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祺看着面前跪着的孙女,记忆里面从绛璃幼儿时期到现在的大姑娘。他并非是重男轻女之人,光说爱妻就是手段极强女子,后宅与前朝密不可分,而她恰好掌握这个度。如今的孙女却是要抛去最舒适的一条路,去选一条平常女子难以想象的途径,姜祺不知该夸孙女,还是将她责骂一遍。
“你就不怕被骂牡鸡司晨。”姜祺询问,对上绛璃无畏的双眼,从她的眼中,姜祺机会能看到这个孩子准备了多少时间。
“无能腐儒才会以贬低他人而高高在上,我做我该行之事,要行之事,姜家女子无愧与心,无愧家族,无愧天地。”绛璃沉声道,她不愿意再拘泥后宅之中“祖父,姜璃不怕。”
“好,璃儿你放手去做,祖母便是璃儿身后后盾。”此刻姜老太太走了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绛璃,似乎想到了自己年少时期的意气风发,又迫于现实选择了委曲求全。只是她过的幸运,遇上是一生相守之人,而绛璃进入皇家。
天家,怎论感情,亲情都如此淡薄,何况相守一生爱情。
“老太婆你这是……”姜祺还要说,却被姜老太太一眼给瞪了回去。偏头嘟囔着胡闹两字,却没有真的生气。
“怎么,还不成你真要把璃儿嫁入皇家。四皇子如此薄待璃儿,甚至亲自去苏家以庶妃来聘,你认为他值得我家璃儿委曲求全。老头子,你该不会这么多年窝久了,就真的窝囊了,璃儿谁教出来的要我说明。”姜老太太可是知道面前相守这大半辈子的人是只老狐狸,哪怕到了现在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小觑的。
璃儿是这人亲手教出来的,文武皆不逊色寻常人,自幼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而对自己放低要求,若是可以姜祺也不想将这孩子送入皇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姜祺心中嘟囔着自己怎么舍得,不过面上却无多少表情看着面前的绛璃说道“你将你做的,和之后该如何行动,说给祖父听。”又见绛璃跪着,便道“起来吧。”
“是。”绛璃施施然起身,背部却依旧挺立对于这件事早已有了考量“璃儿已求二叔体己补全抚慰金,这钱却非二叔一人出,而是不少商户以二叔为头,拼凑一起出。”
“你倒是精明。”姜祺听到微微颔首,显然若姜家一力担下怕是君王疑心姜家可养私兵,得不偿失。而若是数位乃至数十位商户一起,君王定大赏开头几位,对于其他商户进行夸赞,亦是共赢。“接下来你又当如何。”
“绛璃已经收集证据,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蚁穴者绛璃已有人选。”人选乃是监管军饷官员之子,此人贪花好赌,赌资则由军费里来。“而且,此人是四皇子暗桩。”
绛璃十二岁开始探查信息,而信息最广多是下九流之地。四皇子恐旁人看到,专门派身边亲近之人去烟花之地与对方接触,这点若非绛璃偶然发现,还真不知道。
“你要绊倒四皇子。”姜宰相匆匆而来,却是听到绛璃话语,对于这个大胆包天的女儿除了有几分不可置信以外,还有点此女不愧为自己女儿。
“非如此,四皇子在如何也是陛下之子,璃儿只是让陛下看清楚如今皇子之下争斗,非是他眼前这般泰平。”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愚蠢。“绛璃只是让这场水更混一点,而水越浑浊,姜家女儿价值越高。”
“你继续说。”姜宰相看着面前的女儿,要看她能到什么程度。
“此事必须和姜家无关,却又有关联。三叔曾在军中打拼,少不得有认识军士,以三叔人脉可以引出贪污之事。”绛璃将自己的计划款款说来“但不能让三叔出面,那便拉慕容家下水,慕容一脉将帅齐聚,当知军饷被贪是大事,三叔如今闲赋亦上书,父亲亦有退路,为兄长留下人脉以退为近。”绛璃将目光看向面前的姜宰相“女儿斗胆,请父亲早退朝堂。”
姜宰相讶异看着面前女儿,惊讶是她对于朝堂上面的远见,但面前依旧深沉,开口询问道“胡闹,你这是让我辞官。”
“非是辞官,如今陛下还算有容人之量。”绛璃这般说却有几分难掩讽刺,所为容人之量也是看在姜家无错可寻“大兄科举成名,更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父亲若再居高位恐陛下生疑。若父亲辞官,陛下定欣喜而非放人,陛下看好元后所出太子,而太子年幼,需要寻太傅教导。”
退一步,辞宰相之位,升太子太傅,亦是放权。
“但你此举,姜家与世家为敌。”姜宰相冷嗤,却见绛璃目光灼灼。
“三叔可再度领兵,而且姜家非是要承担所有责任。此乃皇子带头,亦是皇子对世家厌恶,姜家只是不忍黎民受累。”名声,地位,安稳,皆在其中。
绛璃将这些全部算好,或者从十二岁开始她就在一点点完善自己的计划。
“璃儿不敢说自己算无遗策,亦不敢说毫无破绽,但如此行事上佳。”绛璃垂眸,手掌之间确实冒着细细冷汗。她并不能知道自己的谋划能否成功,但是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房间之中四静,片刻之间却是姜宰相小声传出。
“好,好,好。”姜宰相听到绛璃这粗浅的计划心中却是一亮,面前的女儿恰好是算到了自己的心思“为父陪你赌一局,不过这件事还需要再安排一下。”
几人谋划已至下午,宰相府的钉子绛璃一直知道,很小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打发到外围,而绛璃在家一向娇软的女郎,容易让旁人心生几分轻视。这则是绛璃想要的,对方有了轻视,她便可以钻其中空子。
等将计划规整完毕,绛璃才施施然退下。她看着头顶的天空长舒一口浊气,眼神却是明灭不定。
姜璃你当真让我好生嫉妒,该是如何善人才得此家族。
想到这,绛璃轻轻一笑,她再次摸在心口上低低念叨“你放心,该报复的,我会一一报复,我是个小人,只对我上心的在意。”
“小姐,您没事吧。”羽珮前来,伸手扶住面前的绛璃语气带着少有的哭腔,她自幼跟着小姐身边,从未见过如此执拗的绛璃“小姐您这是何苦了……”
费心谋算却是一场成空的婚约,她家小姐这么好,若是嫁不出去那该如何。
“羽珮,你可曾想过女子若是相夫教子之后是如何的残忍。”绛璃好笑,伸手任由羽珮搀扶。她的双腿微微颤抖,显然是之前长跪,可她却不悔,反而身体一轻。
“操持家务,管理中馈,孝敬婆母,三伏三九,侍奉在侧。”绛璃轻笑,她的笑带着缥缈与无力感“我为何要如此,我本是被父母亲人捧在掌心的娇女儿。”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父母都舍不得她伤心难过分毫。
上辈子的父亲分明是个武将,自己幼时见他蓄须吓哭,然后父亲一声不吭的剃了胡须。那是蓄须是一种流行,父亲却可做到这么一点可见对自己的宠爱。
绛璃清楚自己的离经叛道,她已不想局限在后宅之中,见识到最繁华的后宫的诡谲,见识到所为天子的制衡之术。那些娇花一样的女子,在里面渐渐凋零,像是尘土一般。
这不是绛璃想要的,她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不想再在男人的手下蹉跎一辈子。
“羽珮我怕疼啊,我一向自私,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付出性命去生下子嗣。”当年她是妖妃的时候,就饮大量红花,她生不出孩子帝王便对她更爱更心疼。
羽珮愣住她没有想到自家小姐的离经叛道,但却没有否认,她家小姐是荣华乡之中培养出来的玉人儿,让人想要一辈子将她呵护。她知道小姐怕疼,但她的耐性十足,旁人不看好的一切小姐都能做好。
“羽珮走吧。”绛璃浅浅的笑起来“祖父疼我,我不会辜负他们的疼爱。”说完迈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我觉得璃儿的提议不错。”老太太老神在在的说道,顺便瞟了一眼自家的大儿子“怎么舍不得自己的位置。”
姜宰相有些哭笑不得,一旁姜祺老太爷不敢搭话显然对自家老妻又惧又爱。
“孩儿不敢,只是未曾想到璃儿如此……”姜宰相斟酌两句之后开口说道“胆大包天。”他夫人是个温柔的性格,当年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一等一的温婉女郎,可他这独女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蛋。
要不是这是贵女不是儿子,他怕是要将这孩子揍一顿。哪怕绛璃安排的的确进退得宜,但这小混蛋也太胆大包天,她是在算计上头那位。要不是姜家内围之中早就清理干净,还不知道能不能兜得住。
“璃儿这孩子才智不差,心性也不差,可惜了。”姜祺叹息道“若是男儿我还需要你小子当家主。”说完嫌弃的看着自家大儿子“她的拼劲十足,对政局的掌握也清楚。”
姜宰相轻轻咳嗽一声希望自家父亲给自己留点面子,不过看着自己父亲的模样,他只得低头应道“孩儿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