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当是夜深人静之时,而孤狼山一方被高大梨树环抱的坳地处,却是火光通明,喊杀声不断。
徐少卿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梁汉生居然敢连人带镖将他们整个车队都引来这“百鬼集”;他堂堂昆仑弟子,竟会和一群三教九流的东西席地坐在一块;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一片小小的叶子,竟如那皇家令牌般,让他们通行无阻,不,甚至是让这些江湖上的凶神恶煞们对他们礼遇有加,丝毫不去打那镖物的主意。
看看,福有闲那帮人现在居然和那些盗匪饮酒聊天,称兄道弟起来。
“怎样,这‘魅邪天’的名头,还不错吧。”梁汉生轻轻推了推坐在一旁的徐少卿道。
“不错?”徐少卿仍是不服,“要真不错,也不会打起来了!”说罢用那不屑一顾的神情望了望前方。
的确,坳地中央,正有数人相斗;准确的说,是5人围攻一人。而包括徐少卿一行在内的其他百余到会之人,均以之为中心成半圆围坐;人群中不断有人呐喊助威,为某方打气或喝倒彩。
本来,这百鬼集是推举三教九流十方绿林之盟主的盛会,由各个名头响亮的帮寨头目们参加,规则也很简单——各方推举能者以武比之,胜者即号“百鬼王”,为天下帮寨之共主,可号令各路绿林好汉。而今次,却有了些变数。
以十三连环水寨为首的南方匪首们,一致推举“魅邪天”为新任盟主,并宣称他们是“魅邪天”之代表。
而以恶虎寨,天狼帮为首的北方盗匪,虽然颇敬畏“魅邪天”之威名,但亦有所不甘,且以不知真假为由对南盗匪“魅邪天代表”的身份提出了质疑。
双方言语不和,正在胶着时,不料半路杀出个“天霸寨”,寨主张天霸凶蛮跋扈,一个照面便将南北双方数人打得内伤吐血,丝毫不把“魅邪天”的名号放在心上,更狂言盟主之位非自己莫属。
本来道上混口饭吃,都应留对方几分薄面;而且各帮各寨兄弟们好些都是贫苦百姓出身,虽然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却都有各自的底线,起码那老弱妇孺,穷苦人家,他们是不会,也不屑去碰的。
但这“天霸寨”自数月前由北地出世以来,尽干些抢地盘,黑吃黑的勾当,更甚者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抢掠村庄,奸淫掳掠,又将罪名嫁祸给其他帮寨,早就引起各方愤慨;这次一闹,更是激怒了南北帮会各大当家的,非要与之决一雌雄不可。
而要说到这“天霸寨”寨主张天霸,确实也是有些本事,他本出身嵩岳派,一身金刚不坏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亦是嵩岳派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但因犯了淫,杀二大戒条,被赶出嵩岳派,落草为寇,却是死性不改,作恶多端。
他这次大闹百鬼集,竟以一人之力,连败各路好手;这不,直逼得三教九流之中实力最强的十三连环水寨,再加上恶虎寨,天狼帮中的五大高手的联合,才能与之一拼!
看着眼前连番恶斗,徐少卿虽然表面上仍是一副不屑之情,但心下却像打翻了五味瓶,相当不是滋味儿——虽然极不情愿,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三教九流确是有些本事的,且不说这些个当家的武功与自己仅在伯仲之间,就那张天霸而言,确实远在自己之上,且昆仑派中,若非二位师伯或师尊亲临,恐怕还拿不下他——这对一向自视甚高的徐少卿而言,无疑是种打击。
“徐少侠,那你有没有兴趣前去一试身手啊?”梁汉生又推了推徐少卿,笑眯眯道。
“哼!”徐少卿瞪了梁汉生一眼,并不接他这话茬,又看了看周围躁动的人群,转移话题道,“每次‘百鬼集’,都如这般热闹么?”
“唉,”梁汉生叹了口气,笑颜收敛,“这么热闹,也是近二十年来的事。国乱,则匪生啊……”
徐少卿闻言心下也是一沉——不错,大楚开国300余年,时至今日却似是到了一个应劫之期,外有匈奴连连犯境,内有右丞相章钧易及其一众党羽奸臣误国,搞的民怨四起;
当朝明德皇帝在位20余载,虽还不算是大昏君,但最多也不过庸才一个,无甚作为,要不是有大元帅晴天明和左丞相方清普支撑,这大楚,恐怕早就亡了!
“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徐少卿的思绪,循声望去,只见虎二虎大软倒一旁,正被人拖开战圈,地上留下的,正是他俩已经断成几截的铁钩!
“好个金刚不坏,当真厉害!”徐少卿不由心下惊道,“如今五人只剩三人,平衡一破,大势不久将定,这张天霸最是不买‘魅邪天’的帐,待他赢了,咱们还能走得了?”便问向梁汉生:“你说此处能寻得‘魅邪天’,为何现在还不见他出现?”
“哎呀,少侠莫急,莫急!”梁汉生见徐少卿一脸焦燥,连忙安慰道。
“还不急?再慢就……。”
“碰!”未等徐少卿话音落地,战团中余下三人便也被张天霸以内劲震飞开来,天狼帮帮主仇烈当场吐血倒地,再战不能,而十三连环水寨的二位当家内力稍为深厚,不至伤及肺腑,但也是功尽力穷。
“哈哈哈哈哈哈……这‘百鬼王’之位,俺就笑纳啦!哈哈哈哈哈!”张天霸狂妄大笑道。
“真该死!早知道就应该上去助那群草包一剑的!”徐少卿心下暗暗叫糟,“这厮狂妄毒辣,又最是不服‘魅邪天’,倘若今天真由他做了匪首,料想我们这趟镖是保之不住!就凭我与那梁汉生,恐怕不是这厮的对手!但是事到如今……诶呀,不管了,先下手为強!”主意一定,便挺剑欲出。
“少侠莫急!”梁汉生一把拉住徐少卿道,“好戏就要开场,少侠何不静静一观?”
“好戏?再看下去,我们得没戏……”
“张天霸!你打赢我们有什么用?”又一声怒吼打断了徐少卿的言语;望去,出声者正是十三连环水寨的大当家,亦是上代盟主的穆连幡,而周遭一干匪众均已立起,护在了各自当家身前——至于福有闲那帮人嘛,则早就躲到一边发抖去了。
“对!有本事……有本事你就打……打赢……魅……魅邪天!”虎大此时已是身受重伤,亦強挺一口气——虽然开始他对十三连环水寨让魅邪天当盟主的提议有所不甘,但现在这个情况,比起张天霸这个狗东西,他自是宁愿力挺那号称“第七天神武”的角色了。
“哈哈哈!”张天霸又是一阵狂笑道:“什么狗屁魅邪天,他要敢来,老子就教教他‘死’字到底有几划!”“嘻嘻,那‘死’字,到底有几划呢?”——一丝轻声妙语,巧笑玲珑,忽的在夜空中响起,恍若天音降世——其音调不高,音声不大,中气幻若游丝,却是如针尖般利利索索的扎进了在场各路匪首的心窝之中。
“谁?”徐少卿猛一惊觉,循声一望——这一望可不打紧,只那一眼,便好像天地都失了颜色,世界都失了声源。
那高高的梨花枝梢不知何时闲闲倚着了一位美若天仙的芊芊少女,她梳个左单长辫,着一袭淡蓝色的衣衫,模样淳朴自然。
此时,这少女虽是力承于花枝,但在场众人却丝毫不觉花枝被她所累,只见是风抚枝起,花叶漫天,人随枝动,身比花轻……不,不,就好像她根本没有重量一般——这一刻,仿佛世上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因她而生,又仿佛这世上一切的美好词汇都配不上她的绝世风华。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是谁?在这一刻,这些问题似乎已经不再是问题,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仰望着,被少女的美貌勾的魂飞天外,哪还知人间何年?
“拜见‘魅邪天’!”——终是一声叫唤打破了沉静,众人惊醒,回神一望:竟是梁汉生第一个召回三魂七魄,纳头拜下。
“拜见‘魅邪天’!”——紧接着,以十三连环水寨为首的南方匪首们均纳头下拜,恭敬非常。
一时间,其他众人哗然——这个娇小玲珑的绝美少女竟是名震江湖的“第七天神武”—“魅邪天”?开什么玩笑?!
“真……真是谣言害人!”徐少卿回神之后心中亦是一阵大骂:“确是绝代佳人,看样子轻功也是卓绝,但最多不过是个仅有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绝顶高手?江湖上这群酒囊饭袋,皆因为一个美貌就将人家好好的姑娘捧到那个高度,真是害人害己!”思及此处,他将一个极其怨恨的眼光投向了梁汉生,蹲下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道,“老头,这次被你害惨了!你不是说‘魅邪天’是老人家么?!”
“绿林之上,有本事的都尊称老人家……”梁汉生答道,却不抬头。
“你……”徐少卿真是欲哭无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天霸此时也是狂笑出声,“哎呦,我的穆老大,我以为你多高明,怎么找个乳臭味干的小妹妹来充数啊,难道是献给老子当压寨夫人的?哈哈哈哈哈哈。”
话毕,他内力猛然一吐,催起10重金刚不坏之体,一时罡风凌冽,气浪直向四方搅去,叫周围一众人等,皆猛跌几步,东歪西倒,惨叫连连。唯有树上那魅邪天,仍是浅笑依然,好似在看猴戏一般。
张天霸此一招乃是最后立威——趁北方匪首们对魅邪天失望之时,将他们震慑,纳为己用;更是像树上那绝世美人显示自己的“魅力”,妄图占之为己有。
“可恶,如此绝代佳人,怎能糟蹋在此等下流匪类手中?”徐少卿眼见美人或要遭殃,一时侠肠顿起,勉力在张天霸强大的气场下苦苦支撑,“吾辈即是拼上昆仑一派的声誉,亦要救她出虎口!”心下主意一定,他便暗暗运劲,就待时机发力。
张天霸继续炫耀着一身10重金刚之力,做了一个强势状,面朝树上道:“小美人,还不快下来给老子亲……”
这时,他突然不说话了,气浪亦是骤然消退,周遭也立时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连一片叶子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张天霸为何不说话了?其实很简单,没有头的人,怎么说话?
张天霸的头,是怎么到树上的魅邪天手中的?或者说,魅邪天是怎么拧下了张天霸的头?没有人看清楚,只知道那一瞬间,张天霸血溅三尺,颓然软倒;而魅邪天则娇然浅笑,闲闲的拎着张天霸那一缕刚长出没几天的头发,像玩玩具一般摇弄着那一颗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头颅。
“魅……邪……天……”徐少卿此时受到的震撼是巨大的,他那曾经想证明是错误的想法此刻却又肯定了一分。
“啪”的一声,还未等在场诸人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魅邪天就像扔掉玩腻了的玩具一般信手将张天霸的脑袋丢在了地上,接着反手一挥,“唰”的一下,几片正随风轻舞的飞叶“嗖”的射出,迅捷无匹而又精确无比的点在了刚才被张天霸打伤的几人眉心之间。
那几人一惊之下,猛觉一股浑厚的真力从叶上直直灌入自己体内,一番轮转,竟然内伤全消!而那些飞叶在劲力尽皆灌出的一瞬间,便也自然飘落,未损分毫!
“扑通,扑通!”伤愈几人顿时跪倒在地,直称今后唯魅邪天之命是从,南方匪首们自然是欣喜非常,纳头再拜;北方匪首中几个重量级的都在那受伤人之列,他们跪了,其他人焉有不跪之理?而且这魅邪天,确实是无愧“第七天神武”之名!再说那些天霸寨之人,早就吓得心胆俱裂,跪下求饶了。
于是各帮寨首脑们急急将场子打扫一阵,准备正式拜见盟主;其间,那魅邪天却似乎一直在树上睡觉……
……
“参见‘百鬼王’。”众人齐声拜道。
而魅邪天此时则仍像懒猫一样好闲适的倚在枝头;她吐了吐舌头,伸了伸懒腰,水灵灵的大眼睛咕溜溜的转了一转,后朗声笑道:“梁大爷?”
“老朽在此!”梁汉生赶忙应声——且说,魅邪天与他的这一唤一应,可教在场众匪首们心下都狠震了一震——都道这魅邪天性格古怪,言无顾忌;如今看来,她竟是对这梁汉生颇为尊敬么?看来,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些,可得好好的笼络笼络这梁老头才行啊!
“您老当真没骗我?”魅邪天撇了撇娇唇道。
“以身家性命担保!”梁汉生神色异常严肃。
“嗯……”魅邪天听罢,嘟了嘟嘴巴,对着众匪首道,“梁老这趟镖,交货时间,物品都不容有失,明白吗?”
“谨遵鬼王之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众匪首答的好整齐好干脆——虽然完全不明白魅邪天和梁汉生说的是什么,唉,反正,遵命就是了;不就是帮着跑趟急镖么,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比吃饭睡觉还要简单。
而与此同时,那呆在一边的徐少卿和福有闲,则尚未从接二连三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待到梁汉生来叫他们时,那魅邪天早已交代完毕,飘然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