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又隐隐升起一阵思索,那么……是豫章王顾念那一夜冷宫凄风苦雨的情意,加之父王是他的舅舅,所以命人寻找她父亲的遗物吗?
转念一想,她又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么,唯一有可能的人,就只有一个人了。
“太妃喜欢父王的诗歌吗?”心颜轻声道。
慕云沣笑:“那倒也不见得。太妃草草地看过一遍之后,就命人收在了沧澜楼藏书阁中。我在几年前偶尔看到,行文雍容中正,十分投契我的心怀,所以便留意了一下。现在便将这些都给你吧。”
心颜感激不已,将盒子抱在怀中,含泪向他致谢。父王文韬武略闻名天下,当初以文试第三名探花、武试第一名状元的名次进入官场。她自幼便对父亲心怀崇拜之情,多年来未曾稍减。
她慢慢看着,仿佛旧日那些甜美岁月重现。泪水随着脸颊滑落,难以抑制。
一片苦涩压抑中,只有一首,是父亲关于女儿穿薄纱裙的描写。“海棠折枝月华裙”,那是一条藕荷色的裙子,织出胭脂红色的海棠。
那里面还有一句:“一行姮娥离宫阙,彩衣虽散鬓如云。”
姮娥,大约是指代母妃年轻时穿着这件衣裙的模样吧。
然而,写自己的妻子被带上九重宫阙,心颜觉得这不是父王的秉性。再者,这诗中满怀的,似乎是对一个已经逝去女子的感怀,并不是感叹母妃当初的风华。
她将这首诗取出,放在一边,又大略扫过其他的诗文,才困倦地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陷入恍惚,梦见父王从白雾蒙蒙中出现。他和刚从战场上抢下来的冰冷尸体一样,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无声无息。他握着母亲的手,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儿,他说——
颜儿,爹爹那篇文,你可背熟了?
心颜泪如雨下,拼命点头:“是,爹爹,颜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也不知是她的声音,还是父亲的声音,虚空回荡在黑暗之中,洇开大片似血似泪的水迹,晕眩无比,隐隐波动。
心颜终于再也无法忍耐,颤抖着从梦中醒来,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天色已经大亮,殿内一片安静,只有微风被她起身的动作带起,引得轻纱帐幔轻微晃动。
慕云沣居然还没有睡,正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见她惊坐起来,便轻轻地将笔搁下:“做噩梦了?是在陌生地方睡得不安稳?”
心颜摇头,虚弱地说道:“我……梦见我爹爹了!”
他微微一笑,走到榻前坐下,大手握住那双汗湿的小手:“他告诉你了什么,让你承诺这一辈子也不忘记呢?”
心颜没料到自己的梦呓被他全部听到了,伤痛之中又蓦然增了一份尴尬,默默地缩缩身子:“是……是我爹去世前写得一篇文章,他嘱咐我要彻底背熟,永生永世不要忘记。”
他望着她的目光,愈加明亮深邃:“那你现在还记得吗?”
心颜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景泰的声音传来,不急不缓:“太子殿下,今日是册妃之日,请殿下移驾永颐宫,以免太妃久候。”
慕云沣“嗯”了一声,目光含笑盯着心颜,原本轻柔的声音更添几分润泽:“走吧,我带你去永颐宫。”
心颜略显迟疑。
慕云沣轻笑:“无事,寒王爷的诗稿待会儿景玉会送去寒王府的。”
她心中感激,艰难开口:“若是我……没能中选,殿下也能给我吗?”
慕云沣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继而回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