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见了女子微微一笑便亲热的坐了过去,女子挽住宝春的胳膊,替她擦去额头汗水,嘴里念叨着:“你走了之后秦川这小子就没消停过,你再不回来那些女孩子的尖叫声就要吵死我了。”
闻声的东子吐吐舌头,亲昵的坐到了女子右侧,挽起女子的胳膊撒娇道:“姑姑。”
女子无奈的拍拍他的头道:“这么大了还如此粘人,当真没半点男子气概。”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咱家最大的两个汉子都在这儿了,我愿意做那个被你们保护一辈子的川儿。”
“胡闹。”宝春斜蹬他一眼,眼里却带着笑。
这时宝宜的长鞭猛然响起,划破了这个春日的上空,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过车顶,发出好听的啼叫,马车在平地之上缓缓而行。
几个人嬉笑了一番这才转入了正题,掩面女子率先道:“陆儿,此次可解开了心结?”
宝春微微抬眼,笑的云淡风轻:“不知道。”
“还不知道?要到几时你才不会心软。”
“我不是心软。”
“那你……”
“我只是在想,如何才是真正打败一个人,让她身无分文?尝尝我们所遭受的痛苦?不,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皮肤之痛无疑是最轻的惩罚不是吗?”
“能让她受皮肤之痛已经是很难的事了,他们的势力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也明白那些对她不是最重要的,她段婉欣一生骄傲,从未挫败过,我偏要让她再也骄傲不起来,不管她如今如何风生水起,我都会让她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
“哎,”掩面女子轻叹一声,悠悠道:“我不知道这样帮你是错还是对,若是让你们放下仇恨,想必也是一种侮辱吧,无论你想如何,我希望你莫要让仇恨冲昏了头脑。”
“我明白,这些年我也想过放下重新生活,可是她何曾想过放我一条生路,不仅违背诺言,害我家破人亡,还将我的养母置之不顾至今下落不明,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放过我,这些年她打听我们下落的事还少吗?我不能再步步退让了。”宝春说着,拳头紧紧握起,面色却极平静。
“阿姐说的对!就算你要放过那个女人,川儿也是不会允许的,鹿死谁手,就各显神通吧。”东子突然目光一沉,褪去了那份浑然天成的纯真,变的邪魅阴森。
四月,又一个新的开始。
春日艳艳,飞鸟嘶嘶。春风抚过大街小巷,一片生机与和乐。
远处高耸的楼宇之上,男子一身月白锦服,其上没有任何装饰,微风袭来,卷起他的衣角,隐约看到隐线刺绣而成的竹纹,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前面是薄薄的细纱,透过细纱的纹路便可看到街道之上形形色色的人流,他却丝毫不被那些繁华所打搅,像红尘之中的一粒粟,孤独,静然,与世无争。
宝春就这么站着,天遂成在她眼里繁华的好不真实,她每天都会在这里看上好一会,并且时刻提醒自己这份繁华之中那些刺入了她血肉的疼痛,这里,有她要找的人,她们如今都过的很好,可是这样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肩膀忽然感觉到重物,整个脊背的凉意被厚厚的大氅覆盖,宝春习惯性的扭头微微一笑,道:“四娘。”
眼前的女子和当年没什么不同,一身紫衣细纺纱,缎面装点绣着细腻的纹路滚边,酥胸傲挺,完全看不出已经四十不惑,她体态纤瘦行动起来柔若无骨的媚态,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如果非要说风四娘和当年有何不同,大概就是那平静如水再无遗憾和怨恨的眼神了。
“陆儿,这里风大。”风四娘将大氅的系带完美的打了个蝴蝶结,眼里闪过一丝关怀。
“四娘,这些年多谢你了。”
面对风四娘,宝春充满了愧疚,她本应该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日子,至少平静安逸。当初宝春带着两个弟弟一路逃亡又不知道去哪,宝宜烧退之后背后就长了个很大的肉坨,他们一路乞讨,宝春甚至好几次到农户的家中偷东西,被棍子打的满身是伤,刚开始的日子还算太平,只是后来偶遇到四处打听她们的人,她几经周折才知道原来是段婉欣凭借他爹做镖头起家,认识很多黑道白道的关系,辗转了来寻她们的下落,虽然弄黑了脸,只有晚上才敢摸着出来找些吃的,却最终还是被段婉欣的人发现,她带着弟弟拼命的逃,却被那些人逼迫到悬崖边,他们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她主动放弃两个弟弟,她便可以活命。她终于明白了段婉欣的本意,她要的是自己活,孤苦无依的活着,和自己有任何关系的人,敢轻易帮助自己的人,她都要他们不得好死,原来这才是那个女孩的真正目的。
纵然不能保护好弟弟,宝春也绝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她毅然牵起两个弟弟的手跳了下去,他们的身体急速下降,有巨大的风还有坚硬的东西划破他们的脸,只是他们三人始终坚持的不放开彼此的手,任由身体下坠,任由藤条将他们的身子包裹,被恐惧淹没。
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水流的下方,那里的景色很美,那里的人穿着皮质的衣物,身上的刺绣是各异的图腾,她的身子很痛,眼睛都疼的睁不开,嘴里却絮絮的念着:“救救我弟弟。”
风四娘的家乡,她曾经没有特意去问的地方,那次意外却莫名的再次相见了,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百转千回,这些年她欠了她很多。
一个凝视又是一段往事的不堪回首,风四娘却笑的潇洒,点点宝春的额头道:“傻丫头。”
正说着话屏风之后缓缓走进一个人影,那人弯着腰满脸的伤痕,看上去多少狰狞了些,来人正是当年的莫玉,这些年为了赎罪,他心甘情愿的跟在风四娘身边,奔走于宝春一家的事,算个得力的人。
风四娘看到莫玉的一瞬眉眼一柔,可是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宝春嘴角溢出笑容,轻拍了拍她的手,只听宝春客气而尊重的冲莫玉道:“莫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有人可挂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