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惠一家回屋后,沈云就哭着扑在周建设身上,“她爹,你眼睛咋样了,这个点也没法上卫生所了,要不咱先找武郎中看看吧。”
周建设温柔地拍拍妻子的背,示意她起来,“我这眼睛没事,你瞧,咋也不咋的。”说着,他就睁开眼,还俏皮地冲她眨了眨。
沈云捧着他的脸左右端详,果然是没伤着,再瞧一边站着的闺女正捂着嘴偷笑,哪儿还不知道是咋回事。
“好啊你们父女俩,联合起来耍我玩呢,看我咋收拾你俩。”沈云心中惊喜,表面却是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将小闺女团成一团挠着痒痒肉,惹得周惠惠“咯咯”直乐。
周建设笑看着妻女玩闹,只觉得心中满足,他老实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当着人面耍心眼,却意外地觉着通体舒畅,好像那股憋在心里的郁气终于有了突破口。
“今天要不是惠惠机灵,她奶肯定不能消停,最后不知道要闹成啥样呢。她爹,这些年日子过下来,虽说中间有些委屈,可你待我好,还有惠惠,我原本也挺知足呢。可自打你那天和我说了分家的打算,我这心里就跟这烧开的水一样,就想着我们有天能有自己的家,我啥也不图,就想和你、和孩子过几天舒心日子。”
沈云的话让周建设又窝心又愧疚,他轻轻搂住她说道:“她娘,你放心,等老四成了家我就去和爹说,咱们分出去自己过,就是爹啥也不给咱,我也一定好好干,让你和惠惠过好日子。”
沈云:“她爹,我啥也不稀罕,再穷我也愿意,只要咱们一家在一起。”
周惠惠坐在一边,生生被灌了一嘴的狗粮,真是!当着未成年人就这样肉麻兮兮的。
另一头主屋里,老四周建党已经将吴美花安抚好了,他将他娘扶上炕头坐了,终于说道:“爹娘,我这次回来是有正事和你们商量哩。”
“啥事啊?”吴美花问。
“就是,就是,凤英家里同意给降降彩礼了。”周建党羞涩地笑。
“真的?”吴美花连忙追问,“亲家怎么说的?”
“江家看咱们家是极有诚意的,而且,凤英和我感情又好,她说她和她爹娘说了,如果不让她嫁给我,那她以后就不嫁人了。”周建党脸红红地讲到,“后来,她娘就松口了,和我说这666块的彩礼钱不能少,县城里的姑娘嫁人少说也要这个数的,不然江家的面子上过不去……”
“那这也没少啊,咱是地里刨食的,挣钱哪儿赶得上城里人。”吴美花一听还是要这么多就犯了难。
“您听我说呀,凤英她娘说了,她家就凤英一个闺女,一早就开始给她备嫁妆了,咱家要是给出这666的彩礼,到时候她家一分不要全给姑娘陪送回来不说,那冰箱、电视、洗衣机还有全套家具她家也给陪送齐了。”周建党连忙说。
“三转一响”指的是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原先几年,这是人们结婚的最高配置了,这几年日子好了,城里人家结婚就有了新标准:冰箱、电视、洗衣机。按照现如今的物价,三大件算下来得小2000。“四十八条腿”指的是家里的床,衣柜,餐桌等家具总共要够四十八条腿,这全套家具算下来也得八百块。周建党刚参加工作不久,一个月的工资才80元。
吴美花听到这终于喜上眉梢,“亲家真这么说呀,那感情好,这结亲就是要商量着来的,我看咱这亲家就是极通情达理的人家。”她心里美的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出去跟人炫耀一番,她儿子要娶个城里的正式工,陪送的嫁妆还是那么丰厚。
“还有咧,娘。”周建党继续说,“我们结婚不是没地方住吗,凤英她娘说了,她舍不得姑娘受委屈,叫我们先住在江家,她们家原本就是小两间,正好多出一间给我们住。还说他们夫妻俩也没儿子,房子以后早晚都是我俩的。”
“这,结婚了住在丈母娘家不合适,得让人说咱不讲究。”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老爷子周家树终于说话了,自己好好的儿子,这么一搞跟倒插门似的,他心里觉得别扭。
“有啥讲究不讲究的,你没听咱老四说吗,现在县城里多少结婚的小年轻没地方住,各自住各自的单身宿舍过日子,那还能算两口子吗,人亲家也是一片好意。你瞧瞧你自个儿,你是有本事给你儿子去找关系弄房子,还是有钱买小两间?”听周家树那样说,吴美花不高兴了,她此时心里是一万分的满意,一万分的乐意,自然不想被老头子破坏了去。
“儿啊,别听你爹的,凤英这样的媳妇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等你以后在城里立住脚了,过上好日子了,谁不得羡慕你,哪还有人讲究你这些。这事爹娘同意了,彩礼钱就按666来,娘一定给你把喜事办的热热闹闹的。”吴美花握着儿子的手慈祥地说。
“娘,我还没说完哩,人江家这次这么大让步,人家就提了一个要求。”周建党伸出一根手指,犹豫地看着他爹娘,这话他真的不好张口。
“啥,啥要求咧?”吴美花也愣了。
“人家,人家说……”
“哎呀,你快说呀,磨磨唧唧干啥。”
“人家说了,结婚后要我俩分出来单过,所以…所以…要办喜事就得…就得…先分家!”
听着儿子磕磕巴巴说完,老两口都沉默了。
过得一会儿,吴美花沉着脸开口,“建党啊,你这是还没结婚,就要和娘离心啊。”
“娘,您这话怎么说的,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啊,您听我说,凤英她娘说了,别人家的姑娘都是男方上赶着求娶,他们家这样倒贴姑娘的,怕咱家人会看不起凤英,也怕凤英和妯娌们有矛盾。就是分家了,我们肯定也是要好好孝顺爹娘的,娘你放心,等儿子以后有本事了,就把您接城里来过好日子。”周建党慌忙解释道。
吴美花听儿子一说,心想也是,人家做出这么大让步,哪能一点好处都不得,人要啥也不图就松口了,旁人还不得怀疑这闺女有啥见不得人的毛病。
“老四,你出息了,就瞧不上你爹了,瞧不上咱这个穷家了,你还要分家!你当你爹我死了么?”周家树一拳重重锤在炕上。他是不愿意分家的,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每天领着一群儿孙们下地干活,谁不羡慕自家人丁兴旺,分了家哪里有现在体面。
周建党劝到:“爹,咱村里的规矩,儿子都成了家就分开过的,如今不过是提早一些,也是一样的呀。”
“你这是逼你爹呢,要分家,除非我死了!”
“娘,您劝劝我爹啊,这事要不成我这婚事可就黄了啊,人家江家又贴房子又贴嫁妆,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娘,您要不同意,我,我以后就打一辈子光棍我。”
吴美花被儿子弄的头昏脑胀,却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两头安抚,“老四,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屋睡吧,这事儿,娘再和你爹掂量掂量。”
老四带着期盼的眼神看了一眼吴美花,终于退出屋外,留下老两口又是一番思量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