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迟家最不受欢迎的人。这一点她从小便知道。打从有记忆开始,迟家唯一一个会对她笑,会唤她小丫头,会疼她的人便只有迟衡。
彼时年纪小,她总以为是自己淘气,不如姐姐那样乖巧才会不得人疼,后来渐渐长大,才知道不管她如何乖巧听话,在父母眼里,她依旧是不祥之身,不值得被真心对待。
直到八岁那年才明了,原来她的出生,同时夺走了四条人命。颇信佛的外祖母一见她便说她不详,执意将她丢弃在迟家最偏远的角落任她自生自灭,若不是碰到迟衡,她只怕早就在不闻不问中饿死在那群冷心冷情的人家里了。
十二岁时,被姐姐亲手推向车流中,意外捡回一条命的她哭着告诉父母,却只被告知父母带着姐姐环球旅行了。是呢,她差点忘了,她还住院了三天,可没有半个人去瞧她。是死是活,都无人问津。
缩着身子回到自己住的比地下室都不如的冷清黑屋中,昏暗的灯光让她几乎看不清房里的摆设,她拿着水果刀放在手腕上,哭着给迟衡打电话,这个家里唯一一个疼爱她的那个人。明明知道他在服兵役,明明知道他可能不在,可还是打了。
电话接通的那瞬间,她问,叔叔,我是不是真的不值得人爱?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存在于世上。他说,咱们迟家的小公主,就算所有人都不爱你,可是你还是叔叔的心头宝,我永远不会放弃你。只这一句话,她放弃轻生的念头。
次日清晨,他却已经沾着满身露水回到她身边,只因为她说的话让他不放心,便不顾队友的阻拦硬是回来见她。后来,才知道那次私自出兵营,让他被严厉处罚,半个月都不能下床。自从那时候起,她对他就不再是小女孩无知的崇拜了。
最后,她还是被迟衡送回迟家,虽然他说次日一早便会来接她,可还是被她怨念了好久。她不怕回到那个没人欢迎她的家,她只怕和他相处的时日不够,会让他在还没发现她已经是个女人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别人。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叔叔是怎样的俊美出色,又是怎样的风度翩翩。
回到迟家,她照例走往自己的小屋,如今她年纪渐大了,能自己料理生活了,那本来破旧不堪的小屋在她的巧手下逐渐开始有些生气。门前种的依旧是他最爱的曼陀罗花,虽然她一直不明白,外表如此俊朗又温润的他是怎么会喜欢这种路边常见的小花的,可还是细心种下。
屋前,收下前一天洗好的衣物,给这些曼陀罗花浇水,同它们说说话,见它们都开的茂盛,便开心的笑了,笑眯眯的打开自个的寝室。
没料到她小小的蜗居还会有人愿意来,她微微愣了一下,见那人很是嫌恶的捂着鼻子皱着眉看自己,却也笑了。
“我尊贵的以韵姐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知道没有人会保护她,她又恢复自己牙尖嘴利的本性,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护着怀里的衣物嘲讽的道。
迟以韵见到她,似是突然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幸灾乐祸一般双手环胸笑意盈盈:“哟,妹妹回来了?正好,我等你半天了。爸妈找你去主屋谈事儿,你处理好自己,就赶紧过去吧。”
她说完,也不管迟以蔚的表情,很是得意的转身离开,直到快出门时,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轻笑:“对了,我的好妹妹,床上那件礼服记得穿上,别丢了我们迟家的脸。”
迟以蔚看也不看她,只是径自回到自己的床前,将收来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只在听到老旧木门咯吱的关门声后,才抬起冷冷的眸子朝着那个所谓的主屋的方向撇去,眼里的神情净是不屑一顾,还带着讥笑。
她当然不会不知道迟以韵来的目的,自然也不会单蠢的以为这是她的父母良心发现,想起这个近乎一年没有见面的小女儿想要见见她。看迟以韵的表情就知道,无论她换不换上这身衣服,对迟家人来说,也仅仅是个面子问题。
打开面前的粉紫色礼盒,她轻轻的望了一眼礼盒里的纯白色礼服,匆匆一眼,让她知道这次迟家人算是下了血本了。这是YSL春季最新的限量款,前几天她曾在迟衡手边的杂志上看到,当时还觉得算是惊艳,现下看却只觉得讽刺。
这是又一次,要把她打扮成商品一样了吗?只是不知道,这次又要给谁看。早在三年前,她从第一次收到姐姐拿来的礼服时那般的欣喜雀跃,到现在的讥讽鄙夷,这中间究竟经历过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有她才知道,迟家人究竟有多冷血无情。
慢慢悠悠的换上衣服,扎上马尾素面朝天,看到模糊镜面中自己那与礼服格格不入的装扮,她这才满意的笑了,穿着帆布鞋很是轻快的往还有一段距离的迟家大门走去。
心里想着,不知这样的装扮,又会让迟家那两口子脸色难看成什么样,又不知迟以韵会露出怎样高贵般的鄙夷笑容,只是这样想着,却让她轻笑出声,突然对晚上的鸿门宴有所期待起来。只盼着那群家里人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还未入门,便听到门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刺目的灯光和美轮美奂的装扮一下扎伤了她的眼,不等她暗叹还是自己的小屋比较好,迟母便停下笑声有些僵硬还有些尴尬的对着众人笑了:“这就是在冠圣高中担任学生会长的小女儿了,只是这丫头向来随性惯了,倒是让大家见笑。”
迟母一面说着,一面拧着迟以蔚腰间的嫩***她不得不露出沉稳的甜笑看向众人,稳稳的朝着她们打了声招呼,便由不甘不愿的迟以韵带上楼去装扮了。
有些意外,这次见到的竟然都是同迟母一般大的中年贵妇们,她还以为又会是哪家的二世祖前来相亲呢!毕竟,向来只有迟以韵看不上的对象,才会扔下给她去应对。
见迟以韵撅着嘴不甘不愿的替她挽发上装,她突地笑了。嗓音清甜的发问:“怎么,姐姐的心情好像不高兴?这次的对象,依旧入不得姐姐的眼儿吗?”
她当然知道迟以韵心头的那人是谁,可那人偏偏不看重这位迟家尊贵的公主,而是喜欢她这个几乎名副其实的灰姑娘,越是如此,她才越要刺激迟以韵,看她除了推自己入车阵外,还能有什么狠毒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