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塔瞧着老当家迈着虚浮摇晃的步伐替他去拿银子,一时揪紧了心,真怕他一个脚步不稳就此摔倒不起。在座几人,除了自己知晓,只怕没人觉察到吞进肚里的食物另有猫腻。他随即又想到刚刚才与此人把酒言欢推心置腹,不久后却要……恶心突然在心底泛起,但随即他强硬说服自己:这是非完成不可的任务,不能够心软。有些事我必须要做,虽然行为不光彩,但家族的复仇计划必须去执行。我没得选,这都是命,不管是自己的,还是他们的,都是老天早就注定的。
当家一步一步晃向厅堂门口,看起来越来越不对劲,铁塔全神关注盯着,一边心里默祷:坚持住,先把银子取回来吧。但就在此时,当家跨门槛的脚步突然一软,身子就趴在了门槛上。护院发现了,他坐的位置正面对门框,他立马站起来想过去帮扶,但站的太急也是一个重心不稳。就在脚步晃动的一刹那,铁塔及时起身扶住护院身子,“担心。”他劝护院坐回座位,回头瞧向门口,开解道:“当家大概是喝多了,没事,让我来吧,我瞧你也有点醉了。”他缓缓移步走向当家,暗暗希望他还撑得住。
当家却伸手扶住门框,想通过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小心,等等我……”铁塔加快脚步赶上。当家一下甩开他的搀扶,又跌回地上。他转过因虚弱而扭曲了的脸,艰难的提醒着屋里的兄弟:“酒,酒…里…有…”
管家的出手比他的当家吼出那个“毒”字要快,右手一扬,抓起了桌上李狄曾用过的那把凶刀,也不废话,第一时间就朝铁塔扑来。只是没跑出几步,脚下不稳也是一个踉跄。铁塔抓住机会,伸脚踢出正中他手腕,李狄的刀脱离管家的掌握,换了方向扎向墙。铁塔暗暗庆幸自己对这管家额外防备,他的反应跟攻击速度确实够惊人。
甫才站稳脚跟的管家凶狠异常,不管不顾的空手又上,伸手成掌砍向他脖子。铁塔移腿欲避让这孤注一掷的杀招,却冷不防被人环抱住双脚。移动不便之际,他抽出隐藏在左手袍子下的短剑。那是一把漂亮的玩意:剑柄尤其特别,尾部雕刻成一只三角蛇头形状,吐着一条分叉的蛇信。整把短剑不过尺长,剑身呈黝黑色,覆有鳞片,瞧着便透着恐怖的邪气。他双脚向外用力撑开下盘并不牢固的抱握时,同一时间,割开了飞身来犯者的喉咙。
管家伤口喷出的血雾迷蒙了铁塔的眼睛,他顾不上抹,生死关头,不容片刻分心。而血红的视线里,护院已离开桌子移到了墙角,并把靠在墙角的铁枪紧紧握在了手上。铁塔凝神戒备,但护院有了武器却迟迟没有冲锋,他判断,药效也在护院的身上已然发作。他用的是泄力粉,混进酒中或是涂在食物上,一旦融合,就是无色无味不能察觉,且入口后需要时间才能发挥毒效,而一旦发作,中招者虽然意识仍能清醒,但气力却会逐步消失一段时间。但毒性也仅止于此,不致命。
武器在手的护院此时应是空架子,对自己构不成威胁,铁塔判断,但不愿冒险,能不动手最好还是不动手。管家最后的空手一斩虽然失了准头与大部分力量,但脖项此时还是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能托大。冒死一博的人往往能激发不可思议的潜能给对手致命一击。“听我说,兄弟。”
“呸。”护院吐出一口浓痰,“你还有脸叫兄弟?瞧瞧你干的事!畜生!”
铁塔原没指望这么快就能说动他,因此对怒骂无所谓。“我没打算杀他……”他手指趴在血泊中的死人,抽空斜了一眼,发现当家挨了他一脚后也跟挨了他一剑的管家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忘了之前的抬脚踢中了老人身体的哪个部位,但紧急关头,用了全力是毋庸置疑。“们……你看见了,是他们先动的杀手,我不得已才……”他叹一口气,编织谎言。“我只为银子而来,本不愿杀人。”
听见这话,护院气极反笑,“这是我听过最大的瞎话!王大哥本就是要给你去拿银子!”
“区区二百两!”铁塔指出,“不足以令我满足。事实是我想带走的远不止此。我知道,此地忠义堂看似不起眼,却藏有够几代人拼命花的银子。”铁塔瞧了自打斗一开始就被吓傻呆坐打颤的厨子一眼。“我想你们应该是知情人。怎么说呢?这许多银子,我一个人也花不完,我建议不如咱几个分了它,好好享受下半辈子。怎样?我只拿一半,另一半你俩分,只要你们点头,我就把剑收起来。大家从此相安无事。”
听了建议,护院依旧无动于衷,还是只有冷笑,“你若没把我们当白痴那你自己就是个白痴!若真打算留活口,又怎会把真实身份相告?!难道就不怕留着我们性命反被走漏口风?然不成你杀了忠义堂的人抢了忠义堂的银子还不怕被人知道?哼,只要凶手是你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整个江湖中人都会想要你性命!包括你现在自家白云城的弟兄!”护院又吐一口痰,满脸鄙夷。“况且,不是傻瓜都知道,要保守秘密,死人别活人保险。所以,省省你那蹩脚的舌头吧,我们不是三岁小孩!”
“我当你们是聪明人。睁大眼睛看清楚,不用我说,你们也应该知道自己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选择相信我而活,要么拒绝我而死。跟我动手,即便你们没有中毒,只怕也斗不过我手中的这把剑!”铁塔把手中仍在滴血的短剑旋向空中,刀子快速上升的过程中,他换只胳膊出手一把握住仍在炫舞中的剑柄。露完这一手,他缓和口气再继续劝导。“你说得对,今天这事一出,江湖上已难有我容身之地。我明说打算吧,我拿了银子也不会再留在蜀地继续给什么白云城主做下人。哼,天下那么大,远走高飞改名换姓只享荣华多快活!何必给人家当奴才?你们跟我一同分银也一起走,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用不着担心谁会告密的事了,万一有个突发情况,还能互相帮衬。这么说吧,我留你们性命其实也是给自己留陪伴,否则,一个人远赴他乡生活,不难想象,即便富足也会寂寞!”
也许是语言起了作用,他们开始沉默,连护院都没有再言辞激烈的叫骂反驳。对方或许心动了,铁塔猜想,好死都不如赖活着,何况他许诺的活路可是富裕到有喝不完的美酒和抱不完的美人。铁塔笑了,他走回饭桌,扶起因管家动作而带倒的酒杯,给三个杯子满上酒。他推一杯给仍在凳子上颤抖的厨子,再举一杯朝护院示意。“同意的话来为我们的同盟干一杯!放心,酒里没毒,是我切肉时动的手脚。干了这杯酒,我就给你们解药,然后一起把银子找到。”
铁塔瞧不出护院做了多少矛盾的心理斗争,总之最后他决绝的叫了声“好!”他看着护院朝酒杯走来,也没忽略掉他的手仍没松下长枪的现实。长枪晃动的瞬间,铁塔把手中的短剑激射出去,这么近的距离护院根本没办法躲过。飞剑毫厘未差地扎进咽喉。而护院刺出的枪尖在离人心口数寸外失去支撑前进的动力,铁塔轻易的挥手拨开。
只剩最后一个人,也是最胆小的一个,变故开始至始至终没敢动弹的一个。铁塔从死人喉头抽回漂亮凶器,边把短剑的血往死人衣服上抹边静静的看着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知道对方都听进去了,没什么再补充的了。
铁塔拉过凳子,隔着桌子,坐在了胆小鬼的对面,看进懦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