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丫头的记忆里,未央只知道这里是阳德镇山堂村,大丫头的父亲叫顾有富,母亲田氏,大丫头还有一个妹妹二丫头,一个弟弟顾大柱,其他的连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州府都不清楚。
顾有富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偏顾有富这个人又不务正业,喜欢喝酒赌钱,好在田氏跟已经去世的婆婆学了点接生的手艺,平时偶尔挣几个钱贴补家用,一家人也好歹在这几间茅草房里活了下来。
“你看,要是有二十两银子,柱子就能去读书,到时候他成了举人老爷当了官,难道还能忘了你这个姐姐?”
等未央将脑海里的记忆梳理完毕,田氏已经吧嗒吧嗒讲了半天,把所有的好处都讲了一遍,极力鼓动未央嫁给这个姓何的商人。
“何官人年纪不大,一表人才,家财万贯,还愿意娶你做正妻,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可别犯傻!”田氏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翻飞,“娘还能害你不成?”
“我饿了。”未央看着门外的阳光,感受着胃部的绞痛,突然说。
大丫头被父母打骂了半天,粒米未进。这期间,她的父母弟妹都吃了饭,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大丫头饿不饿。
田氏怔了怔,才拍着手站了起来:“噢噢,你看你看,光顾着说话,都忘了大丫头还没吃饭呢。”她挤出一副亲切的笑容,“娘给你下碗鸡蛋面条!”
她扎撒着一双手出了门,顾大柱已经在院子里叫了起来:“娘,鸡蛋都是我的!不能给死丫头吃!”
田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间,加快了脚步走到自己的屋子里,从桌子上的罐子里取出了两个鸡蛋。想了想,又将其中稍大的一个放回了罐子里,才捏着一个鸡蛋走了出去。
顾大柱已经跑过来,看见田氏手中的鸡蛋,立刻跳着脚大叫:“娘,你说了鸡蛋都是我的!凭什么给那死丫头吃!”
田氏压低声音:“别叫!大丫头明天就嫁人,到时候人家要给二十两银子,能买多少鸡蛋你知道吗?”
顾大柱一下子呆住了,黑胖的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虽然他算不出来二十两银子能买多少个鸡蛋,但是他知道一定很多很多!吃一个鸡蛋,换很多鸡蛋,还是划算的吧?
他转头看了看边上的草房,又转回头来看着已经钻到院子里草棚下开始烧火的田氏,跑过去在田氏身边蹲了下来,吸了吸鼻涕:“娘,拿到钱可要给我买鸡腿吃。”
田氏宠溺地看着他:“好,买鸡腿!还要送你去读书,以后啊当大官儿!”
田氏用筷子头上夹着的黑色布片蘸了一点油涂在锅底,把鸡蛋打散倒进锅里翻炒了一会儿盛了出来,用筷子夹了一块大的喂给了顾大柱,然后才舀了一把粗面开始揉搓。要不是看在这死丫头值二十两银子的份上,什么时候轮到她吃这精贵的鸡蛋面条了?
未央站在房间门口,把这一切都听在了心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走了出来,坐在院子里用来当凳子的木桩上,一口一口地吃着这碗鸡蛋面。
她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可是大丫头却是连一碗鸡蛋面都没尝过。
一滴细小的泪珠,砸在面汤里,却没有引起任何响动,就像是无声离去的那个小姑娘。这大概是这具身体对于原主最后的一点纪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