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飞逝，玉仙镇的花又尽数开了。
盛夏时节，习武尤为艰难苦累。何况程家武馆中，并不许学员赤身修习。当然，这对于林清辞而言并不是什么要命的规矩。毕竟他家里让他学习多年，礼仪训诫早已深入骨血。
这些自然不是重点。重点是，林清辞的天赋太好了，好到让人嫉妒。
“你就是林清辞？”一个半大的少年不知从哪蹦出来，拦住了林清辞的去路。
她带着一副墨镜，身上穿着时下最松快的短衫长裤，只是头发有些长，几乎可以盘进帽子里。
“阁下是？”
“同门而已。”少年微微一笑，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墨镜，让林清辞完全看不清他的面貌和表情。只能听着少年略有些娇嫩的声音说“听说你天赋异禀，不过几年就学有所成了……”
“师父谬赞，受之有愧。”林清辞微微颔首，轻声说道“这位，兄台有何事？”
“反正我不觉得。”少年耸耸肩，完全答非所问的说“要不，我们比划比划！”
“什么？”
未等林清辞回答，少年已经出手。纤细的胳膊擦过林清辞的脸颊，留下一股淡淡的香味。林清辞迅速后撤，本着“习武是为强身健体，不为打架斗殴的原则”一直闪避。少年却是不依不饶，虽然没有攻击要害，但拳风凌厉，足见手上力道。
“你这人怎么打起架来也这么文质彬彬的？”
“学武并非为了斗殴，何况你我同门，此举不妥。”
两人一个打一个闪，炎炎夏日中倒都成了落汤鸡。
少年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袖口摆动的瞬间，林清辞注意到了他白皙干净的脖颈。
“看什么？”
“你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女子不能学武？还是女子必定打不过你？小师兄未免迂腐了些。如今都是民国了，还不兴姑娘家也学学保家卫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清辞只觉得自己的嘴笨到了极点，连话都说不清了。
“丫头！”远远的一道声音穿了过了，温柔的语气，带着林清辞朝思暮想的声线。他猛的抬起头，日光之中，她从远方缓缓走来。
“你原来在这儿！”她走到少年身边，轻声说“姑娘家家的，每日上蹿下跳，成何体统！”
“我哪有！只是爹爹日日当着我的面夸他……”少年微微抿嘴，说“我还不乐意呢！”
“小少爷，小妹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林清辞连忙摆手，远处等他的小厮也走了过来，叫他回家。林清辞一时没有反应，就这么看着她嘱咐身后的侍女。
“喂！你在看我姐姐吗？”少年凑了过来问道“你……喜欢我姐姐？”
“我……”林清辞被少年问的满脸通红，他既没摇头却也不敢点头，只是施了礼便仓促离开了。
远远的，他还能听到那个小少年的声音。去了故意压低声线的举动，小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与她何其相似。
“姐姐，他看上你了！”
“姑娘家家的，不知羞！回去了！”
虽然羞涩，但林清辞还是庆幸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是程老爷女儿。
夜里林清辞坐在桌前，微风翻动着桌上的纸张。他凭着记忆，在纸上画出了那天桃花树下，灯火阑珊处，女子回眸的剪影。他真的觉得自己魔障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填满了整颗心脏。他松下了全身的刻板，看着月色微微浅笑。
可接下来的日子，却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那个少年就像缠上了他一样，时不时来到他面前与他切磋。碍于这根本就是一个少女，林清辞总是忍让，他实在不理解，那样美好的女子，如何会有一个这样跳脱的妹妹。
“喂！小师哥，你在骂我吧？”少女还是顶着那副黑墨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你一定在想，我姐姐那样美好的女子，怎会有我这样性子粗野的妹妹。对吧。”
林清辞坐在石阶上，他被少女的视线看的有些脸红。他说“我……我并未觉得你性子粗野。”
“是吗？”少女微微挑眉，说“那就是跳脱，活泼，反正就是不像我姐姐对吧。”
少女的猜测让林清辞的心里浮起了一丝愧疚，他微微颔首，正准备开口，却被少女打断了。她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样的评价我听多了。倒是你，我看你是真的喜欢我姐姐，怎么没想着让你家里人来提亲啊？”
“这……你……你怎么能宣之于口？！你是个姑娘家！”林清辞突然蹦了起来，两人的身量相差不小，林清辞的动作让少女突然后退了一步。她一脚踩空，就这么向后仰去。
林清辞伸手去拉，却没想到少女一个空翻直接落地，还踢到了林清辞伸过去的手。
墨镜和帽子尽数落在了地上，少女的头发散落在肩上。阳光将她的面容晃得十分模糊，却还能看出几分娇俏。
“我说到你心坎里了吧！哈哈哈哈……”少女笑了起来，她捂着肚子，丝毫没有礼仪规范的动作让林清辞的心里油然升起一丝羡慕。可细细思索少女笑容背后的缘由，他的脸却彻底红了下来。
“你……你真是……”
“真是什么？”少女微微歪头，双眼中无辜的视线让林清辞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丫头！”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远远的她走了过来。少女却像突然被定住了一样，笑容收敛，动作也规矩了很多。林清辞看着她的身影，却不想在她身后，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是救命恩人，可林清辞却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笑的张扬肆意的人——初枫。
“丫头，你不小了，还在这里……”她训斥的话刚一出口就顿住了，她侧身朝着林清辞说“失礼了。”
“无妨无妨。”林清辞连连摇头，一身白衫的纯良少年，却突然引起了初枫的笑意。初枫笑着说“你看你把人吓得！我看丫头就很好啊！性格直爽可爱，很合哥哥的眼缘呢！”
“闭嘴！”
“你？算了吧！”
她与少女同时开口，毫不给面子的话语并没有让初枫止住笑意，反而让他的笑意更胜了。林清辞站在一旁，三人之间和谐的气氛，让他深觉自己此时似乎并不应该再呆在这里，他默默行礼，转身就准备离去。
“喂！小师哥，记住机不可失哦！”
林清辞闻声回头，却见少女站在她的身侧朝他轻轻眨眼。林清辞顿时愣了一下，耳朵也热了起来。他离去的步子变快了，逃一样的离开了武馆。
身后隐约还能传来她和少女的对话。
“什么机不可失？”
“没什么呀！”
不过林清辞最后也没听她的的话。武馆里的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少女时不时来捣乱的身影早已习以为常。也只有在她来的日子，他们这些学徒才能稍稍放松一些。
转眼，盛暑已过，凛冬落雪，雪白淹没了整座城镇，独留下孤寂与寒冷。
武馆已经将所有的修行都挪到了室内，少女出现的次数也愈加极少了，她也再未来过武馆。倒是初枫来了几次，他对林清辞很感兴趣，可林清辞自己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一枚松软的雪球就直直的砸在他的衣服上，破碎融化的瞬间，林清辞的脸色也阴暗了下来。他朝着院子里洁白的雪地看去，初枫拿着雪球站在雪地中央。他的周围是一片平整发亮的白雪，他正无奈的看着林清辞。半晌后，他说“小哥，对不起啊！误伤误伤。”
他正说着，一枚雪球从灌木之中飞了出来，直直的砸在他的脸上。
“现在我们一样了。”初枫说着，又一枚雪球飞了出来，他无奈的垂下手，任由脑袋那么大的雪球将他砸到。
“初先生。”林清辞见状也没管自己对他的印象时好时坏，当即就要去扶他，可初枫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他对着空旷无人的地方高喊了一声“不玩了！”
说完就走向回廊，直接坐在栏杆处整理身上未化的白雪。
“方才……”
“方才怎么了？哦！对！小哥，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初枫拍了拍身上的雪，站起身从口袋里拿了一颗玉珠递给他说“这个就当做赔礼。”
林清辞并未接过，只是说“不必。”
“赶紧收下吧！这个对你有好处！”初枫不由分说的将玉珠塞进了林清辞的口袋。林清辞不懂，可初枫直接被少女叫走了。林清辞朝着回廊的尽头看了好久，可依旧没有她的身影。
年夜庙会，早早就约好一同闲逛的林清辞离开了家。余长宁早早就等在了相约的地方，和他一起等候的还有一个陌生男子。那男子面容冷峻，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看着十分不好接近。
“清辞！”
“长宁，让你久等了。这位是？”林清辞好奇的看向男子，正巧对上了男子的视线。漆黑的双眼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沉。
“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吴珩。”余长宁热情的介绍道“这是林清辞，我的好兄弟！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一个顶尖的青年才俊？”
“林少爷有礼。”吴珩并没有顺着余长宁的话往下说，只是微微拱手，就再次陷入了沉默。余长宁倒是一点儿都不觉的尴尬，他拍了拍吴珩的肩，说“诶呀！觉得对就直说嘛！不用害羞。”
“……”林清辞看的一愣一愣的，他是没明白余长宁是如何明白吴珩的表情的，只能没话找话说“吴先生有礼，吴先生不是本地人？”
吴珩点点头，说“虞城人。”
“虞城，那可是很远的地方呢！”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从虞城到玉仙镇的风俗，最后来到了特产的美酒。吴珩虽然话少，但见识广博，几句话加深了林清辞对他的好感。可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沉稳的视线时不时扫过他的心口和手指。只是这些林清辞都毫无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