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栈泣不成声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来电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名字:聂芝兰。
白栈第一反应想要挂掉电话,她现在只有一个赴死的念头,可已经是深夜什么人会在凌晨3点打来电话呢?
停止抽泣,平复了一下气息,因为好奇还是接起了这个电话。
“你好,是白小桃小姐吗?”
“是,您是?”
“我是导演的助理,叫我小云就好,这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有一个角色,制片这边很着急需要确认。我们看过你的剧,觉得你非常合适。我们想问一下你愿意出演吗?”
“愿意,愿意!”
“好那你方便的话,我现在给你说一下剧本。明天一早试戏。”
“方便,方便!”白栈太过激动,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角色了,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总是重复两遍回答。
“故事的主人公叫聂芝兰,你要从她17岁的时候开始演起……”
我叫聂芝兰,是我们学校里的生活老师,学校就我们几个老师我什么都教,最喜欢教孩子们唱歌,今儿下午不割麦子了,志愿军来了,我们都得带着学生去部队上给兵哥哥文艺汇演呢!
“芝兰,你打扮这么好看干嘛?哪个兵哥哥看上你了呦!”
“讨厌,别瞎说,再瞎说撕烂嘴喽。”
“咦快看快看,脸红了!”一阵嬉笑打闹,几个姑娘推搡着,很是愉快。天是那样的明朗,学生们排着队打着小旗,歌唱东方红就这样出发了。
“给志愿军唱歌真好!真希望我们天天来唱歌!喂,芝兰,我发现那边那两个人总往这看,好像在看你。”
春红戳了戳芝兰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看那边,我有些看不清楚。不过确实感觉到有炙热的目光朝着我这边射来。
“那人好像没有穿军装啊。”
“算了算了别管了,到我们了。”
那应该是一切噩梦的开始,这天晚上,本来上午还是万里晴空的天气突然下起了暴雨,我们老师要一个个的先送孩子们回家。到我回家的时候路上必经过的小河,平时只到小腿的水已经涨到大腿根处,深的地方甚至没过了腰。加上水流湍急,就连180的小伙子都有被冲走的可能。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抱着侥幸心理我踏进了河里,刚进去就感觉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巨大的推力随时可能被河水卷走,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家,立刻马上回到家。
然而我踩到河里的石子滑倒了,我努力挣扎与凶猛的河水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我已经呛了好几口水,然而就在我快要没力气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将我牢牢抓住,我被拖到了安全的岸边。
我想对他说谢谢,可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我便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房间里温暖的火炉旁边。我注视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脸型方正的男人。
“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
“这是部队大院里,你今天被河水……”
“是你救了我!谢谢!”
“啊!”不好,我内心一惊,他手上正烤着的湿衣服是我的,我身上早已经换了干的衣服。那岂不是他把我都看光了!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他似乎听到我内心一般,说道:“门口阿姨帮你换了身干衣服。”
也许是炉火烤着的原因,烤焦柴火发出干煸的响声,他脸有些泛红的别过头去。
你喝些热水暖暖身子,我就在隔壁,你今晚现在阿姨这里住下,等水退了我再送你回去。
第二天一早,他推着自行车在门口等我。一路上我们都没开口说话,后来我忍不住了问他是志愿军吗。
他说之前是,不过后来抗美援朝战场上负了伤提前退伍了,现在就在部队里管后勤。
我看见家村口处我妈老远站在土路头儿起望着我。
“妈,我回来了。”
“你去哪了?”我妈忙活着手里的农活,头也不抬的问我。
“昨天河水涨了过不来,差点出事,有人救了我,是志愿军!今天水退了,他送我回来的。”
我妈沉默了一阵。
“你知不知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要是传出去一夜不归,住在,住在一个男人那里,有多丢人,我都替你害臊。是志愿军,那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怎么不穿军装?”
“妈,我昨天差点被水淹死,你差点今天就看不到我了,住一夜怎么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你还好意思让他送你回来,邻里邻居都长着眼睛长着嘴,你还想发生什么,丢死人了!淹死好了!不害臊!”
我比夺眶而出的泪水先冲出了家门,我刚死里逃生,我妈着急担心也就算了,可是我妈关心的却是我住哪里,名声好不好。
麦子地里我大声的哭了出来,就在我抽泣声渐小的时候,一只手帕递了上来。
“是你?”眼前正刚才送我回来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被人看到落魄的样子总是不爽的,我闷声问他。
“我还没来过对岸,我看看风景!没想到又碰到你。”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小麦色的皮肤配上两条野生浓眉显得有些刚毅。这样一个大男人还带手帕。手握着手帕一直执着的支在我面前。
“我不用,你拿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退役了吗?”
我沉默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真是弹尽粮绝了,就剩我们几个人了,敌人火力猛。小钉子,哦,就是我队友,疯了一样要冲上去,用肉挡枪。我那时候就一个念头,不能再死人了,得活下去。我是队长要带他们活着回来,我上去救他。子弹长眼呢,避开了我,不过子弹碎片进了我的脑子里。万幸的是我们都活了下来。我家里就一个弟弟,也战死了,部队到哪哪就是我的家。”
我听了他的故事,顿时对他肃然起敬,觉得他在我心里更加伟岸了。这次眼里的泪光不是为我自己流的。
“活着就好。”我怕再哭出来太丢人就赶紧转移了话题。
“咦你头上好像没有伤疤啊?”
“在这儿。”他用手剥开浓密的头发。一寸长的缺口露了出来。
我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他也正指给我看,那一瞬间手碰到手触电般的躲了开,尽管一秒都不到可是两个人都已经不再自在,匆匆说了再见便各自回了家。
家里气氛还是沉闷至极,我妈拉着老长的脸还在生气。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在我去学校的路上,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将热腾腾的窝头塞到我手里,转身就离开。
直到有一天他红着脸说他喜欢我,从第一次见到我在台上唱歌开始。眼里都是我,他想来提亲,想和我结婚,想永永远远都能看着我。
对于这样的浓烈刺激的告白我有些激动也有些害怕。很快冲动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再一次的吵架过后,我再也不想在那个家待下去了,我妈的冷嘲热讽我受够了,她越是阻拦我越要嫁给他。
我不顾一切的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家,我没有回头,我也没能看到母亲眼里流出来的泪和她不舍的表情,我只觉得她会冷漠讽刺的看着我或者根本不看我。
结婚以后,他的爱让我有些吃不消,起初是跟踪我到学校。后来把我锁在家里。我崩溃绝望的想要逃出去,可是我怀孕了。我看到我的孩子的那一刻,我想要活下去了,我想要把所有的爱都给她。我摸着它光滑鸡蛋般的皮肤我笑了,我层无数次的崩溃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孩子了,我有希望了。
他也不再锁着我了,不过更可怕的事情来了,孩子一天天长大。他的病也越来越重,时而说胡话时而疯狂的找自己的枪,说有人要来杀他。我护着我的孩子,谁也不能伤害她。村里的医生说,是他脑子留下的弹片害得。元宵节那天,他早上还好好的说要出去买把新刀,我们晚上炖吃肉吃,包饺子。晚上他彻底疯狂了,犯病了他说我是敌人,我们都是魔鬼。我死死护着我的女儿,任凭他的刀在我身上怎么砍我都不会放手,我心里只有我的女儿……
白栈已经是泪流成河,为什么这个故事仿佛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她好像进入了这个故事里她是聂芝兰又好像聂芝兰是她的母亲,她能感受到故事里每个人的感觉和情感。电话那头的女人也好像在抽泣着。
许久,电话那头的女人开口说话了:“白栈我的女儿,我是聂芝兰。你打开门,我在门口。”
出现在白栈面前的是一身素格子衣服,两个大麻花辫的女人。温柔慈爱和她刚刚在故事中感受到人一模一样。她抱紧芝兰,世界上最温暖的感觉传来。芝兰也温柔的摸着她头。
“孩子。我回来了。”
这一刻,白栈彻彻底底释放了自己:“妈我想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我不想一个人……我不想……”
“对不起孩子,在你看不到地方,我都会守护着你,爱着你……”
时间好像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因为相拥而泣两个人就这样过了多久没有人能具体的计算出来。直到白栈感觉一切都已经静止了,芝兰好像也静止了,整个世界不再有风不再有温度,一切陷入了可怕的停滞状态。
怎么会这样,电话铃声又响了。
“白栈”
“妈,是你吗?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动了。”
“白栈,现在冷静下来听我说,你好好想想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是白栈啊,这是我的出租屋,我妈她到底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再想想你是谁你父母是谁……”
“我是白栈,我是个孤儿,她们飞机出事在我很小就走了……”
“那聂芝兰是谁?”
“我妈?不对我的父母是飞机事故,怎么可能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的……”
“白栈,你再看看来电显示。”
聂芝兰。
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来电,怎么会显示出来她的名字,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一阵眩晕袭来,周遭的一切都开始瓦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碎片。白栈的床在瓦解,石膏也在瓦解。麦子,手帕,铁链,一切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身体仿佛坠入一个寒冰水潭……我是谁?这到底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