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已是戌时,江川和无一都各自去忙了,只剩风郢、凌梅子和沈彧青还在桌旁。
“时候不早了,彧青你劳累奔波了一天,也该回去休息了。”风郢说完拿起酒杯敬了敬沈彧青,一饮而尽。
“嗯。”沈彧青回敬酒,也一饮而尽。
凌梅子一听,急了,“彧青大哥不是说好了带我去夜市的!”她忙拉着坐在右手边的沈彧青的衣袖说道。
“彧青大哥今天累了,过几日再逛也不迟呀。梅子,听话儿。”风郢一边用手理顺凌梅子铺在背上被风吹乱的秀发一边说道。
“那……那好吧。”凌梅子心中有些小失落,但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太过着急了,竟然没体谅到沈彧青是今日才从建康赶路到广陵的,真是懊恼,凌梅子的两只小手在桌下纠结地打着转儿。
“放心吧,等这几日我忙完沈府的琐事,定会带你去广陵夜市逛个足够!”沈彧青看着凌梅子纠结和小懊恼的样子,心理有些好笑,于是便柔声安慰道。
沈彧青看天色也不早了,身子确实也有些疲惫,于是便起身向凌梅子和风郢告辞,二人将沈彧青送出了庄门,紫灵跟随其后,见有一穿着青色木岑衣的男子已在门前候着了,看着男子扶着沈彧青上了马车后,二人也转身走进山庄。
沈彧青坐在马车里回想着今天的老梨花树下的情景,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元立!”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身穿青色木岑衣的男子忙掀开马车的帷裳,“公子,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杨元立倾身说道。
“私巡沈家在广陵各商铺大概需要多久时间?”沈彧青在心里盘算着赶紧把正事儿办了,剩余的时间便拿来休息游玩,好久没到广陵了,有些怀念。
“最快需要三日。”杨元立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嗯,那你安排好日程,我想多在广陵待几个时日。”
沈彧青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痛,拇指和食指捏着两眉之间的印堂穴,以舒缓疲惫。
“嗯,待私巡完毕,公子还有两日可待在广陵。宫里传来消息,下个月是永定公主的十七岁生辰,皇上要为永定公主行笄礼,侯爷传信让公子莫耽误时辰,务必按时参加,而我们从广陵赶到京城还需些时日,所以……”杨元立略微为难地说道。
“嗯……那好吧,两日也行了。”沈彧青略微无奈的叹了口气,杨元立也轻轻放下帷裳,示意马车夫继续前行。沿途的酒家挂起了灯笼,酒旗斜拂,时不时有人进出店门。夜间起了雾,月亮也不知躲到了何处,未见露面。
夜半子时,广陵城已经陷入一片沉寂,酒楼前的灯笼忽明忽暗,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它吹灭。青石板的地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银色,像似是月光却不是月光,那是柳絮,春天的轻与柔,在它的身上温存着。一阵微风由巷子口习习吹来,卷起了那地上银色,星星点点的银色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在无人的凉夜里。
巡夜的两位更夫一身褐色麻衣,肩上打着蓝色的补丁,两只眼睛半眯着,左手手中拿锣,右手中拿梆,““咚——咚!咚!咚!”
更夫拉长着嗓音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回声游荡在空旷的夜里,久久荡漾。
一个穿着黑色夜衣的人,朝着闲云山庄的方向,蜻蜓点水般行走在那街道右旁的青瓦上,却没有一丝声音。
闲云山庄除了那老梨树还在守着夜外,其他人都已经坠入了梦乡。风郢的卧房坐落在闲云山庄的东厢房,院里种着几簇紫竹,一年四季茂密如初,只是在这春天里略有不同的地方在于那枝头顶这稀稀疏疏的像绣花针一般尖尖的嫩芽儿。无风,可风郢窗前的那簇紫竹却传来了沙沙的声响。
“是谁?”风郢躺在朱红色的檀木青禾紫竹拔床上,背对着女人,并不翻身向外,也不起身,压着声音冷冷地说道。
“是我,倾霓。”黑衣人并不慌忙,缓缓地走近床边淡淡地说道。
“你来做什么?”风郢依旧毫无感情的问,丝毫没有要转过身的意思。
“来看看你啊……”声音中柔媚带刚,一身合身的夜行衣凸显出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倾霓轻柔的抬起手,把头上的黑纱轻轻的掀开,放在一旁的三角木架上,坐在了风郢的床边。
在微紫带蓝的夜色中,可以看到倾霓那带着薄雾般的洁白如玉的肌肤,一对远山眉下生着一双灵动如水的丹凤眼,英气而不是精巧的鼻子,饱满小巧的红唇。
她那只的纤纤细手正欲覆上风郢坚实的背,还未碰到时,风郢却像一阵风似的坐了起来,坐到了床脚,扫了倾霓一眼,便转头望向窗外,身体也有意识地与倾霓保持着距离。
女人一瞬间有些恼怒,扯了扯胸前的衣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罢了,懒得与你周旋,本姑娘已经没了兴致!”倾霓收回手,整了整衣衫,正襟理发道。
“我爹叫你回去!”倾霓把玩着手中的青云短剑说道。
“为什么?”
“我不会回去的!”风郢终于正眼看了倾霓。
“哼,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回去,这不仅是我爹的意思,也是雷爷爷的意思!虽然雷爷爷当年拗不过你,信了你的鬼话,同意你来广陵,说是想一个人试着接手闲云山庄的生意,锻炼锻炼!但是,现在十年过去了,该锻炼的应该也锻炼得差不多了吧?!”叶倾霓反问风郢。
风郢心里清楚,若是回了建康,定是逃不脱与叶倾霓成婚,而且按照叶倾霓的心性,肯定容不下凌梅子在自己身边,老爷子那边更是不在话下,如果自己带了个干女儿回家,又未成婚,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这可怎么办呢?风郢皱着眉头不说话。
叶倾霓看着风郢沉默不语,心里终于出了一口气,哼,跟我倾霓斗,看我不降服了你!她起身在风郢卧室里转了几圈,又走了回来。
“怎么样?想通过了吗?”叶倾霓俯身在风郢的耳边细细软软的问道。
“给我几天时间,我需要安排一下!”风郢往后挪了挪,耳朵有些红。
“好,我就在广陵等你几天,到时一起出发建康。”叶倾霓虽然心里十分开心,但她强忍着不露出半点欣喜,拿起挂在三脚架上了衣帽一个轻旋便出了窗外,留下风郢一人独自坐在卧房里。
风郢心中十分烦乱,老爷子的话不得不听,叶家与风家从小就定了娃娃亲,可是自己一向不喜欢这个骄躁跋扈的女娃子,十三岁时便借口去华山拜师学艺,想摆脱叶倾霓的死缠烂打,而在外漂泊的期间,自己认识了凌峰、沈彧青,并结为义兄。
风郢起身开门,微凉的风,寂静的院子只剩下蟋蟀和蛐蛐的鸣叫声,他披了袍子,踱步到了一簇紫竹,愣了愣神,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