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二十一年,帝都凌霄殿内。
大病初愈的庆和帝此刻正神情恹恹的的坐在金銮殿之上,手执一封奏折低头阅读,大病了一场让他清瘦了许多,原本威严饱满的脸颊微微下陷,轮廓也尖细了不少,他皱着眉,显出几分沉郁来。不过此时他能坐在凌霄殿上看奏折,想来身体恢复的不错。
自庆和帝三十岁继位开始到如今已经整整二十一年,这么多年来他勤勤恳,卷不辍手,才守住这繁华江山,这昌盛了近三百年的大昼王朝。只是这二十年一的无情岁月将他从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蹉跎到了如今这般日薄西山年纪。
都说五十是知命年,他却愈加看不清这所谓“天命”,如今修仙盛行,修仙者年过百岁的不少。为何天道却对他皇家之人如此残忍,他为这世间百姓操心至此天道却对他没有半点优待,连最差的灵根也没有给他。
手握生杀大权,万人之上的皇帝居然只能如蝼蚁一般顺遂时间,听命于恶疾,等待即将而来的寿终。想到这里,一股无法言说的愤怒与不甘从心底喷涌而上,一直堵到他的喉咙口,让他觉得呼吸不畅。他努力想压下自己的情绪,定睛看奏折上的字,可是那股情绪仍然如毒蛇般吐着信子丝丝缕缕的缠绕上来,眼前的字迹早已模糊不堪。
他眯了眯眼,终于“啪”的一声将奏折掷在地上。这声响在安静的殿堂内显得十分突兀。
不够!他瞪着眼,发泄般的将案台上的一堆奏折全部摔在地上。还是不够!他猛然拿起一方砚台狠狠的向一个侍从砸去,那砚台重重的落在一个宫女额间,当即把那纤弱的宫女砸的晕晕乎乎,额角血流不止。幸好那宫女离的远,若是庆和帝这一手砸到了近处的宫女怕是要命丧当场。那宫女虽不知庆和帝为何突然迁怒自己,却也只能咬着唇忍着疼痛颤颤巍巍的跪下身:“陛下恕罪。”立在凌霄殿内的侍从见庆和帝心情沉郁,突然发难,都“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头磕的砰砰响,又齐齐道“陛下恕罪”。
庆和帝看到白玉阶下匍匐在他脚下卑贱若草芥的众人这才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正在这时,外殿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唱声“国师觐见”。
庆和帝听罢愣了愣,而后,他慌慌忙忙的从龙椅上坐起了身。国师很少会现身,他上一次见到国师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像这样突然来寻他是从来未有过的。
只见凌霄殿高大门被两侧的侍者缓缓打开,屋外明媚的阳光慢慢透了进来,光影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立在其中,恍如神邸。那身影着了一身白衣,一步一步朝着庆和帝走来。庆和帝心头微震,即使多年未见,国师还是如他记忆中那般身姿挺拔,飘然出尘,岁月在他身上没留下一丝痕迹。
庆和帝赶忙走下白玉阶,迎了上去:“国师怎的来了?若是有事遣人来说一声,朕过去找您便是。”庆和帝恭敬的低着头,只看到国师素白的衣角上繁复的暗花,那花长相奇特,花朵双生,丝丝相扣,他从未见过长这样的花。
九戮淡淡回应:“左右无事,我听闻陛下病好的差不多了,所以过来看看陛下。”
那声音温润如玉,听着像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只是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庆和帝当然知道国师可不是什么少年,国师从三百年前便辅佐大昼王朝开国皇帝至今,这三百年皇权几度更迭,到他这已经是第九任皇帝了。而自从有国师这一高位以来,一直是眼前的人,从未变过。
他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眼,见国师身侧好似环绕着层层叠叠的雾气,如他的来历一般让人窥不见他的容颜一丝一毫。
“陛下这是怎么了?若有什么烦心事到可与我说说。”九戮好似这才发觉那跪了满地的侍从和撒了满地的奏折。
“无事无事,国师无需挂念,只是朕批阅奏章时听闻近来又有妖魔作祟,百姓不得安宁,一时气愤难忍这才……”国师少年的嗓音用着长辈般的语气实在让庆和帝心生怪异荒唐之感。
九戮听罢好似轻笑了一下:“皇上忧国忧民实乃国之大幸,宗明曾与我言,他所有子嗣中就数陛下最雄才大略,仁慈厚德,不过陛下身体刚好,还是注意休息,切勿太过操劳。”九戮是言语中提到的宗明正是庆和帝的父亲,上一任的大昼皇帝。
庆和帝听国师提起那已殡整整二十一年的先帝仿佛还是昨日的口气,顿时没由的觉得有些心惊,额间冒出了冷汗,他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的侍从和宫女头上还在不断往下淌的的鲜血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庆和帝将众侍从屏退,他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从来都是唯我独尊的皇帝此时倒是显出了几分尴尬踟蹰来。
九戮见庆和帝这般模样,侧身走了一步,繁复的衣角轻轻晃动:“陛下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庆和帝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他对国师的感情复杂,有惧有敬有羡有妒,若问哪个排在第一位,他退后的几步则明确的说明了,是惧!庆和帝没想到国师直接开口问他,瞬间心中百转千回,惊惧之下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