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她的语气太过激烈,以至于久久难以平复,闭上眼睛,胸口深深的起伏。而香晴,无声的低垂下头,再没有只言片语。
天气凉了,屋檐下的飞燕再一次离去,一年又一年,院中的繁花皆落败了,只剩下厚绿的叶子。但用不了多久,这些叶子也会逐渐枯黄,直到凋零。
依旧是从前的院落,只是那秋千的绳索早已缠绕着青藤,看上去倒是绿意盎然,但不知为何,总使人觉得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
从前的孟央,她最爱坐在秋千上,一身素净的衣衫,有时捧着书卷,阳光洒在她身上,一旁的花丛缤纷多彩,春日里蝴蝶飞来,她美得像一幅画。而那时,她总是嘴角含笑,眉目弯弯,每次回过头看他,他都会觉得心里炸开了一池春水,柔软的不可思议。
司马睿站在屋檐下,心里突然就觉得苍凉,宫人们守在一旁,他却不由得来了脾气,沉下声音道:“负责打扫的宫人呢?没看到秋千上蒙了一层灰吗?”
宫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赶忙的上前,惶恐道:“回王爷话,娘娘不许奴婢们碰那秋千,她说要等一年过后,看看秋千上落了多厚的灰尘。”
这样的回答,显然使得他顿觉苍然,像是那灰尘蒙在了自己的心上,说不出的难受。这几日她失去了孩子,没有痛哭,没有闹腾,但他心里始终不安。不久前河苑的死,她刚开始也是这样,不哭不闹,可是后来疯了一般的眼神,使得他触目惊心,不免胆战心惊。
他必须抽出更多的时间,亲自看着她才能安心。
他的眉宇间略有倦色,微微的叹息一声,起身上前,绿秀正守在门外,赶忙的行了礼:“王爷。”
“怎么守在门外?”他不觉蹙起眉头。
“娘娘说要睡一会,不许奴婢打扰。”
他并未多想,推开房门进了屋子,脚步放的很轻,生怕吵醒了她。远远的,正看到她睡在床上,侧身向外,如画的眉眼紧闭,长发流泻枕边。
他不禁嘴角含笑,正要上前,目光不经意的转过,却看到了床边一滩血红!而她垂落着的左手,腕上鲜血淋淋,还在一滴一滴的滑落,融入那滩血迹之中。
颤抖,他不仅心在颤抖,整个身子都抖个不停,脑中一片空白,恐惧漫延,疯了一般的冲上前,厉声叫道:“太医!快宣太医!”
那床边丢落地面的匕首,镶银包边,正是河苑郡主用来自裁的遗物,他将她扶起,抱在怀中,双手颤抖的捂住她流血的手腕,仿佛这样就可以使血止住。她的血染红了他的手,那样滚烫,灼伤了他的双眼,以至于他的双眼是血红的,慌乱的望着她苍白的面容,颤抖着声音唤道:“央央,央央……”
太医还没到,她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虚弱的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样残忍:“司马景文,你们,终于把我逼死了……”
她在说什么……他听不清,更听不懂,只知道将她紧紧抱住,再三的克制,终究低低的哭出声来,绝望的像个孩子:“别这样对我,央央,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的眼泪落在她的面上,她尚有一丝意识,艰难的笑了两声:“安胎药里的朱砂,是你放的吗?”
她的眼神那样绝望,殊不知她的话更像是晴天霹雳,震得他久久回不过神:“你,你说什么?”
“是你?还是梁楚儿?回答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仍旧坚持着最后的气息,一遍又一遍的追问:“回答我,让我死的,安心。”
司马睿的身子在抖,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死死的将她抱在怀中,那样恐惧而无助,撕心的哭着,不住的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离开我,央央,求你……”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她总算可以放心了,眼中有一丝温柔,伸出血流不止的左手,颤抖的抚上他的面颊,想要为他抹去眼泪:“我就知道,不是你。”
她笑了,面色苍白,却会心的笑了,但很快又收敛了笑,像是累极了一般,就要沉沉的睡去,声音越来越低,低到他需要附在她唇边,才能勉强听到,她说:“我容不下她,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这句话,她曾经说过呢,那日她眼里只有憎恨,触目惊心的憎恨,她那样咬牙切齿吃说道。
“我想梁夫人死,因为我想她死!”
“我容下她,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司马睿守了她一夜,包扎了伤口,太医说发现的及时,并无大碍。他就这样出神的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夜未眠。在他的印象里,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女人,永远的善良,直到今日,她仍旧美好如初,可她为何会有那样的眼神,刻骨的恨,恨的撕心裂肺。
她一点也不快乐,她那样绝望的告诉他:“司马景文,你们,终于把我逼死了……”
这个女子,他一直视若生命。
清晨醒来的时候,屋内只有绿秀,见她醒了,赶忙的上前,哭红了眼睛:“娘娘,吓死奴婢了,绿秀真的快担心死了。”
望着她红肿的双眼,她不觉好笑,柔声道:“怕什么,死不了的。”
“流了那么多血还说死不了,奴婢早就说过不要这么做,您那一刀下去也没个分寸,那么深的伤口。”
她边说边哭,略带埋怨的声音,她勾起嘴角的笑,轻声道:“没事了,只有这样,王爷才会心疼,不是吗?”
他心疼了,震撼了,才会记住这种恐惧的感觉,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与梁楚儿,只能活一个,永远都只能活一个。
“娘娘还说呢,王爷差点斩了奴婢们的脑袋,若不是太医说您并无大碍,您这会早就见不到绿秀了。”
“绿秀,我不会让你死。”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莞尔一笑,绿秀微微哽咽,道:“奴婢就算为娘娘死了,也值得。”
“不许胡说。”她训斥道。
绿秀红着眼圈,继而担忧道:“王爷一夜未眠,清晨奴婢见他眼中全是血丝,他的脸色很难看,听赵亚说去了梁夫人那,娘娘您说,王爷会相信是梁夫人在药里暗放朱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