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誉歧颤颤巍巍冲出殿门,只见姬红竗呆滞地定在原地,望着四处张望、近乎奔溃的唤玉。
秦观月蜷曲在地上,任凭唤玉如何拉扯,都动弹不得身子,额角的细汗骤然而生。
江誉歧推着许灼,示意他火速去寻太医,自己则扛起秦观月,又进了承华殿,一边上台阶,一边问向唤玉,“这怎么了?”
唤玉知道江誉歧的伤病还未痊愈,因此她伸着双手尽量为江誉歧减轻重力,“方才昭训与良娣碰了面,话未说上几句,昭训便出手伤人,将良娣推倒了……”
听了唤玉的满嘴谎话,姬红竗来不及反应,眼巴巴地望着江誉歧带着虚弱的秦观月进了殿门,不一会儿太医便来了。
许灼停到了屋檐之下,他悄悄瞟了一眼在旁的姬红竗,只觉得事有蹊跷。
须臾之际,江誉歧脸色灰尘地走了出来,姬红竗自觉地跪了下来,“请殿下…明查!”
“本宫还未问话,你便自己认罪了?”江誉歧缓和着气息,“你与她向来不和,而她身旁的宫娥一口咬定是你推了她,还需明查什么?”
………………
“秦观月?”
“若你真想越过我,还要等下辈子呢。”
………………
那句“下辈子”,是姬红竗听不懂的话,她来寻江誉歧,只是想再打听一下皇帝对父亲的最终惩戒,没想到却莫名落了个害人的罪名。
拂冬心急如焚,等不了姬红竗开口,她便指着一旁的唤玉,抢了话,“胡言乱语,分明是秦氏自己摔倒来污蔑我们家昭训的!你们休要血口喷人!”
这时,太医匆匆出了殿门,“微臣,参……”
见人上前,江誉歧急不可耐地挥着衣袖,“少废话,良娣怎么样了?”
太医弓着身子,仔细回忆着方才把脉的结果,“良娣重撞于腹,幸在未伤要害,且救治及时,不然恐有小产之嫌。”
小产,秦观月有孕了?
姬红竗顿时觉得,秦观月的做法简直愚不可及,她竟会拿孩子的安危来陷害他人。
“我不知她有孕,即便知晓,我也不会行得那般无礼之事。”
唤玉抹干了泪,冲着姬红竗一阵冷笑,“您与良娣的恩怨还小吗?这也不是您第一次行无礼之举了吧?”
拂冬自知能胜得过唤玉,便挪了几下膝盖到江誉歧脚下,“殿下,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抓上几个,定能为昭训正身!”
………………
“别走……别走!此时的你,应该绝对地信任我,而不是质疑与猜忌我!!”
“我眼前的人,如此道貌岸然,恐怕伤痛……也是装出来的吧?”
“我与你相离的这段时间,纪渊与你碰面了吧?”
“呵,呵呵……你还有什么资格提他?纪渊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诓骗于我,而你呢?简直……令人作呕。”
………………
回想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江誉歧不由自主地息了对姬红竗的怒火,仿佛一切都懂了。
“既然良娣无大恙,此事便算了,都退下吧。”
唤玉有些不解,“殿下?”
拂冬见唤玉不依不饶,她便更加猖獗起来,“不能就这么算了!殿下必须明察秋毫,还昭训一个公道!”
江誉歧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下坠,神色低沉,并没被跪在地上的争锋相对的两个人所扰。
“殿下的命令,需要讲第二遍吗?”许灼立即上前甩了拂冬一记耳光,“未得允许,擅自狂言,掌嘴二十,回宫反省!”
拂冬的身子歪向一侧,“殿……”
“闭嘴。”姬红竗拉住了拂冬,“妾代拂冬领罪,请殿下息怒。”
江誉歧瞥了一眼地上的三个人,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全都离开,又转身望向一旁待命的太医,“辛苦了,去开方子吧。”
太医应声退下,姬红竗她们也因别无他说,只好乖乖离开,江誉歧独自立于台阶之上,下望宽阔的庭院,再眺远方天际与宫宇相接成的一条线,那么刺人眉目。
他缓缓转身朝里走,每一步都踏在了他与她之间的回忆之上,那么刻骨铭心,那么难舍难释,那么让他举步艰难……
所有的人与事,所有的爱与恨,难道都只归结在他的自私、他的冷酷上面吗?
凭什么,又为什么?
最后一步落了下去,江誉歧停在离门只一尺的距离,他伸出颤抖的手将门推开。
果不其然,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她那无光却又恶狠狠的眼神,始终紧盯着他,窥探他,就好像时刻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般。
江誉歧不再选择躲闪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床榻前,寻思了许久,却突然笑出了声,“你敢拿孩子威胁我?”
秦观月抿着干涸的唇,抬头直视着面前人,“原来,她只用说两句辩词,你便能全信了去。”
江誉歧被所听到的话激怒,伸手便擒住了秦观月的后颈,狞笑道,“你疯了?你我已失去一个孩子,你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连这个孩子也想失去吗?”
“看来你忘了那个孩子是怎么失去的了。”秦观月双手并用,使劲掰着面前人的胳膊,“不也是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吗?”
除了那件事,还会因为什么?在江誉歧看来,她就是在嫉妒姬红竗如今的处境。
“所有人都在逼我,你也要逼我!!”
他蛮力地松开了手,将她推倒在一旁。
秦观月自然知道过往那些逼他的人有多么可恶,但她所做之事,哪有一点儿逼他的意思?
“你想霸占我父亲的兵权而有意置他于死地,而我只想保全我父亲的性命,我逼你了吗?”
如今两难顾全的局面,江誉歧早就料想到了,但他怎么都不敢信,自己会因为后来的情欲,变得如此胆怯。
“你连孩子的主意都敢打,那我今日便告诉你,我已经没有任何的耐心了,秦氏的利益我不愿管,但秦卫和纪渊必须死!”
纪渊,又是纪渊,还是提到了纪渊……
秦观月无法理解为什么江誉歧就是不肯放过她的从前,她与纪渊的从前。
两小无猜的情意,或许在他看来怎么都是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