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井中脱险以来,一直在我的拂云殿里将养着身子,说实话,并没有出来过几次,更别说见到几个人了。
清儿与我和好之后,倒是带着我出来的次数多了起来。本来躺的疲懒的身子,经阳光这么一照,也慢慢有了几分气力。
我拉着清儿的手,相与步于中庭,庭下的树影如积水一般,空明不已。我看着觉得挺新鲜的,心底不由然的多了几分欢欣,唇瓣也好像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本就是轻轻一动,甚至轻的连我自己都没感觉,可一旁的清儿却看得清楚。
她看着我,“噗嗤”地笑了一下,我一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很是好奇。她仍旧是忍不住,我不免变得更加疑惑。
如此这般,是搭错了哪根筋。
我看着此时的她,暗自生惑。
直到她笑了六七次之后,实在是笑不动的时候,她才勉强的停了下来。
我开着玩笑对她道。
“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上次的悲伤,让你变得有些失心疯?”
我不知为何,突然脱了嘴地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速度很快,快到我还没有经过思考,便已说出口。
一时间,后悔之意盈满心间,我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甚至我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正由煞白变成暗黄,再由暗黄变成绛紫,最后再由绛紫变成一片漆黑,一下子变换了好几个脸色,我好生疲惫。我感觉我就像是在给清儿表演京剧变脸谱一样,十分神奇,亦十分惊奇。
我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三岁小孩子一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虽然,我知道我只是一个玩笑吧,但是,可能对于她这个刚经历过巨大悲痛的人来说,亦是一场很大很大的伤害吧!如此,只暗暗地垂下了头,玩弄着手指,等待着她的责备和鄙视。仿佛,此刻她才是真正的公主,我只是一个奴婢。
我甚至变得有些害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变成了这样,会害怕一个小小的奴婢。可能,在我的心里,她早已不是奴婢了,而是我的姐姐,一个可以随意责备惩戒晚辈的姐姐。
我等待着她说话,甚至闭住了眼睛。四下茫茫,安静无比,我仿佛已经听见了远处花开花落的动静,听到了彼时云卷云舒的声音。
我不由得暗自沉醉,忘记了所有。好像那一刻,这个世上再没有了清儿,也同样没有了卿瑶,只剩下这一片片的云,一朵朵的花。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并没有丝毫责备我的意思,我抬起头,看着她,反而她看着我,只是淡淡一笑,可我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笑意中隐藏的欢欣。仿佛,那种笑是一种超出了悲伤的笑,是一种伤到了极点再也哭不出来的笑,我不知该怎么办,只知道内心很痛,很痛。
我抱住了她,止不住地抽噎着,我对她说,求她原谅我。她没有回答我,我以为她放弃我了,对于我,她可能已经是失望的不能再失望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无法言喻的疼,我甚至感觉自己可能每个下一秒都有可能会晕死过去。
我发觉,我真的已经离不开她了,真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对我轻轻说道。
“公主放心,只要公主不嫌弃讨厌我,此生我绝不离开公主,绝不……”
她最后的一个“绝不”,说的很沉重,很沉重,沉重地仿佛这世间万物在它的面前,都轻的恍若云烟。
我问她,为什么她没有生气,她对我说,只要我开心,她怎样都无所谓。我问她,为什么她那个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只对我笑笑。她跟我说,是她突然悟懂了一件事,一个理。
我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了,她真的是太善解人意了,善良的我不敢亦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我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原来,真正的心心相印是存在的,就像我和清儿,更准确的说,是清儿对我。
我不由得想到了小时候常常背诵的一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微风不燥,阳光正正好,一阵花香之下,我们躺在绿油油的草海中,休息惬意。
我们缓了很久,才从刚才的伤痛中走出来。
我伸手摸着照耀在额头上的阳光,闻着花香,想着待会儿去哪里。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段时间,我从未去看过他,当时只是因为养病,而如今,病好了,也该去看看他了。
我用手托了一下地,坐了起来,并拉起来清儿。对她说,该去看看凌风了。
凌风是我的哥哥,也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真正的主人。当初,父皇驾崩,他身为太子,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王位,成了万人之上的王。他对我很好,只是我却不屑于他,不屑于他对我的爱。我知道,是他为了皇位,为了权利,而伤害了父皇。
以往的种种,我记得不清,或许是因为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投井,让我忘记了一些事,一些可能我永远都不愿再记起和想起来的事情。
我有时甚至在想,是不是我真的是厌恶极了他,所以才跳下了那口井,用来逃避我对他的恨。
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了,只是一味地在猜测,在思索。虽然,我忘了很多的东西,但是,刻在心底深处永远抹不掉的痛,无论怎样,我却是忘不掉的。
就像是——我对凌风的恨。
沉溺在曾经的回忆中,时间过得很快,本来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也瞬间变得很短很短,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晚阳殿”。
晚阳殿很大,大的让人能感觉来到了九天云宫。我看着彼时金碧辉煌,陌生而又熟悉的宫殿,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殿中坐着一个人,穿着刺绣龙纹华服,头发上还别着一个乌龙簪,虽低着头,却仍能感觉到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殿里面,除却他再别无一人。就连一个小小的太监也没有侍奉外侧,我感到有些奇怪。
而更让我奇怪的却是他低着头看着的东西,那是一张纸,他一直用笔在轻轻勾勒,我不知他是在做些什么。
他的眉有时一紧,有时又安然一松。我细细瞧着,觉得有些可爱。
我不解地想,
他真的是我恨的那个人么,我就连死也忘不了的那个人么?
不像,真的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