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刻意别过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声不吭的往前走,却心里有些纠结。
——或许是该道歉?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自己因为暴躁干了匪事,被白纭抱怨几句也是应当。
她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还是觉得人应该坦诚点好,于是伸手碰了碰他脸颊上青紫的那一部分:“阿纭,很痛吗?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他们身后居然有外人的声音传来:“呦~郎情妾意,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这声音匪里匪气带着调笑的意味,陆佳居然还听着挺耳熟。
她猛的回头,待到她看到来人之时,一时居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的眼睛。
眼前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脸上还没有脱离婴儿肥,但目光已经炯炯有神带凌厉之气,懂行的人看一眼就大概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不过与他的练家子身份相对应的是,他穿着极其骚包的金边绣线深红深衣,连束发的玉冠都是镶了金边的。
他这一身,耀眼夺目到身边路过的任何路人都要细细打量一眼,再暗中唾弃一声:哪家出来的败家子儿!鲁莽武夫!
陆佳看着她,却只觉得欢欣鼓舞,她大笑着跑了过去,使劲抱了抱这个少年:“瞎写!你怎么来了!”
刚才还凶悍无比的少年瞬间就软了声气,他轻轻推了推陆佳:“姐,别这样。我有名字。”
陆佳知道他叫什么,于是她笑了笑:“我知道,崔文泽。小泽。”
陆佳来到神笔族的时候,这个少年才还不到十岁。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吸着鼻涕跟在陆佳和陈荃身后跑。
他那个时候正在换牙,连话都说不清,村里的小孩都叫陆佳‘佳佳姐’,他便跟着叫,却叫的总是“虾虾写”,所以陆家叫他“瞎写。”
后来,当陆佳决心离开神笔族的时候,她谁也没有说,只想一个人偷偷走掉,但是没想到这个小孩居然一夜没睡,在她的屋外守着她。
他追在她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喊:“陆姐,你若是真的要走,带上我吧!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我也可以画出画中物了!我可以帮你画他!”
她又不是人贩子,哪能随随便便就带着族中的小孩出去?并且——小泽身上带了太多关于那个人的回忆,这让她连回头看他都不敢。
她狠了心,一次都没有回头。
就算听到那孩子在身后一次又一次的摔跤,又一次又一次的追上来,她也没有回头。
再回到此刻,她退后盯着他看了一眼,几乎是恍如隔世:“几年没见,小泽已经这么高了。”
崔文泽却露出一丝坏笑:“几年没见,佳佳姐到是没什么变化——”
“你小子真会说话!”陆佳拍拍他的肩膀,却不料他画风一转:“除了眼光越来越不堪以外。”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白纭,似乎百思不得其解:“比之前的可差远了。——除了这一副好皮相。”
陆佳暗暗拦住了崔文泽探询的目光,她扯了扯唇角:“你这个小孩子懂什么!”,她眼睛灵活,余光看到白纭脸色沉沉,她只好慌忙打圆场:“瞎写,你是怎么来这处深山老林的?”
这个鬼地方几乎像是个孤岛,一片广袤的湖泊围绕这这处山峰,陆佳在此地呆了几天了,除了鸟和鱼,没有再看见任何活物。
若是真在这鬼地方碰见了熟人,那么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
崔文泽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什么长进?”
他从自己领口之处扯出一块古朴的玉石,那块玉是浅浅的碧色,里面似有流光闪动。
“你做的那些事情在吴县可都传遍了,陈叔正好在附近,他一听知道这种事,族里也只有你惹的出来——他连忙向族里传讯,义父就遣了我出来寻你。”
崔文泽顿了顿,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盯着陆佳,他把手上那块玉在陆佳眼前现了一现:“我日夜兼程赶过来,却只知道你在这附近——那种鸡翅膀,想也别想就不好使,不过这附近地形却太复杂了,我能找到你,还得亏这块玉。”
他笑得傻傻的,初见时候的那股子聪明劲一下子就不见了,陆佳一下子又看到了最初那个缺着牙齿,追着她模糊不清喊姐姐的小孩子了。
崔文泽却看到了陆佳空荡荡的脖颈,他顿时神色一冷。
“陆姐——这玉是族人外出一定得戴着的,每当遇到同族的时候,玉则自动发光,距离族人越近,玉佩愈加明亮,这就方便我族能够守望相助。你出去的时候一定也戴了,那么——你的玉呢?”
陆佳恍惚了一下,不过都是五年前的事了,而这五年间又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她一时间居然没能想起来。
过了一会,她才好像反应过来了,有些犹豫的说:“我好像...当时是带着那么一块玉。不过都那么多年了,好像有那么一次,不小心把它给当掉了。”
“当掉了?——那可是咱们保命的东西啊!”少年惊讶的嚷嚷着。
陆佳则分外不好意思:“当时姐姐生活上不太宽裕,有次实在太拮据了,手头也没什么别的值钱之物……当时想着过几日立马赎回来,可是这日子吧,过着过着就忘了....”
听到陆佳的解释,崔文泽面上惊讶更甚——他几乎压抑着才没让自己恼火到跳起来——毕竟这样实在太不成熟了,但是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憋不住,终于压紧嗓子说:“拮据?姐姐——你可是神笔族啊!咱们提笔便可造物,你在外头却说自己过的拮据?”
之前和陆佳重逢的喜悦瞬间从他心头褪去,他细细打量了他的佳佳姐。
依然是一头自来卷的长发,无论是怎么样的发型都没办法把她的那头长发理的服帖,这让她脑袋上总有这处那处的翘起。
他记忆中那些少女的娇憨之态已经完全从她面上褪去了,毕竟已经五年了,但她脸色其实到底还是好看了些,带了一丝血色——不像最后的那段时间,她脸色惨淡的像一个死人。
——只是!
他一咬牙:女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粗麻衣服,脸和头发都带着泥巴,好像为了彰显自己过的有多凄惨一样——她一只手还提着几只指头大小的鱼和死了的烂螃蟹。
这种劣质低下的食物,神笔族的猪狗都不会吃,她还喜滋滋的提着,好像真拿到什么宝物一样!
可想而知这许多年,她过的有多煎熬。
他一时间心疼的眼圈都红了:“佳佳姐,我还以为你丢了我,真能过上什么好日子,结果你过的是这种日子吗?!”
他又一咬牙,扯了陆佳的手臂:“不行!这回,你必须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