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一个无忧郡主，剩下来的路程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马车倒是宽敞，里面挨着坐了一列美人。秦臻端坐在车尾，总感觉她们在有意无意的偷偷打量自己。
秦臻倒是无所谓，只是小栗子似乎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从这些美人一上马车，她就察觉出来了异样。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该是迎亲队伍上路了。
他坐在秦臻旁边，脸上一抹潮红，眼眶泛红，带着些羞愧和悲伤，不时低头左右看看。秦臻有些迟疑，看了他一眼，附身凑过去，问道：“怎么，内急？”
她挑着半边眉，不像是质问，反倒像是关心。
小栗子满脸通红，瞧见那一排端坐的美人，目光落在某个人身上，继而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才难为情地说道：“我坐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好。”
秦臻切了一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道：“你是宦官，又有什么不好？哪怕同处一室，也没人会说的。”
小栗子的脸更红了。
他犹豫了半响，才凑到秦臻耳边附耳低声嘀咕了几句。
秦臻一口茶喷了出来，面前临得最近的一个美人当即下意识抬起袖子，挡住了茶水。
她抹了抹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栗子。后者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满面羞愧和害怕。
抬袖的美人自觉失礼，脸上一阵慌乱，急忙朝秦臻跪下：“将军喜怒，碧玉失礼了。”
秦臻一挥手：“没事，退回去吧。”
她得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袖子上的茶水，退回到了位置上。
秦臻狐疑地盯着小栗子，见后者神色局促，面色潮红，看了半天才暗自道：“不是吧，这楚国可真是乱得紧……那老宦官竟然瞒天过海让自己的亲儿子免了净身之刑，还能自由在宫里走动……”
小栗子满脸通红，忍着泪，都不敢瞧那些坐在各自席位上的美人，只是低着头，神色很是哀伤。
秦臻抬起手，眯着眼睛，顺着他的目光比了一下，锁定了一个美人。
那个美人身上裹着她之前的披风，是那个差点被柳石人强暴的少女。现如今她垂着螓首，头上黑发只用一根红绳系着，看上去实在可怜。
秦臻心里一万个震惊。
这小栗子是个假宦官就算了，竟然还和宫里的舞姬生出了感情？
现如今他和自己即将被送去异邦当做贡品的心上人共坐一辆马车，的确是有些尴尬。
这无能为力的场景，配上那少女落魄的形容，可真教人让人触景生情。
秦臻犹豫了片刻，琢磨了会儿，忽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道：“你有多喜欢她？”
小栗子浑身一抖，听见她这般问话，还以为是要责怪与他，目光闪烁了片刻，泪水涌了上来，低下头，声音沙哑道：“将军……小栗子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我不知道她是选去和亲了……我爹半年前想让我出宫娶良家女子，可我不愿意，我留在宫里就是为了找她。将军，你要怪就怪我吧。”
他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前面那个裹着披风的少女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披风里的身体抖了两下，继而深深地低下了头。
秦臻听见他压抑的哭声，顿时脸都要绿了。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起先觉得他是宦官，哭哭啼啼还能忍受，现如今知道他是个真男人，听见他这样哭，秦臻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秦臻心里慢慢有了计划，听见他还在哭，立刻伸手道：“打住！”
小栗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看着秦臻，秦臻和他对视一眼，斟酌着问道：“我是问你现在，你愿意带她离开这里吗？”
小栗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响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将军，你在说什么啊？”
秦臻一指那个裹着披风的少女，其他美人也都惊讶得朝这边看。
秦臻指着她说道：“你愿意带她们离开吗？”
面前的美人们全都被吓呆了，继而起身全跪倒在秦臻面前，瑟瑟发抖。
秦臻犹豫了片刻，才慢慢说道：“她们去了秦国也活不长……秦国大皇子疑心最重，他不可能让楚国派来的人在宫里好生的活着。我问你，你愿意将她们带走吗？”
两国虽说联姻，但对对方都是提防不已，和亲也好，上贡美人也罢，都不过只是走个过场，哄哄那些单纯无知的百姓罢了。
这群美人送过去，顶多表演一场歌舞，让他们秦国的上位者们欣赏一晚，然后就会被悄无声息的处置掉。
秦臻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苏流云，和他试着能不能把各自的身体换回来。现如今苏流云和她交换了身体，是为一条船上的盟友，她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至于这些美人……若是在她接到苏流云后，她带着和亲公主返回京都，而柳石人则会将她们送去秦国。秦臻若是下令，让齐林他们在半路截住柳石人，将这些美人偷偷放跑也是无妨。反正人丢了，楚意辞怪罪起来，最后还是会怪罪到柳石人身上。
即救了人，又借此打击了一回柳石人，杀杀他的锐气，倒也算是一石二鸟之计。
秦臻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完美，她咳了两声，转头又看向面前们神色诧异不解的舞姬们：“你们愿意跟着他一起逃跑吗？”
面前的美人们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神情狐疑而忐忑。
小栗子也惊呆了，觉得秦臻的话简直莫名其妙。
按照苏流云的立场，他是根本不会管这些闲事。就算她们被当场强暴，苏流云瞧见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现如今秦臻是个女人，她实在看不下这些弱女子被当做羔羊宰杀，这些美人，和她命运相同，明知道自己能够救下她们，机会摆在面前，她实在是做不到面不改色袖手旁观。
小栗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秦臻却是下定决心，认真地说道：“我苏流云这辈子最见不得权贵在我面前欺负弱女子。你们也不是自愿去秦国献舞的吧？！现如今我给你们一个选择，是要去秦国被当做贡品，还是跟着小栗子离开，也许你们会被抓住杀死，也可能逃出生天，以后的日子很苦，会有人追杀，但是——至少不会被柳石人这样的人强暴。”
这群美人尚在犹豫，秦臻从她们眼里看见深切的恐惧和怀疑。
她不是女人，她没有说话的立场。站在苏流云的角度说出这番话，只会让她们觉得可疑。
如果她现在是个公主，那这群女子肯定早就激动得跪谢了。
马车里陷入了极度的尴尬，空气中沉默的气氛让人心头发闷。
秦臻有些失望，自己一时发的善心，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帮她们逃脱，现如今却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小栗子抬起头看着秦臻，他的眼睛中有些湿润。听见秦臻这样说，他哽咽着说道：“谢过将军好意，只是小栗子不能再陪着将军了。既然小栗子已经找到了她，那小栗子就要履行我当初的诺言，她去哪里，我也去哪里——小栗子也要去秦国。”
那个裹着披风的少女猛然抬起头来，两道泪水从眼眶滚落，咬着嘴唇，梨花带雨。
秦臻心中满是挫败感，她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罢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她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拯救她人呢？
小栗子擦干眼泪。
那个裹着披风的少女忽然抬起头来，她膝行到秦臻面前，眼里光芒闪烁，最后才重重地磕下头，坚定地说道：“将军，云霞愿意配合大人，和小栗子一起逃出这里。”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小栗子，坚定地说道：“哪怕是死在路上，云霞也愿意试一试。”
其他的几个美人一愣，旋即对视后点了点头，也纷纷跪倒在秦臻面前，声音带着哀伤，却又豁出了一切般抱着必死的决心般，重重道：“我们都愿意追随将军，哪怕是被人杀死，都想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一刻。将军大人愿意救我们，都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们再不会怀疑将军！”
秦臻一时间眼眶有些发热，心里感慨万千。
帮助别人的时候，倘若能得到别人的感激，心里倒是有些开心。
敢情做好事还是有些快活的。
小栗子胡乱地抹了几把泪，想要去扶云霞，却又碍于秦臻在旁，畏畏缩缩不敢伸手，只得渴望地看着秦臻。
秦臻一挑眉，说道：“愣着做什么？”
小栗子得了她的允许，连忙伸手扶起她。云霞依偎在他的怀里，当即哭了起来。
真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