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目的地,周少寒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再若无其事的叫醒她。
她睁开惺忪的眼,先是看了眼窗外,是她家小区,又一看旁边的人:“你怎么离我那么近。”
“这不是要叫醒你吗。”他早想好要怎么说了。
“你别是趁我睡着了要做什么。”安然打开车门。
“呵呵,怎么会呢。”周少寒瞟一眼正看着车内后视镜的司机,警告的挥挥拳头,拿好东西,跟着下了车。
他看着车离去,才开始正视眼前的环境,说不上多坏,可在周大少看来,也实在好不到哪去。
他以为的小区单元至少也是干净雅致,绿化优美,治安良好,有值勤的保安轮流巡逻的。
这嘎吱嘎吱响,还生锈的大铁门算什么回事,几个大的垃圾桶就在大门边,还散发着恶臭,他低头,脚下还踩着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的塑料袋,软趴趴泥一样,他忙走到一边。
周少寒对这一切手足无措,跟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他在想是不是安然在捉弄她,可一看,这一带都是这样,楼房低矮,街道破烂,还有被路过的行人和车辆压扁,久了泛着黄的陈年垃圾黏着,这路灯也是好一个坏一个,好的至多也只能照这走两步路,跟摆设一样的。
“你就,住这儿啊。”他忍不住问。
“是啊,这可是城西三环环,可算不错了。”安然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鞋,放到地上,借着这个僵住的人形肉柱穿上,再拿过包。
“三,三环。”周少寒刷新了世界观。
“送到这就行了,我家在前面就到了,你可以走了,小服务员。”说完没再搭理他,直接进了铁门。
还真住这啊,他哑然。周围黑漆漆的,看着进去还有一些幽深的小巷子,让她一个人走进去又不放心,只好跟着进去,铁门右边还有个小保安室,还亮着灯,至少还有安保措施,有保安值夜。周少寒这么想着。
就见安然走到保安室窗口,趴着窗叫了声老莫。
“然丫头回来了,带什么好吃的了。”里面传来一个笑呵呵的声音,接着安然口中的老莫出现在窗口。
周少寒看到人时,脚底都有些发虚。五六十岁的老大爷,穿着印有保安两个字的衣服,衣服扣子还打开两颗,黑白杂交的头发,半颗脑袋在保安室门口的灯下闪着光,花白的胡须,眦嘴笑还能看到下边少了几颗的牙齿,一手拿个酒葫芦一手抓着把蒲扇。
这,保安?是他周少寒没见过世面吗?还是这个保安其实是隐于市的高手?
老莫偏头看到安然后边的周少寒,冲他笑了笑。
对着安然又止了笑,拉着她就小声低语,“然丫头,这你男朋友啊?”安然可从来没带异性回过家。
安然扭头,发现周少寒还没走。
“咦?韩绍舟?你怎么还没走啊。”她问。
“怕你找不到家,不放心。”周少寒回答。
“这咋回事儿啊。”老莫问。
“没事,就刚认识的,算不上朋友,人家觉得我喝醉了,送我回来的。”她说
“你可不就是喝醉了,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刚认识的人就带回家。”老莫一看安然这样就知道,肯定喝醉了,安然身上酒气冲天,眼神都是散的,都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没事爷两还一起喝喝酒,安然的状态他最清楚了。
安然喝醉不像别人,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一样,脸不红,但看耳朵就会很红,走路看着很稳,不过也就是底盘比较好而已,说话也正常,顺溜,却跟平时不一样,像小孩,任性,缺根筋。第二天一早估计就能把喝醉了的事忘掉大半。
“你也这么说,要不,咱们再喝点儿?”安然揪他胡子又盯着他手里的葫芦。
“不不不,改天。”老莫护住酒葫芦,这可是他刚得到的好酒,都没舍得喝。
安然眯眼看他。
老莫打哈哈,扯脖子冲周少寒喊,“小伙啊,要不你就送她回去吧,就在三单元,这边儿正数过去第三栋,215,知道吧?”
“啊啊!哦!”周少寒窃喜。
“送什么送,刚谁还说我没防备心呢?!要是我出点什么事儿?为壶酒这么卖我。”安然又狠狠一揪老莫胡子。
老莫吃痛,嘿嘿一笑:“别人,我还真担心,你,不可能,要占,也是你占人家便宜,看人小伙,一表人才的。”
“这可不是我的菜,我喜欢霸气的。”
“霸气,你还嫌自己不够霸气是吧。”老莫打趣。
“哈哈哈,我都这么霸气了,还不得找个更霸气的才能收了我?”
“也是,一般人,还真没法收了你。”老莫捋胡子,又看一眼周少寒。
声音顺着风飘进周少寒耳中,周少寒一脸郁闷,他不霸气吗?
安然跟老莫聊完,走到周少寒跟前。
“你回去吧,我到这就安全了。”她说。
周少寒犹豫,说实话他还不想就这么走了,只知道地址,还没要到电话号码呢。可人都说送这就完事了,他要再找理由,恐怕安然该起疑心了,只能答应。
“行吧,那你回去小心些,我看这挺黑的,也没个灯,你小心别摔着。”他体贴的说。
安然给他比了个OK。
周少寒心想,既然她是夜色的常客,那就还会有去夜色的时候,总会再碰到,不能操之过急,一步一步来。
他朝外走。
“等等。”到门口的时候,安然喊。
周少寒立刻转过身,心怀期待。
就看到她走到保安室,跟老莫说完什么,又向他走来。
“这附近打不到车,我让老莫给你叫了一辆,你到路边等着就行,车来了之后就说是我朋友。”
“好。”
周少寒有些失望,但想想也没什么,刚认识,能做朋友已经不错了。
安然回到家倒头就睡。
周少寒在路边等了没一会儿车就来了。
是一辆面包车,停在他面前,司机是一个赤膀健壮的中年人,肌肉贲张,一脸凶悍。周少寒不禁汗颜,这安然认识的,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人啊。
司机确认了他的身份,催他上车。
周少寒刚坐稳,车就开出去了。速度飞快,到城东的时候,车辆慢慢多了起来,而这司机开车技术也实在高超,车速一点没减,油门踩到底,来往车辆络绎不绝,他丝毫不惧,依旧风驰电掣,穿梭其间。
周少寒心跳如鼓,一只手死死抓住车门把手,就怕真出了什么意外他能第一时间打开门跳出去,另一只装作轻松的拨弄头发,仔细看却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身体微微前倾,后背紧绷成一条线,后颈不断有汗渗出。
他开过不少跑车,也追求速度和激情,甚至在圈里人送外号‘少年车神’。
但这位少年车神却感觉自己现在坐上的是死亡飞车,自己的小命随时都能交代了。
顿时后悔起来,他宁愿走路,也不想体验这‘飞一般’的感觉啊!
某位大汉恍若未觉,甚至在急湍的车流里语气轻松地跟他聊起了天。
“喂,小子,你是跟安然认识对吧?”
周少寒正处在恐惧中,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反射性看向声源处。结果他更害怕了,大汉单手握着方向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嘴里塞了一根烟,另一只手在摸索着什么。
单,单手!!他把车门把手抓得更紧了。
“喂,小子,问你话呢,瞅我干啥。”大汉终于摸到了打火机,把烟点上,抽空瞟了他一眼。
廉价尼古丁的味道弥漫在车里,让他有一瞬回神。
“啊啊,嗯!是!”周少寒完全不懂他问的是什么,只能点头。
“安然的朋友,那就是我阿彪的朋友!你叫我彪哥就好!以后要是到了西红柿菜市场,报我的名,能打五折!嘿嘿!”阿彪手里夹着烟,虚扶方向盘。
周少寒干笑。西红柿菜市场,又是什么地方。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他问周少寒。
“周”他顿住。
“韩绍舟。”
说完转回头,呼了一口气,差点就露馅了。
“舟老弟!你哪里人啊!”阿彪抽了一口烟,看着周少寒。
“车!车!”周少寒瞪大眼睛,手颤抖地指前方。
阿彪顿时急刹,周少寒身体猛地往前,又忽地向后,其间隐约听到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
车在路边停下,前面是一辆奔驰,他们还差两厘米就撞上了。
“呸!他奶奶的,哪个破烂玩意儿不会停车。”阿彪大骂。
周少寒吓得魂都没了。两只手直抓住安全带。
阿彪看车外,恰好就是夜色。
“到了,舟老弟!”他听到阿彪说。
“好,好的。”看窗外,是夜色的招牌,他第一次觉得这那么亲切,为能活着到这儿而感动。
迫切地要解开安全带,这一解才知道,撕裂声是从安全带上传来的,安全带连着金属扣的位置裂开了一道。
他看一眼阿彪。
阿彪看都没看,直接挥挥手说“没事,这都已经换了第五条了,现在的人真是,一点都不实在,就这一条带子,做工那么差。”
周少寒真是笑比哭还难看,二话不说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下车时因为腿软还差点摔了。
周少寒站在路边,阿彪跟他挥挥手“舟老弟,回去吧,不用送。”
他挤出一个笑挥挥手“彪,彪哥慢走。”
阿彪嘿嘿笑,心想这舟老弟还挺客气。就地倒了车,一扭方向盘,面包车飞一样的驶去,在茫茫车海里尤其突出。
直到那辆车消失不见,他人还站在夜色门口。
周少寒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他双腿到现在还在打着颤,真心庆幸自己没丢脸得直接尿了。
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周少寒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清晨,风轻扬起纱帘,让阳光钻了空隙,倾洒入房中,金光的光闪过,把整个卧室照亮。
少女皱了个眉,抬手挡住突如其来的明亮,闭着眼翻了个身,密长的睫毛颤了颤,才慢慢从素白的床上睁开眼。
突然想到什么,猛的坐起身,一阵头痛让她捂住头。
她记得她昨天跟着安然去了夜色,认识了乐哥,再然后,她项链掉了,找了回来,又回去喝了酒。
再然后,然后,好像喝醉了,隐约记得,看到了印城?是他把她送回来的?她残存的记忆片段告诉她,没记错的话,还是抱着她出的夜色,这让她怎么面对印城。
天哪!她捂住脸,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她都做了什么!
她懊恼地在床上滚了两圈,无意间看到桌上有杯水,旁边还有盒药。
她爬起来一看,是盒解酒药,她一想到是谁放的,脸瞬间就红了。
真是,羞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