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场春雨一场暖,持续了一个月的恶劣天气终于被一场大雨冲刷,姗姗来迟的春日终于拥抱住了大地,温暖了她。清新淡雅的茶香,和煦明媚的春光乍泄,第六分钟的奶茶,不曾离开的他。
2.她终于放下小口啜着的奶茶,握在手里不停的来回摩擦,似乎是发现了新乐趣。
停下忙碌的人解开了围裙,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始了这场交流的第一句话。“俞夏,他不适合你。”
她也没有否认,甚至是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皮也不抬一下的回答道。“我知道啊,所以分手了。”
他说“你不要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她说“难道像你一样,对什么事情都要很上心吗?尤其是别人的事情。”
他终于皱起了眉头,试图想要透过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眼看到些什么,可惜,他近视,看见的只有横隔在他们之间还氤氲着上升的雾气。永远也看不清她,哪怕是全世界通透的摆在他面前,但此刻离他最近的这个人,内心是结成了万丈冰层,他撬不开,当然也进不去。
他开始慌张,内心的跌宕起伏,所有好的,坏的情绪都涌上来,但是怎么也弥补不了那空荡的一角。
空荡,是人类最害怕的感情。
3.学校开了美术课,就一套美术教材,面向年级所有同学轮流使用。
美术课在星期五的早上三四节,对于余夏来说,是一个适合发呆的好时间。
校园里的青涩暧昧被害羞内敛的男同学女同学小心翼翼的试探,迂回百转。冰冷严谨的数学教材,不知道是第几张的英语模拟卷,永远也不会鉴赏古诗词的语文课本,上面溢满了委婉又炙热的感情,羞于说出口的喜欢,只好用文字来表达,而可供所有人传阅的美术画册,自然是热门选择。
她当然会有期待,那些写着匿名的大胆告白,是年少时的肆无忌惮,也是骄傲的自尊心在作祟,她期待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她翻开的下一页,或许是某一个有过一年之缘的人,或许她永远都不会见到的人,或许比她优秀,或许出生平凡,她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呢?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什么时候夏天可以过呢?闷热潮湿的阴天闷的她喘不过气,晚间的蝉鸣空桑林里蝉鸣的叫声尤为清晰。什么时候可以毕业呢?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期待又失望的词,她希望可以去往书中描绘的烂漫绚烂,霓虹璀璨,或是清冷烟气,疏离淡然,是靠岸的海边,还是乡间炊烟袅袅?她不知道,她的未来里,会不会有那个人的身影?
第一次被写在美术画册扉页上的名字,那人潇洒飘逸的字体间流露出凉爽轻柔的风,随性又自然的一行字却是令她耳边温度立刻上升,像是无处漂流的一团火烧云,也是被斜阳的余晖染成橘红的天边。她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却一眼就可以想像出那人端着二郎腿,小心谨慎的盯着那一页,一字一字的端正写好,直至最后一个字的勾网上略约翘起,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俞夏想,我见过了你端正谨慎的样子,也见过你自在如风的样子,所以,我就见过了你的所有美好样子。
“我第一次写,希望俞夏永远开心。”
4.又一次路过门口的那家甜品店,画报上满是粉红气息的情人节套餐,余夏略约有些遗憾多看了两眼,还是走了。
她没有多么想要那份包装精美,华而不实的甜蜜,但还是会遗憾没有回与她分享那第二杯半价的奶茶。这是上大学的第一年,她独自离家千里,来到这片江南水乡,所谓吴侬软语,小桥流水,将急促的时间拉的缓慢一些,再柔和一些,让她多了一份安闲,在悠悠飘荡的小船里看缠绵悱恻的晚霞,墨黑的夜,光滑细腻的石板路被星月折射出银白的一片,熠熠生情的水中月点缀着蜿蜒的河。
张爱玲笔下的《倾城之恋》是悲是喜,是乱世,也是深情。
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他们就这样慢慢的沿着小石板路走着,像是多年的好友,是相互扶持长大的青梅竹马,是家人。
没有人可以清楚的定义这层关系,即使是这人跨越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来看看她。
他就像一个手持黄牌的裁判,而她是一个精疲力尽的长跑运动员,他公正的罚下犯规者,却对她的小把戏视而不见。
她当然会赢,每一次。
有人先停下脚步,满含笑意的歪头指了指店门口玻璃窗上张贴的精美海报,于是紧紧跟随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所到之处的空气被浓情蜜意包裹着,她爽朗的笑了出来。
第二份半价的冰淇淋,不只是书里的远方,世界上最像她的人,是她那时候所能想到最美的诗。
5.五月天的那首《后青春期的诗》被她反复的听,在夜深人静的凌晨,在公车上,在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在无人可以给她一个拥抱的时候。
他们以世界上最亲密的其中一种关系相处了三年,就像是一锅没有烧开的水,不问不火的闷在锅里,在到达沸点时面前又被一层又一层的朦胧雾气笼罩,看不清的点点滴滴,丝丝入扣,就这样氤氲着双眼。在到达沸点时,无论它再怎样的翻涌升腾,都不会上升一度了。
有些晃神的任由冷水肆意接触那一大块被烫红的皮肤,她看向窗外,无论想怎样的放空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像源源不断的水流一样直直涌进她的大脑里。
这是她毕业的第三年,失业加失恋。
是她提出来的,说话语气平淡,没有情绪起伏,自然的就像是告诉他一个通知一样。
一顿饭吃的痛苦又压抑,她闷到几乎要摔门而去,但终究是忍住了。那人早在她说完分手两个字后就皱眉离席,早她一步摔门而去,留给她的,只有身边略过的一阵冷风和没有动过的晚餐。
就连皱眉,都是因为因为公司的事情,而不是因为她。
做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激情,而他们的感情就像100度的开水一样,再怎么升温加持,也不会改变任何的结果。
6.所谓四季分明,冷暖自知。
凌晨两点在街头撸串是她认为最刺激的事情,实在书从小没有干过什么叛离的事情,就连想任性一次,都现在这么朴素的地方——家门口的大排档,没办法,路痴加夜盲实在是走不了太远。
一直肠胃不好的人此时倒是吃的开开心心,有滋有味。老板是个中间胖大叔,可爱的很,是个豪爽的东北汉子,索性将今日剩下的烤完,坐在她的对面吃着就唠了起来。
他说“小姑娘,看你年级轻轻的,上班还是刚毕业啊?”
拿着一瓶饮料当啤酒对嘴吹了起来的小姑娘本来一脸傻笑“我啊,早就在这险恶的社会上荡了几年了。”边说还边用手在胸口位置胡乱的指了指。“您是不知道啊,我这里啊,是真累。”
老板心疼这个小姑娘,将手边的烤串直直推向她,抹了抹湿润的眼眶也开始讲起了自己三岁失去父母一直到四十岁都没有好日子过的血泪史,听得错把啤酒当饮料的她差一点就要抡起瓶子呼向老板的头,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焦急又愤怒的声音,她才堪堪停了手。
是谁阻住她打坏人?小姑娘摇摇晃晃的拎着啤酒瓶原地转身一周,却没有看见那个喊她名字的人,不乐意的咂咂嘴巴打算继续殴打江徐骆那个冷酷无情的大坏蛋,却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也找不到了,气的她一步三跳的就要横穿马路,到对面的垃圾桶里去找他。
“你干什么!疯了是不是!”又是那个声音,但现在她终于顺着传来的方向找到了源头,满脸傻兮兮的来了一个原地回旋跳就拿着酒瓶的底部指向高她一头多的男人,半是委屈,半是凶狠的瞪大眼睛盯着他,说出的话却是软软的,像是被棉花糖水浸泡过的甜腻。她说,“江徐骆,我终于抓住你了,还不快投降道歉。”接着手一抖,啤酒瓶应声而碎,玻璃渣沉醉在流了一地的啤酒与气泡里,闪烁着微光。
江徐骆毫不犹豫的将醉到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的人搂紧怀里,捂住她的耳朵。
在气温舒适的宜人天气里,他的后面是即将呼啸而出的万丈岩浆,而前方是冰深不见湖底的极域严寒,他处于冰火两重天里苦苦挣扎,自救不得。
但还是要若无其事的说一声:余夏,好久不见。
7.有多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七年,多么漫长的时光啊,多么慢的时光啊!
在他们最亲密无间的孩童岁月里,小姑娘总是用五毛钱的棒棒糖去诱惑他,陪自己在小院子的梧桐树下盖下一座座灰色的城堡,他们就是里面的王子与公主,挥洒着金色的魔法,在仲夏夜里埋下最快乐的时光。
总会有消失的糖果,即使他是那样的用尽全部的力气攥紧它,手心的炙热却也是它加速融化的致命一击。江徐骆看着面前安心睡着的姑娘,时隔七年,就这样傻傻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依旧秀气的五官里日益突显的疏离淡然是年少的他不曾见过的,是长大的他亲手错过的。那是成长,是遗憾,是他无处可寻的那个姑娘。
“说以为他们能如此走过余生几十年。”
“实际早结束在了某次普通黄昏。”
少年不识愁滋味说的话,他总是当真。
时光都在前进,但他意难平。
黑夜要落下帷幕,白昼即将拉开,而一夜未睡的男生终于伸展开自己蜷缩在沙发边的身体,靠着扶手慢慢站起来缓了一会,才抑制住喷涌而来的眩晕感,一步一步走至卧室的门前,定了定,才推开留有一丝裂缝的房门,直直走了进去。
那人以一种及其没有安全感的方式面对着他侧躺着,长发落到脸前纠缠着五官,晦暗不明的朦胧让他鬼使神差的伸出双手轻柔的缕着发丝,一时间竟然失了神。打破心虚与悸动的是永远准时的闹钟,以及永远准时的生物时钟,顷刻间,那人睁开了眼,而自己手里的细腻触感还在,眼神里应该满是不可言说的痛苦与不会填满的欲望。
应该不会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了,他看着她满脸的疑狐与震惊,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开,甚至往自己的手上狠狠掐了两把来验证这是不是梦,疼痛感让被麻痹的心痛席卷而来,山呼海啸却不得离开。她似乎是放弃了,自嘲似的笑了笑,而后闭上眼睛像是述说,又像是呢喃自语。“江徐骆,你让我失去了你,还有我们二十二年的友情,你说让我怎么办?”
她不甘心的又睁开了眼睛,这次却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拉着他的衣领吼到,“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努力的远离你。”失神的双眼里是溢满了无助。
可江徐骆却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了,他以为自己失去的不过七年时光而已。
闹钟还在继续不停振动着,没有人去关掉它,就像一只干涸的鸟,怎么也不愿意被满地的黄沙提醒。
古老的钟声已然响了一个世纪,魔法骑士挥动着手里的精美怀表,单纯善良的公主伴着低沉缓慢的一首首钢琴曲缓缓入眠。骑士是一瞬间收起爱意缠绵的眼神,卡的一声利落的合上怀表收进白色外套的口袋,再抬眼,冰冷决绝的看向他最美的梦。
魔法师熟练的在心里默念口诀,不带一丝温度的宣判着结果。
“一生健康平安,余生平淡幸福。”
“每一个人都是上天的礼物,所以爱惜自己,相信自己。”
“那个叫江徐骆的男生,你从未喜欢过他,你们也从未在一起过,你们就这样过了二十九年。”
“他很喜欢那年你送给他的那颗糖,说是嫁妆,现在江徐骆用你来换那颗糖好吗?”
“用五毛钱来还你自己,多划算。”
你是人间的无忧草,而我只是一阵偶然路过你的微风。
“醒来吧。”
闹钟停止振动。
8.余夏闷闷不乐的坐在老位置,等待着那人对她进行的救赎。他却故意视而不见,奋战于服务岗位的第一线,笑脸盈盈的,看着特别欠揍。准备把握小姑娘快要爆发的临界时刻,江徐骆这才不疾不徐的走到角落里清净的二人座,开始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俞夏,他不适合你。”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我们两个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呢?明明哦们那么合拍。”
她无心一句话,他却如履薄冰。
“每当我不得其解,我总会想到小时候玩游戏,你记得吗?那时候我说以后要跟你结婚,还给你糖吃,可是你竟然拒绝了。”
“难怪我不喜欢你,注孤生。”
阳光细细的洒在街道的石板路上,也会漏几缕闯入一家名叫“第六分钟的奶茶”的沁香小店。
9.晚上整理收纳盒,一打开就被狠狠的呛了一口。江徐骆鼻子不通气,一面用手扇走面前的积累了快十年的灰尘,一面翻开各种大大小小的杂物,去找一本记账本。
两张机票,是无数个疯狂加班换来的礼物,只可惜,自己终究没有等到与她一起去看极光之夜。
一把银色钥匙,是他在海滨买的一套小公寓,至今没有迎来它的女主人。
。几张照片。
一叠庆生贺卡。
一张跨越两千里的火车票。
……
终于翻到那一本记账本,没有什么特别的,里面的扉页被一个小姑娘工工整整的记上了几个大字。
“开一家奶茶店,天天免费喝奶茶,多甜蜜。”
傻姑娘,不要总喝甜的,对牙齿不好。
10.他很喜欢《倾城之恋》,却对两句话格外上心。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阿信细腻绵绵的吟唱。
“终於我们不再,
为了生命狂欢,
为爱情狂乱。
然而青春彼岸,
盛夏正要一天一天一天的灿烂。”
绿叶沙沙的摇摆表示不满,但夏天,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