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四月,天气渐渐热起来。未书令侍女灼华打上海棠珠帘,阳光从珠帘缝隙照进阁间,细细碎碎,给桌前写字的人度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彼时未书收墨,澄堂纸上字迹清晰:顾思道,朱持盈。
“灼华,时辰该到了吧?”未书收起澄堂纸,转头问身旁随侍的灼华。灼华点头说时辰到了:“这会珩清该在山脚下。
“灼华,你去引接。”未书站起身,细细想了一下,“不用,我亲自去,你去备茶,不要雪顶含翠,就最普通的绿茶,方不显刻意。”
“还有,”未书按住灼华的手,低沉说道,“不该直称亲王名讳,日后进了世家,更要谨言慎行!”
灼华点头,随机帮未书捋顺肩头衣料的褶皱,未书敛下睫毛,低沉说道:“咱们该有十分的把握,若无,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未书按下她的肩头,随机走打起珠帘走出门去,灼华入隔间备茶。
早晨的阳光柔和,这是溪桃山山腰上一处隐蔽且风景秀丽的居所,亭台楼阁,典雅精致。
远处似乎有尘土扬起,有马蹄踏地声。入内之路数条,道旁皆种养各种花草,芬芳美丽。只有一条,旁边种植摇金草,且设下无数陷阱。禁云国皆知摇金草剧毒,可无人知道摇金草的解药就是一种形似野草的花。
未书知道,禁云国的湛王智慧无双,尽管受伤,也定能在万花之中找到摇金草的解药四苕花,安然寻到此处,也能巧妙把追兵引到一个相反的方向上。
淡淡的的血腥味传来,从小路上疾步跑来一个男人,他玉冠松弛,几缕墨发垂落脸颊边,几痕血迹污了那张颠倒众生的俊逸脸庞,更显邪魅慵懒。
未书心口一紧,来了。
珩清走到未书面前,抬头看一眼,呵了一声,却不想一阵强劲的风刮过,珩清直直掐住了未书的脖子,十指用力,仿佛未书的修长洁白的脖子就要像掐一根芦苇一样被他掐断!
未书的下颚紧掐,她用力握紧拳头,心里一紧,用力憋出两个字:“惊笏……”从此再难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珩清此时看她的容貌,看她的脸逐渐由纤白变为嫣红……他忽然缓过神来,手劲一松。
未书此时得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一手扶着脖子剧烈咳嗽,神色终于缓过来,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珩清的手臂。
珩清的手终于放下,他缓了一口气,沙哑问道:“你是谁?”
未书开口,声音沙沙淡淡的,“请公子随我走。”说罢握住他修劲的手腕,引他入阁。
脖子还很是酸痛,呼吸终于平稳的缓过来。刚才要杀自己的人,如今却要亲手引入室好茶以待。
未书带珩清至云意海棠檀香桌前坐下,开口唤灼华,灼华端了茶打帘子进来,看到她却惊了一跳,颤声叫道:“姑娘……”
未书摸了摸脖子,想起这里该有刚才掐过的紫痕。她道一声无事,随即遣退灼华。
未书到他对面坐下,压广袖沏了茶,送到他唇边,柔声说道:“还好么?”
细腻洁白的茶杯边缘触到珩清的嘴唇,他触了一触,伸过手来仰头喝下那盏绿茶,展开乌黑的眼眸细细打量她的面容。
因刚才用力掐了脖子,未书脖子上留下两个深深的紫痕,和周围纤白的皮肤对比甚是明显。她发丝乌黑晶莹,头上无过多簪饰,只一尾银簪垂下一缕细流苏,簪尾坠白珍珠。清秀明媚的脸庞边几缕发丝自然垂下。浅褐色的瞳孔,仿佛湾小溪,清澈明净,潺潺流动。
未书直起身,低眉顺眼道,“未书有事拜托湛王殿下,希望公子相助。”
“你叫未书?”珩清淡淡一笑,“如何知我是湛王?”
“殿下俊逸无双,宛城没有姑娘不知道。”
“可你并没有资本要我相助你。”
未书明媚一笑,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分外温柔:“‘惊笏’是宛城甚至禁云国最大的行动组织,与其他暗杀组织不同,‘惊笏’悄握千万良兵,是今上暗里的一道伤。‘惊笏’名字亦取得很好呢。”
珩清抬头看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更多了几分欣赏:“你仿佛知道很多。这样,我不如刚才就杀了你……”
未书干脆道:“是,可公子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公子放在心尖上的那两个字,或者说,那两个字背后的意义。”
未书的手快速在他握住茶杯的手上按一按,那力道似乎仿佛很轻,又似乎很重,珩清来不及品味。
“‘惊笏’是禁云最大的暗杀组织,‘倾渺’是禁云最大的情报组织,二阁向来意气同枝,公子可小小猜一下我与‘倾渺’的关系。”
珩清沉吟,对她淡淡一笑:“孟千芍是顾相的原配夫人,十六年前难产病逝,襁褓幼女也失了气息。”
珩清一顿,“宫中有画师,能把人画得栩栩如生。几日前宫廷端午宫宴,寿春长公主思念手帕之交孟千芍,遣宫娥持画像上前,我略看过一眼。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尤其是琥珀色的瞳孔,倒省了好些滴血认亲的麻烦。”
未书垂头:“公子聪颖,如明明太阳光辉,未书望尘莫及。然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未书有心而无力,谨而慎之,唯愿顾家血脉秉承正统,以慰先祖之灵。”
未书上身是一件浅绿珠碎细锦压雁,下面是涡玉色绣白玉兰百褶裙。珩清复喝一口茶,沙淡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顾未书,你很聪明,也很与众不同。”
未书寡淡一笑:“多谢公子夸奖。作为流落在外的亲脉回府,自是难以立足,望公子多多扶持。”
未书俯身福下一礼:“多谢公子相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于有枝可依。未书回府后,会尽力帮公子夺嫡。”
“夺嫡?”珩清深深看她一眼,从嘴里溢出两个字,“胆大心细,很聪明。”
未书转头叫灼华,灼华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未书颔首:“公子面容污秽,请稍作打理。这里没有男子的衣服,未书再去准备。”
说罢,未书领着灼华,安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