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她捻了一根红线手里淡然唤道，“慕夏你且过来——你与水神本是同乡，这红线你便替我送去吧。
另外我观你资质尚可，若你愿意，便跟在水神那里好好学习控水、制水，等来日成了气候，倒也能代替前雨神帮衬其一二。”
慕夏一听当即表态。有些踌躇的说，“那可怎么好？我仙阶太低，断断是高攀不上水神的。”
“若你愿意，我去与她打呼就是了，”翊屿笑得和蔼。眼神明明灭灭。
“那就多谢屿姐姐了，”慕夏看她语气笃定，想来‘水神’今日还欠了翊屿一个人人情，不免大喜过望。
说完赶紧伏地而拜。
翊屿见状唤了身旁一闲暇的仙娥，拿了干净的奏章来，执笔写了一阵。
把那句“若是真的非撞破南墙不可，也给水系留个收摊之人，”藏匿在洋洋洒洒的官话下面只让该看到的人看到。
嘱咐说:“去吧。小心点。”
慕夏慎重想了想，怯怯问她:“如此，我现在可以将行头一同带过去吗？”见翊屿点头，她便高高兴兴收拾自己的包袱走了。
翊屿见她走远用手肘往红木桌子上一支撑。懒洋洋想等琓溪回来之后定让他把所有仙娥都打发走才清净。
水神府素来水气缭绕。棠裳与烨曳也在，他们几个本是一同从小玩到大。
他俩将今日将见闻报给风遂之后，便一道结伴过来陪‘依涟’默哀。
本就不平静。
如此悲伤的气氛下湿气倍感沉重。所以直接导致了慕夏到达时一直惴惴不安。
——棠裳听人通报花神殿有仙娥送东西过来赫然而怒。
此时天帝已经下界，除了那‘乡野女妖’还能谁人能差人特地漏液过来？
不免反客为主对通报之人说:“让她进来。本神今日倒要瞧瞧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什么心。”
须臾，见慕夏大包小包打叹一番，冷嘲热讽一番，“还以为潋沐天君黄鼠狼给鸡拜年大手一挥有什么好赏赐……让人这样不修边幅大包小包的呈过来了？竟不知道难堪？”
慕夏之前一直在天家公立书房做个收拾洒扫的小仙娥，偶尔也会听人说起现火神目中无人。
且眼高于顶，说话还特别不好听，人品之差与潋沐天君放肆嚣张有得一拼。
所以都说就该她俩掐在一起成永远的冤家，反正这种狗咬狗两嘴毛谁都百看不厌。
如今她到觉得可能是别人对翊屿有什么误会，惊慌失措了半天，将红线和翊屿写的折子给依漪一道递过去。
依漪看到那根红线时思考一阵，便去看着那张折子。看完神色自若将折子冻碎，又唤了身边仙侍雨廷将慕夏带下去安置。
棠裳与烨曳对视后，不解问:“这是？”
依漪知道她不悦，考虑到要紧的她也说不出来，便捡着不要紧的给他们说一遍今日翊屿收水之事。
棠裳忍着耐心听完脸色铁青，就连烨曳也语重心长的说:“莫不是知道我们要刺杀她？故意卧底眼线？”
依漪只摇了摇头，想了半天劝道:“都是徒劳，你们杀不死她，也杀不死魔君。尤其棠裳——世人称你们朱雀一族有凤凰所祝，得以千百年来掌管天域琉璃火，可是即便在这领域玩得出百十个法式却从未在上一层楼。
今日我亲眼所见。我想是否你们朱雀族真的方向错了，火其实不光只能用来当做武器？而这一点她参透了，说到底我们几个有谁知道她是怎么参透的？也更不知道她与魔君修为到底如何。”
棠裳闻言，原本娇矜的面容皱成了一堆，“你们？你把自己置身在外，可别忘了依漪惨死何人之手？杀不了又怎么样？若到时候魔界占领天界，我们将何去何从？总不至于在日日‘摇尾乞怜’，低着头在夹缝里做人？”
依漪没有说话，烨曳带着私心大义凛然，“杀吾爱者不共戴天，更何况此事关乎天下存亡。我等是神，即便是拼死一搏也要博，赢了得天下升平，输了载入史册亦可歌可泣。”
依漪迷茫，还来不及多想，就听棠裳拍桌附和道:“说得不错，我朱雀族乃堂堂凤凰始天尊后人。常言道宁折不屈，所以这事怎可无动于衷？
而依涟，你们青龙族传说中也是鸿蒙时期见过应龙始天尊真身尊容才得以仿照化形。
固而世世代代都只信仰应龙始天尊，以求天尊庇佑青龙族长长久久永不衰败。但应龙始天尊乃世人皆知所向披靡之战神，今你怎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事前因后果依漪都知道。
所以这出闹剧对比起来到底谁才更加疯狂？
说到庇佑她倒是很想知道算得上根本同故的棠裳哪天见到了所谓的‘业莲淬火始天尊’时该作何感想？
看她彷徨棠裳打算在劝。
仿佛这种临阵脱逃的不齿会一层一层的难堪上去，最后会难堪到与应龙始天尊并肩作战的凤凰始天尊头上，在一层一层的难堪下来到作为发小好友的自己头上。
而依漪见棠裳那架势摆明的不欲善罢甘休，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论怎样都不会参与其中。即便胞姐惨死所谓的‘魔君’之手。
这个决定无关儿女情长，却因儿女情长而起，她突然疯了似的仰天长笑落了两行清泪——‘魔君’以前和‘天界前火神’对话时她躲着偷听到一句:“所谓生存之道便是任何事物在绝对强权面前都只能忍辱负重或苟且偷生。”
遥想当时依漪对这个说法不敢苟同。就算强权也总有人敢站出来，即便赴上刀山下火海也定誓死一战。
如今想来自己从前的想法是‘黄泉道’，当时她并不知道所谓‘绝对强权’原来是指身处水深火热中却能清楚知道自己无论怎样挣扎都是徒劳那种绝望倾倒——也确实，这种情况要想生存要不忍辱负重要不苟且偷生。
笑罢抹了眼泪，她道:“累了，”与棠裳和烨曳不欢而散。
等他们走了后。她便拿起那根红线用剪刀剪碎，从此之后何必在作茧自缚？又仔细封入锦盒，差人往花神殿送去。
翊屿接到盒子时刚沐浴完，穿着一身杏色的寝衣慵懒爬在贵妃椅上等青丝慢慢滴水。
打开盒子来，随便一瞥便叫收了下去。
她则继续无所事事的把玩左右手上都戴着的手钏——红丝分两股，一股编绳，串上浣花溪里打捞起的细碎的波光；一股结扣，嵌满颗颗被皓月孤寒打磨光洁的星辰明珠。
恍然间又想起赠人红线不过是想问依涟对作茧自缚作何感想？自己是否能从她哪里感同身受一二？如今对方退了一段碎了的红线回来，可这红丝三尺的饶指柔是否剪碎了就能跟着断的？
她起想起何为作茧自缚？
早年在涂山别院看戏曲时琓溪曾经感叹过:“屿卿如此游戏花丛痴迷所谓‘人间有情’可曾想过这种儿女情长若出现在你身上未必有朝一日不会让你痛。”她答——“若如此最好，直接肝肠寸断、创钜深痛，魂牵梦绕就是，刻骨铭心我不惧。”
渊戈亦看她日日怀里都是美娇娘也曾提醒过，“贪恋这种男欢女爱又何用？迟早有天你会死。”她又答:“死就死得华丽，干脆挫骨扬灰、凌迟处死，不过飞蛾嬉游，扑汤蹈火我不悔。”
闻言，他们都统一的没在说话。
剩下她好一番唏嘘自己豪情万丈。来都来红尘了，若是如此坐以待毙，什么美好都不去体验岂，临终之时岂不变成了世人所说的‘死不瞑目’了？
楞楞笑了两声，如今可不都快实现了？早些年她以为有很多人陪着就会开怀，后来她发觉开怀也不是开心，更谈不上快乐，不过打发时间而已。
想到这里便轻轻将手上的手串摘下来，封入真身心脏元魄里。随手一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便赫然出现，她拆了坛口兀自继续把酒问青天。
彼时渊戈也醒了，见无人无事便一个人去了江南。
南方何曾有故人？轻舟斟开涟漪涧。今我懂伊心中想，月泊江心秋水凉。
他负手立于小船上看江南依旧如缠如绵不受战乱影响，风光不减，也看游夜人络绎不绝手执青灯逐渐模糊。
还注意到了现下秋高气爽，没有云雾缭绕，一时间显得天与地之间距离竟那么疏远。
“渊戈，张嘴巴。”
他不解，问:“为何？”
是夜。他记得就算江岸夜游人声喧嚣，可对方在他眼里也静谧如斯，似一只专注于与时光嬉戏、一只正对‘春色满园’兴趣盎然的蝶。
没等对方继续催，想了想还是迁就的张开嘴巴，片刻舌尖一阵甘甜。
对方笑靥如花，眨单纯无辜的眼睛，俏皮称道:“糖葫芦，好吃吧？你别光看着我，要咬开才能尝到其风味，酸酸甜甜据说是真情的味道……好不好吃？戈兄你倒说个话……”
他想若是凤凰让他吃，他便吃就是了，问这作何？何为好吃？何为不好吃？
他亦不懂甜就是甜，酸就是酸，‘情’之纯净一感为何要参杂这些多余的滋味？
见他半天没回话，那边又强行递过来一束糖葫芦，霸道的塞他在手里，嘱咐他:“给你，全给你，且慢慢吃，我看你当真一日日无聊的紧。”
他没拒绝，接过来握在手里，眉头一皱，姑且算是收下。
如今眉头也突然一皱。似曾相识，回味无穷想去买，却见轻舟临水慢慢飘。已经是灯火阑珊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