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亲手将我吊起来的两个人都姓克里斯。一个叫皮特.卡诺.克里斯。眉目清秀,看起来很年轻,唏嘘的胡渣子围满了整个脸颊,说起话来清脆有力:“汉斯,过来绑住他的脚。”汉斯就是另一个姓克里斯的人。汉斯看起来很是瘦小,但力气很大。他一下就扑了过来,抱住我两个小腿,我根本无法动弹。随后别人递给他一根绳子,他迅速的在我的脚腕处绕了几个圈,然后打了一个结。我就这样被他们倒挂了起来。关于这个据点还有这次聚会,我之前全然无知。只是左手说要带我去个地方,然后我就好奇的跟着她来到了这里。
我被他们吊起来后,后面很多人扔了一些吃过的食物残羹到我身上,然后皮特拿过来一瓶火星辣椒水和汉斯给我强灌,灌的我鼻子不停的喷,呛的我快要窒息,他们却高兴的不得了。这群该死的变态。好在之后就把我放了下来,此时一个醉醺醺的老头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以后就是兄弟了,这里想要喝什么,我买单。”然后他又对着所有人拉着嗓子说道:“大家都静下来,听我说。”然后他把手中的那瓶新世纪伏特加放在旁边桌上,等大家慢慢安静下来,他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激情演讲。总之,看的出来他在这个团体中的地位应该是比较高的。他就像一个布道者,不停的给大家描述着未来的种种情况。我之前就说过的,这些人都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对未来,他们一直兴趣盎然。他讲述了很多糟糕的未来,再一一将其缘由归结出来,总之是要让人们坚信,如果不尽快站出来置身于zfu事业中,那么我们的未来就不会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将活得更痛苦,更没尊严。这些所谓的道理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懂,但不管说多少次,大家都爱听,都会为之欢狂起来。
但我觉得这似乎与我没太大的关系,我没想过要参加什么gem,也没想过要和这些人以后有什么交集。这些人对未来的感情,和我对未来的感情是有区别的。我想的只是自己的事,而他们似乎想到的是所有人的事。所有人都活在他们希望的未来中,这不是什么坏事,但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左手显得特别平静,她独自在角落里饮酒。但很快她就警觉起来,一动不动,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然后她拎起一个酒瓶,用力的朝入口处扔去,正好打中了一个苍蝇大小的飞行器。那东西掉在地上闪着电光火花,点燃了烈酒。这时突然一个闪光弹爆炸了,接着又是一个,然后是很多个催泪瓦斯被扔了进来。于是片刻间现场就混乱起来。我眼前一片空白,看不见任何东西,慌乱中的我紧紧的倚在吧台的角落,想尽快的离开这里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整个地下室里的人都到处乱串,偶尔有人摔倒在地,被别人踩踏着哀号着。正在此时,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拽着我飞奔起来。
“跟我走,”是左手,她说:“这边有个通道。”
我呼吸困难,鼻涕眼泪直流,肺部像是快要炸了,但慢慢的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东西。她拉着我在一个狭小的洞穴里奔跑着。里面还有其他一些人。很快就到了一个出口,但大家都停了下来。
“皮特,看看外面怎样了。”那个老头说到,“肖恩,后面情况怎样了?”
“我们会堵住他们的,你们先走。”一个大个子在后面叫道。
此时皮特回过头来说:“左边100米处是封--锁区,往右再向北,那边有个十字路口,我们冲出去后得分成两队。”
于是大家就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从一个地下管道冲出来,然后在街上乱串。后面响起了警笛,皮特带着5个人往东跑去,我和左手还有那个老头往西面跑。一路上有不少店铺,还有很多行人。老头很明显的体力不支。他气喘嘘嘘的说:“玉宇,你带他先走吧。”
别人对左手的称呼很多,老头叫她“玉宇”,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还有这名字。这是很久以前左手在某个户籍档案里的名字。但很少有人知道。左手左右望了望,然后说:“别废话了,跟着我,往这边。”
于是我们两人跟在左手后面,往一个狭窄的巷子跑去。刚跑进巷子里,后面就停了一辆警车,4个端着枪的军警冲下来朝我们大吼:“不许动,再跑我们就开枪了!”
此时大家都停了下来。左手慢慢朝着军警走去。军警端着枪对着我们,让我们举起手,面朝墙壁,并且示意左手立即停止前进。然而这几个军警做梦也不曾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弱小的女人有多么的强大。等他们靠近后,左手突然开始赤拳反击。几个军警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撂倒在地。片刻后他们蜷着身子发出了一声声惨叫。
那老头撅着嘴笑道:“你身手越来越敏捷了。”
左手还是那句:“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穿过巷子往西南走1公里,就是中央通道。中央通道是月球最大的管道交通网络,它将月球上的7个开发区和一些零散的据点链接起来。从表面上看中央通道就是一个巨大的隧道,其中有很多独立的管道是能源物质传送和通讯网络管线等使用的。而另外的巨大空间被管道交通系统分割成了供许多载具飞行的线路,其中有一半的线路是民用的,平日里都比较繁忙,而另一半是军用和备用,平常看起来比较空旷。由于其重要性,一直以来驻军对此都是严密监控的。所以我们只能转向朝另一边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我连连问道。
左手并不想废太多口舌:“暂时找个地方避一下,先了解一下情况。”
“那不如去怀特家吧。”老头说。
“怀特家?”我问。
“是的,在拉美区的斯洛伐克城。”老头说。
斯洛伐克城在高加索的东南角,需要换两趟公交列车。一路上老头跟左手讲着许多事情。这老头是俄罗斯后裔,个子大概1米8左右。他有个中文名叫陈元,他说叫他老陈就可以了。他话特多,从地球讲到月球再讲到火星,没完没了。车上放着新闻,新闻上报道了先前的抓捕事件,说高加索治安局出动了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对亚裔区北部的左希腊街的一处反zfu组织聚集点展开了打击,抓获了57名相关嫌疑人。
看到这里,老陈拍了我一下说:“放心吧,他们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事实上我一点也不为他们担心。我连自己都管不过来呢!
我因为一起跟我毫不相干的谋杀案被判刑来到月球,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杨晓兰道别就被流放到这里。一直以来我都对此无比愤恨而又无能为力。在这里,我们不能使用任何即时通信网络和地球上的人们取得联系,只能申请被严密审查通讯信息的代理服务器向远方亲人发送邮件,这种邮件每个月还只能收发一次。因此刚来月球的犯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和绝望。倒不是他们有多渴望跟自己的亲人聊些什么,有些甚至是没有亲人或跟亲人完全决裂,他们的绝望只是因为被隔绝在了网络之外而已。网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成了大多数人不可或缺的资源,就跟水和空气一样不可或缺。不过事情也不是太糟糕,至少这里还是一个相对自由和开放的空间,而且地方一点也不小,你可以找到很多事情来消磨时光。
公共列车在漆黑的城市交通铁轨隧道里行驶着,经过10多个站点后再转乘另一趟,再过了20多个站点后终于到了斯洛伐克城的中央广场站。斯洛伐克城和高加索别的地方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建立在月球表面下的这些地下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统一的建筑体。这里面是个巨大的立体迷宫,不管在哪个区域,那些街道墙壁和水管都是一个样子。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些路牌和店面广告。所谓的中央广场,自然也就是一块还没有被民用建筑吞噬的空地,空地上有一些极富创意的雕塑和水池,以及一些公共服务站点。
怀特家位于广场东面的街道上,离广场步行大约有10分钟左右。他家一共有6层楼,贯穿了地下城的第3和第4层。怀特.富兰克林看起来有50多岁的样子,是本地富兰克林家族的首脑。他光着头,带一副黑框眼镜。胡子留得很短,是金黄色的。他老远就看见了我们,还特地跑过来迎接。他说起话来总是带着奇怪的口音。他说:“亲爱的老陈,看到你没事我真高兴,欢迎你们来我家。”
进门后怀特的两个妻子走了过来,热情的和我们拥抱。一个高高瘦瘦的但看起来身材不错的叫凯莉,另一个稍微矮点的叫丽萨。丽萨圆圆的脸蛋上泛着红晕,皮肤很白,微笑起来特别迷人。她朝着我说:“我叫丽萨,是富兰克林家族第二代的第三任妻子。”
我说:“我叫马克温温,刚来月球不久。”
一听到马克温温的名字,他们就笑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向他们解释明白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名字,也没有告诉他们其实我也是克莱门斯家族的成员,当然这也毫无意义。
“你们家的电脑在哪?”左手一进门就向怀特问道。
在月球,使用网络是被严格管制的。月球人都没权自由配置自己的网络终端,需要使用移动通讯工作时,会有相应的组织发放相应的移动网络设备,而如果平时两个异地的人需要实时沟通,就只能申请使用管理系统的移动机器人终端发起寻呼,而另一个人则会被离他最近的网络机器人找到,从而开始一场异地的实时对话。所以凡是有事,月球人都喜欢当面聊。即使相聚要花费数个小时,他们也觉得无所谓。因为他们基本上都习惯了这种慢节奏的生活方式。只有新来的人才会每天被逼得要发疯。不过管理者也允许一些家庭申请使用固定的网络终端来访问月球局域网资源,只要符合审核标准这些家庭就可以申请一些网络设备来改善生活质量。怀特家自然是符合标准的。
“在隔壁屋子里就有一台。”怀特说。
于是左手直奔到电脑前,认真的工作起来。不久后,她说:“我们已经被列为追踪名单了。”然后她对着我说:“包括你,马克温温,你也上去了。”
“呃——那你能把我们的名字从这上面抹掉么?”我知道她本事大着呢。
“不行,我在这只能简单的绕过网络监控,查询一些数据,要入侵数据网络修改里面的信息,那是不可能的。”左手说。
我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谁都知道,在月球生活,没遇到点惊心动魄点事情,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没打算就老老实实的一直呆在月球,该来的事情总归是要来的,只是可能自己还没做好足够的准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