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月的奔波,陈建川的宅基地也没有批下来。这天还是碰了一鼻子灰的陈建川回到家中唉声叹气地坐在堂屋的板凳上,一声不吭。
杨召珍手里拿着菜刀在宰猪草,她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老子就不信,他不给批地,我们就不修房了。巴掌大的住房,我们整个大家子朗开住得下,这不明摆着是欺负咱们吗?”
陈建川心里也很清楚,是对方在故意刁难自己。知道自己家里穷,也没有背景,加上又生了两个姑娘,人前人后被人看不起。1976年12月3日晚上的那一幕,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人穷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理也没地方讲。
那天,天没亮,队长陈建军就带人找上门来,说保管室的粮食丢了80斤,有人反映是陈建川夫妻半夜去偷了。队长说得理直气壮,而陈建川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杨召珍没被吓住。她直接问,究竟是哪个说的,并说,自己家压根就没半夜起来偷保管室的粮食,谁不要脸要栽赃?
队长说:“人家都反映给我们了,现在粮食也丢了,你们就得把粮食退回来。”
杨召珍说:“退回来,拿啥子退你们,我们没偷,你到我家找找,找到粮食就是你们的。”
“到肚子里去的货,还能找回吗?”队长说。
“80斤重的粮食,我家一顿能吃完,你家可能吃得完,我家不是猪,没那胃口!”
“反正你得交出来,不交出来,就把你家分的粮食拿出来补齐!”
杨召珍又气又急,真是祸从天降,无缘无故背上了一个手脚不干净、贼娃子的臭名,而且还要将自己家的粮食拿走,这是啥子事?
杨召珍委屈得眼泪掉了下来。她一边抹泪,一边说:“既然你非要说我们偷了粮食,那你就把那告发我们偷粮食的人喊来我们对质,我行得端,做的正,敢对天发誓。”
队长说:“你再怎么狡辩也于事无补,如果你不退出粮食,到时集体分口粮时,就从你们家的粮中扣除。”
队长说完这话就走了。后来队长说到做到,在给陈建川家分口粮时,扣除了80斤。
两年以后,这件事情才传出来,是王丽芬村的杨正等人偷的,据说,12月3日晚不但偷了陈建川他们村保管室的粮食,还有另外三个保管室也被偷了。由此让陈建川家白背了个黑锅。
陈建川也说:“这帮狗日的,就知道欺负人,他们随处建房就可以,我们拿自家的菜园地建房都不行。”
杨召珍说:“我就把咱们靠路边的那块菜园地来修。我就不相信他们把我们吃了,把我们修的房子给推了。他们敢那样做,老子叫他过年都过不清静,不信就试试!”
陈建川担心修房出现意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拿鸡蛋碰人家石头是碰不赢的,再说,自己的拳头,哪有人家的权大,说:“咱们将就住吧,修房的事情以后再说。”
杨召珍说:“我就要修!再说,我们把修房子的石头买了,树也砍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就先修两间再说,盖个茅草房。”
“那准备啥时候动工?”陈建川问。
“前天我赶场,碰到了陈家塆的陈建洲哥哥,他说,应该找个风水先生看看屋基,再动工,石匠的活路他帮忙就是了。你说,我们找谁来看屋基?”
说话间,杨召珍的猪草宰好了,她站起身,继续又说:“我看呀,还是让陈建洲哥哥给咱们找,毕竟他是石匠,到处跑来跑去,见多识广。”
“要得,明天我就去找他,把这事给他说说,顺便问他,有啥规矩可讲。”
第二天中午,陈建川吃过午饭,就去找陈建洲了。当他到陈建洲家时,他家大门是敞开着的,陈建川喊着:“陈建洲哥、陈建洲哥。”里面没有回声。
他径直往屋里走去,几间屋子里都没有人。然后他又走出来,站到地坝里。从外面干活回来,肩上还扛着锄头的陈建家见是陈建川,赶紧喊着:“老弟,来了哇,切饭没有,走,到我家去,你嫂子在屋头。”
陈建家与陈建洲是亲兄弟,他们的父亲与陈建川的父亲是亲兄弟,他是陈建川的堂兄。他中等身材,圆脸形,说话不温不火,头发比较稀少。与陈建川他们彼此隔得稍微有点远,所以走动就相对少些,但遇到哪家结婚生子修房啥的,还是会聚到一起,相互帮忙。每年的正月初二,他们都会派几个代表回老祖屋,给去世的先辈上坟。
陈建川说:“哥哥,我是来找陈建洲哥的,我准备修建两间房,找他帮我们找人看建房的地基和风水,选个动工日期。”
陈建家说话间把锄头从肩上放了下来,说:“建房子是大事,一定要看好期,选好地。那你先到我家坐坐,等我弟弟回来了再说。”
这时,陈建家听到了他婆娘的喊声:“陈建家,陈建家,切饭了哟,切饭了哟!”
陈建家回应着:“回来了!”
“哥哥,你先切饭,我在这里等他。”
“我喊他。”陈建家说。说完便扯开嗓门喊起来:“陈建洲,陈建洲,建川老弟来找你了!”
此时的陈建洲和他的婆娘张素芬都在地头忙活,他们都听见了喊声。
陈建洲回应着:“听见了,听见了,马上回来。”
陈建川对陈建家说:“哥哥,你先去切饭。”
“那我先切饭了,老弟,房子选好日期后,告诉我,我们来帮忙。”
“要得,要得。”
兄弟俩不停地说着话,一来二去,直到陈建洲夫妻从地里回来,陈建家也没有进自己家,而是站着和陈建川拉家常。
张素芬看见陈建川和陈建家站在地坝里,赶紧说:“你们进屋头坐,我这就烧火煮饭。”
陈建洲和张素芬把肩上的锄头放到了屋沿的一个角落,然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接着又说:“我们刚才去把坡上那点地挖完了回来的。”
陈建家说:“建川弟,我先回去了,你等哈到我们家来吧。”
陈建川说:“不用了,我在这坐会,就得回去。”
“那我就不留你了,有啥事,就带个信过来。”陈建家说完,就回家了。
张素芬进屋后,在灶屋里给陈建川做醪糟蛋,留下陈建洲和陈建川在堂屋里说事。
陈建川将自己家的事情告诉给了陈建洲,陈建洲爽快地答应了,说:“明天我就去找人,我认识一个叫贾麻子的风水先生,很会看风水,不过,他年龄有七十好几了,还不知道他能不能走一趟。”
“哦,那他能不能来?”
“这我说不准,他不光年龄大,还有就是住得远,在义和山上。”
“那还有别的风水先生吗?”
“当然有,只是贾麻子更有威望,我先去请请他,他如答应了就好了,不答应,我再找别的人。”
此时,素芬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醪糟蛋给陈建川,让他赶紧趁热切了。陈建川说自己切过饭了,让陈建洲哥哥切。
陈建洲说:“老弟,你赶紧切了,一碗开水也胀不死的,再说了,到哥哥这来,一碗水总该喝吧。”
一碗醪糟蛋在陈建洲和建川间相互推让了好几个来回。陈建洲再三强调不喜欢切鸡蛋,说要切就让你嫂子也给煮一碗之类的话。
其实,陈建川心里非常清楚,这年头,哪家的条件有多好呢,鸡下个蛋,不是卖钱称盐打油,就是留下来招待家里来的客人,自己是舍不得吃一个的。
陈建川一个人独自吃了起来,但他心里并不踏实,毕竟哥嫂就在自己身旁。看陈建川吃完了,素芬又赶紧将碗收走。
陈建川问:“给风水先生多少钱?”
“等人家看了再说。”
张素芬听见他们在谈请风水先生的事情,问:“要干啥子?”
陈建洲说:“兄弟要修房子,想找个先生看看。”
“哦,那是,那是,风水好了,人丁兴旺,后人才有好发展的。”张素芬说到这的时候,接着又问:“多多怎样了?长得怪机灵的,跟我们家小群同龄的,该上学了吧?没有再打算把她送人吧?”
多多送人的事情,陈建川家的亲戚老表多少都知道。特别是说给贾林青换孩子,尽管有亲戚关系,但大家还是觉得各养各的好。另一方面,贾林青住在山上,交通也不好,那才是靠山吃山。
陈建川说:“不送人了。”
张素芬说:“我就很喜欢多多,那丫头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很逗人爱的,将来肯定有出息。”
陈建川说:“都这样说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多多长得越来越讨人喜欢,嘴巴甜,对人也很有礼貌,当然也很淘气。
陈建川见时间不早了,也不愿意再耽误他们的时间,便起身说家里还有事,就走了。
陈建洲夫妻将他送到了大路口,望着陈建川离去的背影渐渐远去,他们才往家走。路上,张素芬对陈建洲说:“陈建川弟呀,好在娶了杨召珍这个能干的女人,把这个家给撑起了。”
陈建洲附和着说:“那是啊,舍得吃苦又能干。”
十二月的天气开始有些冷了,尽管多多穿着单薄,但她却满头大汗,因为她在与保管室住家的陈玉英的儿子杨佳伟玩烟牌。说起陈玉英家的这个房子,还是分田到户后,保管室折成钱,卖给她的。而集体的东西均分给了个人,就连保管室坝子的石板,也分别分给了每户人家,最后每家分到了两块石板,因为这是以前大家共同晒粮食的地方。
烟牌是用大人抽过的香烟盒做成的。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先打烟牌。规则就是把烟牌打翻。多多是打烟牌的高手,很快就将杨佳伟手里的十多个烟牌赢完了。杨佳伟还想继续玩,跟多多借烟牌,多多不同意,他蔫头耷脑进屋去了。多多手里拿着战利品,兴奋写在脸上,她手舞足蹈地又想去找别的孩子玩耍了。
她来到晓生家,晓生正在灶屋的灶台前烧火,给猪煮猪食。晓生说:“现在我没时间跟你耍,下午再说吧!”
“那我帮你烧火吧!”
“好啊!”
“你帮我烧火,我给你拿东西切!”
听说有东西切,多多忍不住抿了抿嘴。
晓生立马爬上灶台,在灶屋的屋梁上取下一个兜子,兜子里有红薯。他拿出一个给多多,说:“我们一人一个,多了被我妈发现了就不好了,这红薯是前几天才煮好的,放在这上面还没有熏好呢!”
多多接过红薯,咬了一口,说:“晓生哥哥,这红薯真好切!”
“是吧,等熏好了,我再给你!”
多多一边嚼着红薯,一边帮着晓生烧火,晓生则在一旁踢着毽子。烧了一会儿,多多觉得无聊了,说:“哥哥,我想回家了!”
晓生家的隔壁住着陈闳民一家。陈闳民比晓生大十来岁,已经结婚生子了。多多为了方便,从陈闳民家穿过去,从他家的后门出来,然后再回自己的家里。
当她经过陈闳民的灶屋时,看见陈闳民的婆娘吴碧珍在一个铁锅上画东西。她走进一看,原来是在锅底画了一个小人儿。
吴碧珍见是多多,问:“你还没回家嗦?你家来客人了。”
“马上回去!”
“你为啥要在锅底上画个人儿?”
“我家小孩夜哭,听说是被鬼吓着了,头发都长立起了。人家说在锅底上画个人儿,烧了后,刮下锅底,给孩子烧水喝就能治好的!”
“真的啊!”多多有些吃惊,但她也不明白,转身就回家了。
刚进家门,多多看见了陈建洲,她喊道:“幺爸。”
陈建洲看着多多,笑着说:“多多,来,幺爸抱抱。”陈建洲说着就伸手去抱多多。
此时,陈建川正在与贾麻子摆着龙门阵。多多看着与爸爸在一起说话的人,长得奇奇怪怪的。这个人的面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特别是他的胡子,又白又长,还戴着一副眼镜,显得非常不一样。多多不知道该喊什么,是喊白胡子爷爷吗?她一脸疑惑地盯住他。
这个老人看着多多,便问陈建川:“这孩子是你的吧?”
“是的,我家老二。”陈建川说,接着又让多多下来,别让幺爸抱了。
老人和蔼地朝多多微笑,伸出手来摸了摸多多的头,说:“这孩子一看面相,那双眼睛就是精,一定会飞出这里的。”
杨召珍在灶屋里听到这话,赶紧走了过来。她说:“贾先生,你干脆给她看看,算算命。”
多多不知道什么是算命,她只知道面前的老爷爷很奇怪。老人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多多,然后问:“这孩子是啥时候生的?”
陈建川一口气说出了哪年哪月哪日哪时。
老人闭着眼睛,掐着手指,认真地推算着。多多趁机悄悄地摸了摸他的胡须。老人依然闭着眼睛,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整个屋子里大约有两分钟没有声音,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老人的脸上,老人显得那样安详,那样淡定,那样洒脱与超然。
多多悄悄地摸了老人的胡子后,见他没有反应,又去摸了摸。杨召珍的目光一下变得凶恶了,她狠狠地瞪了多多一眼。
老人睁开眼睛,大家等待着他的结论,老人和颜悦色地问:“孩子,刚才爷爷的胡子好玩吗?”
杨召珍说:“贾先生,对不起,孩子不懂事。”
老人笑着说:“孩子没做错,即便孩子犯了错,上帝都会原谅的。顽皮是孩子的天性,很讨人欢喜的孩子。”
多多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老人说:“这孩子生来要防火,注意,别让她烫着、烧着,这孩子命很好的,以后是个拿笔杆子的。”
“希望那样哟。”杨召珍说。
老人接着又说:“这孩子,以后不会让你们操心的,她会自闯一片天地,你们到时肯定会享她的福。”
一旁的陈建洲也说:“贾老先生看过无数风水,都很好的。今天能主动算命,我还是第一次碰着。他不轻易给别人算命,今天能给多多算,说明他是非常看好多多的。”
多多不知道他们说的啥子,只是安静地、乖乖地听着他们说话。
杨召珍听贾先生这么说后,心情自然很好,比吃了蜜还甜。她说:“那现在切饭吧。”
接着杨召珍就到灶屋里把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子。
红琼这才从灶屋里走出来。由于烧的柴火,搞得红琼整个脸上都是黑花花的。
切饭的时候,红琼和母亲站在一边,没有上桌子切饭,她们得等客人切完了才切。桌上就多多和老先生、陈建洲、陈建川在切饭。本来杨召珍不准多多上桌的,但贾先生和陈建洲非要把多多放在他们中间。
腊月初六,对于陈建川家来说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这一天,是请风水先生看了屋基订立的日子;这一天,他们家动土修房;这一天,象征着陈建川家就要有新房了。这次修房,对于陈建川家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
天刚亮,外面还是雾蒙蒙的,陈建川和杨召珍就起床生火煮饭了。最先来到他们家帮忙的是杨召文和他的两个儿子德龙和德昌。杨召珍见哥哥他们到来,说:“哥哥,你们这么早来了,赶紧坐下休息会儿。”
杨召文说:“我们这就去干活,不休息了。”
一旁的德昌也说:“幺姑,我们还是先做活路吧。”
陈建川把扁担、锄头、箩筐找了出来。德龙和德昌拿着用具走在前面,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杨召文,他们先去菜园地把屋基挖出来。
不一会儿,陈建洲带着三个石匠来了,同时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陈建家父子俩。过了大约一刻钟,罗启明也带着一个人来了,他们是负责木工的活。
木匠、石匠、挖土都来了,大家开始各就各位开工了。
吃早饭时,多多起床了。她看见家里来了很多人,非常高兴,但她最高兴的就是又见着舅舅。
杨召文每次来,都会给多多买零食,不是买几颗水果糖,就是买块饼干。杨召文非常喜欢多多,还会抱着多多,用竹丝做眼镜。多多觉得舅舅很神奇,很多东西在他手里都变成了玩具。舅舅会用竹丝做青蛙、蝴蝶、飞虫。他做的这些玩具,都成了多多的最爱。
杨召文把多多放在自己怀里,一边吃饭,一边喂多多。杨召珍见状,说:“多多,赶紧下来,别让舅舅抱。”
杨召文说:“管她的,就在我这。”
杨召文依旧将多多抱在怀里,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赶紧摸了下裤子口袋。他在口袋里摸出了糖。他将糖拿出来,说:“多多,数数,看有多少个糖?”
多多认真地数了起来,一、二、三……
整整十个糖,多多数对了,开怀地笑了起来。饭桌上,大伙逗着多多,让给他们吃。多多看看舅舅,都给了大人们,手里的糖还不够给。多多给完糖了,又看了看舅舅,说没有了。事实上大人们都没舍得吃,又都还给了多多。
接下来的日子,多多像个跟屁虫,天天跟在舅舅身后,看着舅舅他们干活,多多在地上跑跑跳跳,像个泥娃娃。
经过一个星期的忙活,两间土墙房屋快修成了,只等明早时辰一到搁梁,房子也就成了。大家都在议论着,陈建川终于修了两间新房。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些事情往往让你措手不及。
这天晚上,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大雨,无论陈建川他们怎么忙乎,用上塑料布、稻草来挡雨护墙都无济于事。土墙经不住雨水的折腾,有的变了形,慢慢倒了,好不容易筑好的墙给淋垮了。
杨召珍看着一堆堆墙土,十分伤心,却强忍着不掉眼泪,但整个眼眶都是红红的。
大伙看到陈建川的遭遇,都纷纷劝他,这个说算了吧,别伤心,大不了重新筑墙。那个说,大不了耽误几天的时间。别人说得容易,杨召珍和陈建川心里头最清楚。这几天来,招待的吃喝都得要钱。手里的钱是计划开支的,这一折腾下来,再重修房子就要多花钱。
杨召文看着这一堆堆土说:“幺妹,既然这样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修砖石房吧。”
接下来,陈建川家又一片忙碌了。又是买砖买瓦,又是把倒下的土墙腾出。原本快完工的活,比以前更费时间了。如果说活多是一方面,摆在面前最实际的问题还是钱。
无奈之下,陈建川再次找贾辉向信用社贷款,暂时解决了经济上的问题。
晚上,所有帮忙干活的人都去睡觉了,只有杨召珍和陈建川还在忙活着,他们得为第二天早晨的饭菜做准备。同时,还得算出第二天哪些东西需要购买,陈建川显然是采购员了。因为他们太忙了,对两个孩子也没顾上。
红琼和多多在地坝的一个角落里打起了瞌睡,并发出了甜甜的鼾声。虽说是寒冬腊月,在外面睡觉很冷,但她们还是睡得十分香甜。
最先想到孩子的是陈建川。他问:“孩子都睡了吧?”
杨召珍说:“不晓得,你去看看。”
陈建川说着就往外面走,来到外面铺的临时床上,床上没人。所谓的床不过是用一些稻草堆在一起的。他喊了两声红琼,无人回应。接着又喊了两声多多,依旧没回应。
陈建川没找着孩子,说:“老杨,老杨,她们不在哟!”
杨召珍也走了出来,嘴里说着:“这大半夜的,她们能去哪呢?”
正在这时,在外面待了一天的陈建良背着个背筐回来了,背筐里装的是他补鞋的家什。
陈建川看见他说:“都啥时候了,你才回来,又在外面晃悠了一天。”
陈建良说:“这寒冬腊月的,没啥事,耍一哈有啥吗?”
“没啥事,喊你来帮忙干活你说没时间!”杨召珍在一旁说道。
陈建良嘿嘿地笑着。陈建良比较狡猾,陈建川问他有没有时间帮忙干几天活,他就说自己有事。他其实哪里有多大的事,无非是摆他那个补鞋子的地摊。他是摆半天耍半天,耍的半天就溜进茶馆打牌了。不像陈建安,喊他干活就同意。
突然,一个什么东西绊了陈建良一下,差点绊倒在地,他看了看,比较模糊,说:“这是啥哟?”
陈建良埋头仔细地看了看,这不是多多吗?嘿,这娃儿在地上睡着了。接着又看见了红琼。陈建良把多多拉了起来。
杨召珍说:“这两个贱人,在这睡着了。”
杨召珍说话时,陈建川已经把红琼抱了起来。
经过近二十天的忙碌,陈建川家的新房终于修建好了。当然,修成的新房也是非常不容易的。除了最初被雨淋垮了,在第二次修房过程中,生产队队长带着乡上工作人员来阻止他们继续修房,说他们修建不合法,要强制拆除。
一时间,陈建川家的修房受阻。陈建川说,申请了你们故意刁难,我们是无办法才修的,再说我用的是自家的地。
好在给陈建川帮忙的人都是自家亲戚,也算人多势众,有的和对方讲理,有的干脆拿起锄头要给对方挖过去。双方僵持了好一会,最后对方看出了杨召珍也一点不虚的架势。杨召珍扬言,谁要阻止她家修房,谁家今年也别想过安静年,还说,不信就试试。
杨召文也放话了,我幺妹家修房子,你们再为难,看我们敢不敢弄翻几个!大不了打死人偿命罢了!
人啊,只要抱着不要命的态度,一切都简单了。对方看着陈建川家的阵势,最后说:大家不要激动,好说好商量。
最后的结果是,对方在其他村民的劝说下走了,陈建川家继续修房子,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陈建川站在地坝里望着自己家的青砖瓦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过他家地坝边的路人一看着他就说:“住上新房了,住上新房了。”
陈建川听到这话,总是咧开嘴美美地呵呵地笑。
新修的房子虽说只有三间,但足够陈建川一家四口安身了,比起老房子的土墙茅草屋要好很多。新房有卧室有堂屋。新房的墙壁不再是用玉米秆扎的墙壁了,而是用青砖,墙壁上也有了铁条窗户,就连门上的锁也是暗锁,而不是简易的挂锁了。
杨召珍来到陈建川身边,说:“终于可以搬出来了,住在这里敞亮多了,一想到老屋,前面被挡完,路也被人家封了,住着就不舒服。”
“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家?”
“明天,明天腊月二十八,明天搬家。”
“要得,那我先把这房子里里外外的卫生做了。”
“那你打扫卫生,我还得到街上去给娃儿她们买套新衣服过年,别让人家说,修了房子,娃儿过年一套新衣服也莫得。”
“要得,要得。”
杨召珍提着一个布口袋上街去了,家里就剩下陈建川和两个孩子。陈建川喊上红琼一起打扫卫生。多多见状,也学着姐姐的样子,一起打扫卫生。
一个上午的工夫,他们就将屋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
陈建川见屋前屋后以及每个房间都打扫干净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新年就在眼前了,陈建川给红琼说:“你们就在屋头,我先去街上买对联,明天搬完家就贴上。”
第二天搬家的讲究就多了。杨召珍是个比较迷信的人,拆房子要找先生看,修房子也找先生看,搬家更是。看搬家的日子还要把全家人的生辰八字都写给风水先生,这样才能选出黄道吉日。据说,这个日子一定要符合全家人的生辰八字,对全家都大吉大利才行。
日子定好了,还要有顺序地搬家。为了搬家顺利,杨召珍也找了杨召文来帮忙。接着就是搬家的当天,在鸡不啼狗不叫的时候,陈建川把原来老灶中的火种移到新房的灶中,俗称“接火种”。接着由他背着大桌子即餐桌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杨召文挑着担子,他一头按着煮饭的锅碗瓢盆,锅里放着做好的饭菜;另一头放着一些煮饭用的柴火,这个柴火用的是芝麻秆,意义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走在第三位的是红琼,她扛着梯子,意义是步步高升。走在第四位的是多多。最后面的就是杨召珍,她是家庭主妇。家庭主妇拖着扫帚走,意义是财要拖着一起走。
家在一套礼俗中搬完了。陈建川一家住进了新房。
陈建川将在街上买回的几副春联和一个福字贴在了门上。从堂屋的大门,到两个斜房门,以及猪圈门都贴上,整个新气象。
贴春联的习俗由来已久。春联,是民间庆祝春节的第一件事情。每当春节将近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大门两边贴上崭新的春联,红底黑字,稳重而鲜艳,表达一家一户对新年的美好愿望,诸如“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之类。不同春联的内容反映不同行业、不同家庭不同的“幸福观”。
爱问的多多总会问,贴的啥子?父亲告诉她是春联。“春联是啥子?”多多不停地问。
其实,陈建川对春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说:“春联就是过年的时候贴在门框上,为新年增加喜庆。”
红琼看着父亲贴的福字是倒着的,说:“爸爸,你贴反了。”
陈建川说:“是福到了。”
红琼不以为然地说:“明明是贴倒了,还说谎。”
陈建川说:“不是的,这样贴是有来历的。”
至于什么来历,陈建川也说不清楚。其实春节贴“福”字既是寄托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也是对美好未来的祝愿。民间为了更充分地体现这种向往和祝愿,干脆将“福”字倒过来贴,表示“幸福已到”“福气已到”。
“福”字倒贴在民间还有一个传说。明太祖朱元璋当年用“福”字作暗记准备杀人。好心的马皇后为消除这场灾祸,令全城大小人家必须在天明之前在自家门上贴上一个“福”字。马皇后的旨意自然没人敢违抗,于是家家门上都贴了“福”字。其中有户人家不识字,竟把“福”字贴倒了。第二天,皇帝派人上街查看,发现家家都贴了“福”字,还有一家把“福”贴倒了。皇帝听了禀报大怒,立即命令御林军把那家满门抄斩。马皇后一看事情不好,忙对朱元璋说:“那家人知道您今日来访,故意把福字贴倒了,这不是‘福到’的意思吗?”皇帝一听有道理,便下令放人,一场大祸就这样消除了。从此人们便将福字倒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