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个昏暗的透不出一丝微光的屋子里相视,各自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独孤彧的面具已经不知去往何处,头发蓬蓬慥慥簪子也不知丢到哪里去,衣衫勉强遮体半隐半露着姣好身姿。尽管是这样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可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仍是八尺豪气,霸气外露。
莫潇灯垂眸低笑,好似他是这世上最为无知的人一样。
“莫某不知姑娘所言何指,姑娘昏倒与我家地窖,在下去往地窖拿酒之时方才见到将姑娘救上来,从头到尾也没见过什么……
军啊。”
独孤彧翻身坐在一旁太师椅上,随手掐了一颗桌子上的葡萄,拇指与食指轻捻,如何也不放进嘴里。
“拿酒?您家的酒是用尸体装,还是用白骨装啊?”
莫潇灯的半分不阴不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面上还是一副甚是轻松的模样,实则已被独孤彧所释放出来的铺天盖地的压力压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这一生见过多少将“压力”练到登顶封神之人,谁都还没有像眼前女子这样出神入化,那一身的压力仿佛是自生下便带来的一样,隐隐约约的,他发觉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
“姑娘说笑了,莫某家地窖,既无尸体也无白骨,不信姑娘看看便是。”
独孤彧挑眉咧嘴。莫潇灯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当年此人密谋造反,家中屯了无数冷兵器与马匹,愣是在先皇来府中之前打发的干干净净!
他当年有这样的本事,今日照样也有!
若真顺着他铺好的路子走,今日自己怕是再也出不了这个昏暗小屋的大门了。
“呵,不必了,莫公子深明大义光明磊落,本侯又如何不信?
今日不受邀便闯入贵宝地,心下十分不安,多谢莫公子出手相助,他日定当携谢礼,登门拜访!”
独孤彧将那葡萄往地下一扔,起身从床榻上拽起自己的外衫来披在肩上,两人又是一阵眼中含着各自不轨笑容的绵长对视。
独孤彧那模样仿佛便是在说:今日老子偏就是要硬是从这个大门出去,敢拦一下,老子便踏着你的尸体出去!
莫潇灯一如往日温和,半晌,低眉顺眼将独孤彧让了出去,两人擦肩而过,莫潇灯并未说要送她一程,而她也未曾开口说一些任何没用的。
葡萄掉在地上化成一滩恶臭脓水,招来几只蚊蝇,这间昏暗的小屋成了地狱。
独孤彧从这个十分偌大的宅子中四拐八拐的出来,刚一出门便看到了由城主府变化而成的大坑,让独孤彧有一丝不好受的是,如今这个大坑旁边无一人把手,倒也无妨。
城主府与这个莫府是前后邻居,只是莫府的牌匾做的有些不甚起眼,外人也不会仔细去看,由此而未曾注意到这比城主府更宏伟一百倍的宅子。
独孤彧草草穿好衣裳往家中赶,一路上都是皱着眉头,心事重重。倒不是因为未能如她所愿的找到宣武军,而是她十分心慌,为何当年那个因一肚子黑水儿而名扬天下的莫潇灯会在这个地方!
甚至与宣武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侯爷您回来了!昨晚荇以公子来了一趟打翻了您的胭脂,又买了一盒赔您,见您没在便把扇子拿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小丫头上前。
整个侯府上下谁不知道,扇子便是荇以的命门,平常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锁起来好生保管的,如今连扇子都拿走了,公子极大可能得不再回来了!
独孤彧立住瞧着这个满面愁容,急得满头大汗的小丫头“你说什么?”
“荇以公子将扇子拿走了……”
“不对,上一句。”
“荇以公子,打翻了您的胭脂……”
独孤彧一时间大喜,方才便觉得缺了些什么,原来事情的祸根还没到!什么事情都得从根源上开始解决!
“命令下去,将整个侯府上下挂满铃铛!让荇以用他的宝贝扇子给老子将风吹起来!”
……
“侯爷,荇以公子走了,带着他的扇子一起。”
笑容凝固在脸上,向来不会走投无路的独孤彧竟然一时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沉吟半晌,终于开口。
“那就,等风吧。”
小姑娘应下,两人各自分散,独孤彧这才反应到“荇以公子将扇子拿走了”是怎样后患无穷的一句话,这仿佛就意味着再也不能有人滴酒化火,再也不会有人一扇万卷风,不会有人提笔描鬼魅,尽管火苗不亮,狂风不凉,鬼魅也只是用来逗乐子的玩意儿……
心里没了底,可她仍是逞强。
独孤彧觉得定然是自己在大荒有些太过依赖着荇以如今才会这样,若是自己一人处事习惯了,也定然不会似如今这样怅然若失了。
可是铺天盖地的石头冲她一个个的砸过来,她不过才清净了三天,好生歇养了歇养,这三天天气都不刮风,倒也着实无事可做。
可今日一早起,却听的外头有嘈杂声音,谁人砸门?谁人喧哗?
独孤彧一瞬间清醒披上袍子打开大门,吱呀一声开开,一些微弱的风将她的鸡皮疙瘩都吹起来。
入目的是成群结队的灾民,其中有少数躺在担架上,一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模样。
——“侯爷!你算什么侯爷!你给我们的粮食吃了上吐下泻!我夫君都将胆汁呕了出来!如我家这顶梁柱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娘就算是拼命也要把你削下一块肉来!”
——“就是!你瞧她这衣衫不整便出门的大咧模样,还不知先前是做什么的!这侯爷的位置,莫不也是从龙床上得来的吧!”
——“**!不知检点!”
——“欺软怕硬!贱货!”
独孤彧淡然的站着,任由他们糟践辱骂,也记住了那个和他们对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小丫头,她除了当年给自己的兵跪下,再没受过这种委屈了。
大唐律例,凡为官者,需对百姓如亲儿爱护,不可与其吵嚷,不可辱骂,不可滥用私权。
可亲儿子不听话。
身为父亲的独孤彧,得教育教育啊——
“来人啊!”独孤彧大喝。
一群皇上拨来供她戏耍的暗卫现形而来,齐齐跪地,听奉差遣。
“将这些乱咬人的狗们给老子栓起来!请几个郎中给这些人瞧瞧是怎么回事,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谁也别想出老子的侯府!”
狂甩衣袖,抬步欲走。
“知法犯法你算什么官!”人群中有人不服。
“对你太好了是吗孙子?
不服?给老子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