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搭救的,正是来去无踪的衡山掌门莫大先生。
子布没有多想,抱着非非跟着莫大来到了一处山间小宅。
……
转眼,第二天已经是下午。
“非非,你终于醒了。”
这里是莫大先生的隐秘住宅,暂时非常安全。
莫大先生早已洒然而去,只告诉陆子布,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是子布和非非都不想停留太久。
非非打开了爷爷留下的书信。
“非非,爷爷已经很老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爷爷没法照顾你一辈子。这些年跟着爷爷东躲西藏,没有给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委屈你了。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任姐姐曾偷偷告诉我,如今北方的大丹国首领瓦哥即将以宗教的形式整合蒙古和女真,届时定将在这个世界上刮起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我不能让你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就带着你流连于美丽的大宋。如今我们举目无亲,然而在这时候遇到了思远少侠,真是老天有眼啊。非非,思远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我把你托付给他了。爷爷已经身患重病,大夫说我活不了几个月了。从此之后,爷爷就和你刘爷爷隐居起来,钻研音律。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去广阔的天地中遨游去吧,度过聪慧明丽的青春时光。你还没去临安看看呢,那里有‘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去看看吧。你如此聪颖,相信你会过上好日子的。非非,不要挂念爷爷,记得那个曲谱吗?那是我和你刘爷爷的心血,把它收好,爷爷永远和你在一起。”
“爷爷!”非非的眼角又泛起了晶莹的泪珠。
“爷爷,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非非的。”子布毫不犹豫地对着天空说道。
“思远少侠,我……若不蒙弃,小妹愿……”
“非非,不用那么正式,你饿了吗,哥哥这里还有些点心。”
“哥,哥哥……”非非还不习惯这个称呼。但是如此温柔的子布,让她意外地安心。
“非非,我在。你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还好都是些皮外伤。我睡了多久?”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思远哥哥,爷爷他……”
“我和莫大先生已经安葬好了爷爷和刘先生。但是现在不能回那里。”
“是担心追兵吧。我知道。”
少女即使在心力交瘁的时候,也保持着聪慧和敏捷。
“非非,实在抱歉。”
“没关系,思远哥哥,我不会让你为了我冒这么大危险的。以后你就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你答应了爷爷,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嗯嗯!我陆子布说话算话!”
“我很早就没了父母,我甚至连父母的模样都记不起。只是,每次在梦里回到我出生的那片山崖,好像是狂风卷起着乌云,浓雾遮挡了视线,转而又是闪电撕裂了山上的松树。随后一切突然沉寂,紫罗兰再度吐蕊,伴随着山上的流光,幽静的海岸上,旭日如同一团昏暗的焰火,随着花的开放而燃起。我常常做着类似的梦,却总是看不清梦里的人影。”
“那片山崖,是黑木崖?”
“不是,我也说不清是哪里。”曲非烟说着,眼睛似乎泛起了点点泪花。她疲惫地靠在了陆子布的身上。
“思远哥哥,你说,会不会是上天故意集合了种种景象,在我的摇篮里,就预示了我的命运呢?“
“别想太多了,命运什么的,明天的事情就交给明天吧。我们一起回鉴湖,怎么样?
“我愿意。我们一边踉跄前行,一边重整旗鼓!”非非疲惫的眼睛中,闪烁着坚定与故作坚强的泪光。
而经过这一场恶斗,又得知了刘府的惨状之后,子布彻底抛弃了自己之前的无数幻想。他大大斗争的残酷性。
他们以为江湖就是侠客漫游,剑胆琴心,美女英雄。然而嵩山派面对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依然无所不用其极。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
为了躲避可能存在的追杀者,陆子布和曲非烟尽快趁着淡紫色的夜雾出发了。
群鸟栖息在宁静的树林里,小鹿也在恬淡的月光下怡然自适。
两个孤单的身影渐行渐远,暮色逐渐平息了衡山后瀑布的轰鸣。从头到尾,非非并没有回望一次。少女在短短的几天内,第一次亲眼目睹了腥风血雨,又以意料之外的方式,走上了爷爷预想的道路,然而她还不清楚这条路到底能够走多久。
她内心始终点着一盏不灭的灯,那里闪烁着她本性的善良,却也埋藏了复仇的火种。费彬虽然已经死无全尸,然而嵩山派的杀人凶手乐厚,丁勉等人还在耀武扬威,刘府的惨状也历历在目。
多年之后,嵩山的山路上,曲非烟会回想起这个一路无话却,前路未卜,却第一次对爷爷之外的人如此信任的紫雾之夜。
而陆子布,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带上的这个妹妹,会和他有多么深厚的羁绊。但是,无论未来的彼此会是怎样的模样,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这两个年轻人,至少能够拾起最好的光年。
而在远方的川蜀,张縯收到了陆游的信,分明是写给子布的:
钓滩耕垄雪盈簪,从入新年病至今。
远使有书常洒泪,长宵无梦更伤心。
何由老眼迎归棹,空为秋风感暮碪。
一纸新诗千万恨,临风怅望独长吟。
张縯叹息了一声。关山重重,子布的行踪他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陆游呢?他为了让子布放心地飞,特意告诉他不到临安不要来信,但是他更相信,这个孩子一定在祖国的大好河山的某处成长着,飞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