅明辰从小就很是会说话,也十分的会顾虑别人,但纵使她知道这些,猛然间听到他这么说,还是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过去了这几年,他可是更会说话了。
端正坐好的傅明辰本来以为面上一本正经的说着要分析目前情况的人,只不过是随意想出来一句话好能阻止他再继续开口,现在定然是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本来他都已经准备好要先开口了,谁知她竟然已经先他一步开口道:“照启白所回的话来看,那位顾姑娘可是分外看重陆镖师,若我们直接开口问她那几日他可有离开过镖局,你猜她会否帮他隐瞒?”
报官的是扬威镖局,安排刺杀的亦是扬威镖局,傅明辰和温语澜早就说过了,既然对他们皆无法排除怀疑,那不如就一起防范怀疑好了。
那块牌子是早就拾到的,但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由顾扬夫妇的无故失踪引起的,事发之后桩桩件件的事情目的却又都指向了那个不知何物的‘听风吟’上,反而和他们没有了什么关系,今天之所以没有直接问顾沄那块儿牌子的事,不过是因为不信任他们,不想只单纯的抓获一个行刺的策划者,前因后果却一点都不了解罢了。
说起那块令牌,傅明辰问她:“你认为陆氏姐妹说的那些有多少是真的?”
温语澜曲起手指单手撑在另一支手掌上,头一点一点的将下颔落在那根手指上,漫不经心中又含有认真地开口道:“那些过往总体来说应是真的。
它们于此事并无实际的用处,却显得陆镖师身世可怜又重情重义,既未真的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又会让我们觉得,他所为之事并非是自己想做的,许是为了报恩听从了旁人的话,亦或是因为恩情受人利用了……她们说这些,不过是以我当时说的话做赌,若我当时说的话当得了真,这些情况不论是那种,他的境遇是绝不会比之前更艰难的。
不过其中细节的真假,便信不得了。”
找到那块令牌是在刺伤当日,陆青晗她们看见它之后之所以会大惊失色,以至于之后有些乱了阵脚,为了帮陆戟推减刑责而爽快的说出那些话,可能就是她们觉得那么重要的东西陆戟是不会遗失的吧,可这次,他也不知怎的,确实就是将它给遗失了。
“你方才问那话的意思,是想直接去镖局问他离开的事情?”看来他也是这样想的,温语澜弯起了嘴角侧头看过去,对着和她有同样想法的傅明辰点了点头。
发生的的所有事目的都指向了‘听风吟’,但顾沄报官的时候,以及在见到温俣璋和傅明辰的时候却从未提起过,在顾扬夫妇失踪,他们完全没有目的的找寻了几日之后,又有人在无人知情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拿听风吟换他们’的纸条这件事。
温俣璋虽然先他们到这儿不足两日,但还是有些收获的,虽然他现在人已去了祁州,消息却还是留了下来,他所说的加上他们又了解到的,也足以说明些什么。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既然都已经正事都已经谈完了,送温语澜回房之后傅明辰便也被催着回了房间休息。
好些天的疲累积攒在一起,这一觉睡的也是格外的沉,温语澜听到霁月出去压低声音和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意识都还是不太清醒的,直到霁月又进来,掀开床帘低下身轻声唤了两句‘姑娘’,她才算是真的清醒了过来。
“丁大人要见姑娘,现在还在门口候着,让他进来吗?”
霁月拿了衣裳过来的时候,温语澜还想着又是什么事需要她连天都还未亮就起来,听到这话也有些意外。
在来培郡之前,傅明辰也让人查了相关人的事,来回话的人分明说了,丁顾对世家子弟有些不喜,回话的是他的人,这话自然是已经委婉多了,若按真实的来回,这丁大人对他们怕不止是不喜。
他主动来找傅明辰还有可能是因为案件的事情,就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主动来找还没有露过面的她?
温语澜心中的疑惑在听完霁月进来后说的话更加放大,似乎还有些隐隐的不安。
这所院子现在守着的是温语澜和傅明辰两个人所带来的人,自然不可能在没人点头的情况下让他进来,听霁月说,丁顾来之后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了,门外的人拦着不让他进,在劝他暂时回去稍后再来的时候,他还宁愿站在外面也不愿挪动步子,他们也是看现在天快亮了,怕被人看到传些不好的话这才前来禀报。
任由霁月帮她穿戴整齐,温语澜站起来有些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走吧,看看丁大人究竟是有何要事。”
步子刚踏出了房门口,温语澜就对旁边的人交代:“既然是来找我的,这事儿就先不必告知世子殿下了。”好歹也不能让他总那般辛苦却连个好觉都睡不成吧。
几人掌灯走在前边儿,温语澜刚到正堂坐下,那位丁大人随后就进来了,看见她的时候,别说是行礼了,连话都未对她说就直接让一个人上前,开门见山道:“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那个人从丁顾身后站出来,却有些惶恐的不敢开口,温语澜先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吩咐了上茶之后,才声音轻柔的开口道:“丁大人先请坐。”
丁顾其实是很想赶紧说正事的,但温语澜态度有礼,又根本不问究竟是什么事,他到底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只好有些怒其不争的瞪了那个人一眼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茶被奉了上来,温语澜的目光这才看向他们,最后又落在了丁顾身上,开口道:“六艺‘礼’为先,虽不知丁大人前来所为何事,但我可不敢废礼行事,丁大人说对不对?”明明是轻轻柔柔的语气,丁顾却蓦的从中感觉到了压力,他知道她这话已是在责怪他之前的无礼之处,但他却不知也不想回些什么。
知道堂中站着的那人答应前来作证已极是不易,现在他是绝对不敢再在温语澜问之前自己主动开口的,虽然丁顾很看不惯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但很多时候他又不得不忌惮他们。有些愤恨的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茶含在口中之后却让他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
没有人动一下拿个痰盂过来,碍于教养丁顾硬是将那口水咽了下去,也就在他咽下那口水之后过来了一个丫鬟撤了那杯茶,临下去之前还福下了身子请罪道:“初到培郡,姑娘本是让我们去休息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整理,谁料到丁大人来的这般急,我这才错拿了霉茶,还望丁大人勿怪。”
那个丫鬟脸上看似是怕被丁顾怪罪,但身上却一点儿没表现出来怕受罚的害怕,若他现在还想不到丫鬟为什么敢这么有恃无恐的话,他也就不配为官了,不过他这次还真的是想错了,温语澜从来都没有交代过要用坏茶来戏弄他,不过她确实也没有追究那个丫鬟的打算倒也是真的。
“你怎能将丁大人想的这般小气。”丁顾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已经有人像是真的在惋惜那个丫鬟的不懂事一般开口道,“虽咋们与丁大人皆是头一次相见,但已能看出丁大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礼数的,他又怎会因为如此小事怪你。”
若是旁的什么人,丁顾也许还不会恼怒,但被自己最看不惯的人戏弄了,丁顾只觉得自己满腔皆是怒火,也不等那个人开口了,抬头直直地盯着温语澜自己便说出了口:“温姑娘,刘知府的独子遇害了,你是重要嫌犯,人证物证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