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讪讪的跟上去，“你们的事情谈完了？”
“那倒没有。”李恪脚步一顿，眼风斜斜的扫过来，“看到别人调戏我的女人，难道还会有心情继续坐在那里谈公事？你未免太高估我的气性了。”
“某人三妻四妾，每天换着地方睡，睡的天经地义。我不过被人摸了一把，他就受不了了。”我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
“磨蹭什么，还不跟上来。”李恪回身望我，眉头微蹙，神色颇不耐烦。天上一轮明月，月华如水，将路旁几株寒梅的疏影映照在他肩头，似玉树一般潇潇而立。贵气天成，于潮水般的人群之中，一眼便可寻到。
拐进一条巷子，周围陡然变得冷清。行人寥落，几家店铺开着门，门前连个招牌也不挂，只悬着灯笼，走过时，隐约可见里面人影绰绰，却十分安静。
“这是哪里？”我好奇的问道。
“暗巷。”李恪放慢脚步，与我并肩而行，“看着不起眼，但雍都最烈的酒、最快的刀、最好的女人，都藏在这里。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也时常在这里进行。”
暗巷，我曾听眉姨偶然提起过，当时为我裁衣的绣娘便居住在暗巷，手工精妙，堪媲美王府中的最好的绣娘。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的气氛十分鬼魅，身后仿佛有极轻的脚步尾随，令我心中忐忑，毛骨悚然，不觉向李恪越靠越近靠近。
李恪悄然握住我的手，我想了想，觉得不妥，微微一挣，他却握的更紧。
“被别人看见，会误会…”我解释道。
“这里是暗巷，来这里的人，什么没见过。”李恪淡然一笑，不以为然。
在曲折的巷子里绕了良久，李恪终于在一间店铺前站住，“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说罢，上前扣响铁门，门闪开一条缝，他拿出一枚小小的物件递给那人看，片刻后，铁门敞开，李恪闪身而入。
既然是暗巷，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这些店铺大约不欢迎陌生人进去。
我百无聊赖的站在青石板路上，月光落在地面，宛若铺了一重霜雪。偶尔有几只夜禽扑棱棱的飞过，为寂寂深夜添了些许生气。
夜风吹过，我朝屋檐下躲了躲。不知为何，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不动声色的望着我，像一只狩猎的狼，而我便是猎物。
不一会儿，身后的铁门咯吱咯吱的响，李恪身形轻快的走出。我一颗空悬的心总算落了地，悄然松了一口气。及至此时，我才蓦然发觉，自己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居然如此之深。我，慕宛宁，朝廷钦犯，连真实身份都要隐藏，却对一个相识不足半年的人放松警惕，这于我，是幸还是不幸？
“等的着急了？”李恪凝眸望着我，“这里是剑阁，兵刀之气侵肌透骨，因而没有让你进去。”说着，从氅衣内取出一柄精致的短剑递给我。
我接过来，鹿皮剑鞘，剑柄镶嵌七色宝石，流光溢彩，及至拔出来，寒光四射，刃如霜雪，不由叹道，“真漂亮。”
李恪唇角微勾，道，“这把剑叫做月痕，吹发即断，你要小心收藏，切莫伤了自己。”
“为什么要送一把剑给我？”回府的路上，我把玩着剑鞘，问道。
马车碌碌而行，已近三更，街上观灯的人散尽，只余明月中天。车内悬一颗夜明珠，宛若狭小空间内的另一轮明月，柔和光辉中，李恪定定瞧着我，“你总是很害怕，又有很多心事。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也不能总在你身边陪着。有这柄剑，希望你能心安。但你不会用得到。没有人能够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你分毫。”
这些话，一字一句，敲打在心。然而仍是觉得不足，“你好像很喜欢送刀剑。”
我记得，应颜的刀便是他送的。
李恪轻声一笑，“我是王爷，总有数不清的珍宝和美人对我投怀送抱，我只得笑纳，或者随意转赠他人。可月痕不一样，它是我一眼看中，在这世间独一无二用，了些手段才得到的。而你，更甚。”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想听到的回答，亦不去想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蜷起身，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束发的玉冠被轻轻拔去，黑发如缎子般倾泻。李恪的手柔柔的落下，把玩一绺青丝。安静的夜晚，充溢着彼时的我并不知晓的剑拔弩张。马车的颠簸中，我缓缓陷入睡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