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太子妃的事情终究没有掀起水花,过两天,无论宫中还是朝里,都开始庆贺皇帝的寿辰了。
付欣却直到寿宴当天才见到宜都王等人。
“三哥?”
宜都王面色如常,衣饰也是整洁干净,没出什么纰漏,只是眉目之间却显出些苍白单薄来。
他为人倒是实诚,低声解释道,“犯了错,被阿爹惩罚了。”
“估计今天要在正厅待很久,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提前吃些什么?我这丫头腿脚很快,准备什么都很方便。”
“不必,我撑得住。”
说几句闲话,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同往年其实没有太大差别,都是先落座,一一拜见,再送上礼物。打头的是太子和各地诸侯王并藩属国使臣,接着是以会稽长公主为首的公主们,祝词并献礼物。最后是各地的封疆大吏和卫大将军,徐尚书,谢太傅这一类朝中重臣。等众人一番拜贺并献礼后,天色微黑。
皇帝举杯,众人开始畅饮。
谈笑间,皇帝和太后便开始点鸳鸯谱。
如今皇室中,公主们都已成家或定亲,唯独一众诸侯王,因为皇帝得子甚晚的缘故,一共七个儿子,却只有太子和庐陵王成家立业。
大概因为今年是整寿,皇帝今晚气色格外好,不仅说话中气足,想的也长远,一坛酒喝下来,宜都王等人都纷纷订了亲,便连最小的衡阳王,也给许了未婚妻。
之后,宴席便散了。
不久,六个诸侯王纷纷离去,其中宜都王还带着皇帝的旨意,一到封地,立刻成婚。
付欣急忙准备给宜都王的新婚贺礼,选中一副玉佩后,又开始准备她自己的嫁妆。包括嫁衣,头面,绣鞋等等。末了,付欣还趁着皇帝在长乐宫的时候求他给自己一副弩弓。
“你要弩弓做什么?”问话的却是太后。
“一直都很想要。可先前听人说,弩弓用起来复杂。可我如今都算成年了,要一把弩弓来玩,可以吗?“
皇帝笑道,“只是玩儿?你三姐先前跟我说,什么我给她一把弩弓,她就敢跟我去战场。”
“我也敢,只要阿爹允许。我、我虽然不会什么功夫,可晴方说我如今的医术已经很不错了,虽不能治大病,可给人包扎伤口还是可以的。”
“胡闹,女孩子家,也不怕伤到哪儿。”
“我也没真的要去啊,只是,若三姐都可以去了,我也不怕的。阿爹,我想要一把弩弓,到时候猎兔子给您下酒,好不好?”
“行吧,把弩弓当嫁妆,也算头一份儿。”
付欣接着开始考虑如何妆点自己的公主府。她的婚事虽然订的急,但年纪已经到了,皇帝早命人建了府邸。如今婚期已定,张忠便派人将付欣那座公主府的图纸送了过来,由付欣自己考量布置。
正忙得如火如荼时,广德公主忽然来看她。
“阿姐,自你成婚后,这还是你头一回来看我。怎么,终于想起我来啦。”
广德公主闻言腼腆的笑了笑,看看周围,欲言又止。
“我要同阿姐说悄悄话,你们出去吧。”
等众人出去,广德公主掩饰的喝了杯茶,才小声而急切的说出了一件事。
“你说什么?阿爹要封皇后!”
“你小声点儿!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来问一问。”
“可我也不知道啊。”
“哦。”广德公主一时失望,却自顾解释道,“其实,这件事和阿爹的寿宴有关,当时太子犯了些错,和太子妃起了争执。张夫人知道后,便给了卫夫人难堪,还故意惩罚太子妃,差点惹到了阿爹那里。寿宴后,就有人上书,说后宫无主,请阿爹封后。”
“那直接封张夫人——你是说阿爹已经对张夫人不满了?”
“不错,否则最近义和的婚事准备,张夫人愣是没插手。”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公主成婚是国事,大体是由礼官掌管的,张夫人最多能建议驸马人选,其他的,是一概不能插手的。如今怎么算,也影响不了付欣。
“可是,就算成了婚,你总要进宫的啊。将来,难道你要忍受张夫人的掣肘?”
“不论将来如何,张夫人总是太后吧,不管怎么算,我都要尊敬她。”
“若是,张夫人将来如钩弋夫人一般呢?”
付欣顿时被广德公主的目光激的一个寒颤,“阿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豫章,你觉得,我阿娘为人如何?”
付欣眼前顿时浮现出周充容那张哀怨的面庞,她笑笑,语气和煦且真挚,“无论如何,总要看阿爹的意思。”
广德公主又喝了一壶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过不久,傅修容却亲自来了,还绘声绘色的和付欣讲起太子所犯下的那一桩“过错”。
“殿下,您是不知道,当时在兴乐宫,太子竟然领着诸侯王们聚众淫乱,声音之大,竟然把太子妃也招来了。啧啧,可怜南郡王,如今不过十一岁,竟然就在长兄的教导下纵情声色。陛下得知这件事后,可是大怒,让太子足足跪了一下午,从前太子殿下都是跟着陛下处事的,最近却在东宫思过。”
付欣挑着自己成婚那天要用的手帕上绣的花样,察觉到傅修容示意自己开口,只得笑道,“原来大哥最近有空啊,我一直想找大哥借一本书,又怕他忙。这么看,我今天下午过去也可以。”
“……”
“您还有事?”
傅修容敛了眉目,冷笑,“原来殿下竟这样自信,热巴巴的去贴人冷脸,既如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话落起身,带走一地香风。
之后,周充容也来了,她却是走得柔婉路线,来了也不说话,娇滴滴的坐在付欣对面,泪眼朦胧。
“充容有事找我?”
“倒,倒也没有。只是想起广德,如今殿下也要嫁人了,不知还有哪里没做好的,我可以为殿下准备。”
“不用,祖母派了人手给我,我有什么缺的,直管问她去要。”
周充容坚持了半天,终于走了。
这之后,蓝嬷嬷却有些沉不住气。
“殿下,她们这是什么意思,正逢您的大日子,却整天说些有的没的。”
“我也不知道,她们倒也不清楚。话说,祖母是什么意思?”说起来,最近也没听到张夫人要办什么宴会,便连日常宫务,都是太后身边的嬷嬷管着的。问起来,说是张夫人要准备义和公主的嫁妆,忙得很,主动请辞。
“没说。”蓝嬷嬷看了付欣一眼,小声且郑重的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您都不该管。将来,总是对您不好。”
“我知道,就算我想管,也没我什么事啊。”一个公主,插手自己的嫡母,也就是皇后人选,除非昏君当道。可如今的皇帝是昏君吗?
当然不是了。
蓝嬷嬷得了肯定,却还是有些担忧。
付欣倒优哉游哉的准备起结婚那天藏在袖子里的小点心了。
宫里其他侍女,也开始连轴转起来。
就在这样欢乐且矛盾的气氛中,付欣和义和公主的大婚之日,终于来了。
按朝中礼法,公主大婚,在宫中拜别尊长后,由驸马迎出宫门,坐花车绕京一周,之后被车驾送入自己的公主府,对着香案拜天地,礼成。有些得宠的公主,成婚当天皇帝甚至会亲临公主府观礼,但付欣结婚这天是和义和公主一起的,去了一家就不能去另一家,皇帝自然不会做这样厚此薄彼的事情。甚至为了公平起见,还将两人成礼的时辰岔开了,义和公主在前,付欣在后,命太子马不停蹄的去了一家,再去另一家。
礼毕后付欣放下遮脸的团扇,任众人观看自己的妆容嫁衣,并露出得体的微笑。
上首礼官和煦的语声传来,“新人礼成,送新娘入洞房。”
付欣便由自己的丫头并太后送自己的两个陪嫁侍女搀扶着进了婚房。
大概因为小点心备的充足,她如今倒是不饿,只有些渴。
新来的侍女兰亭急忙端了羹汤过来。
付欣喝了一口,想起来,“兰枝,我那个凤鸟纹的匣子呢,你放在哪里了?”
兰枝急忙递过。
兰亭打量了付欣一番,“殿下,口脂有些淡,要不要补一些。”
“补……罢了,我自己来补。”
几个人将付欣扶到梳妆台前,付欣看着镜内,模糊的一个影子,隐约可以看到一双盈盈的眼睛,细白的面孔,面上淡淡绯红。嫁衣上大片大片的牡丹缠枝纹样,透过铜镜观看,显得华丽且绰约。而头上那些个红宝镶金的步摇发钗,与嫁衣相映成辉,莹莹彩光,璀璨绚丽。
这样看起来,口脂淡了,也不太明显。
“对了,我那幅画呢,拿来看看。”
兰枝又拿了长匣子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副人物画。这是昨天付欣试完妆后,找了宫里最好的画师费了半天时间画出来的,虽比不上那些绝世名家,但也算惟妙惟肖。付欣打开来,和镜子里的自己对比,倒显得更加端庄清雅。
兰枝一旁看着,不由道,“殿下长得好,画师也算画了七八成,可一个人太过孤单,不如明天找画师过来,把驸马也画上去,如何?”
兰芳拍手称赞,“不错,方才奴婢偷偷瞧了一眼,驸马其人,当真是、好!”她见众人望向自己,脸红道,“奴婢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大懂那些夸人的话,可驸马的品貌,真是,让人都看呆了。”
“哦。”
众人顿时识相的低头闭嘴。
付欣收了画卷,开始涂抹口脂。等涂完口脂,又觉得头上发钗有些多余,于是摘了,换了一支看上去更淡雅的簪子,并选了一对白玉环套在手腕上。喝了口热汤,又觉得白玉环和红嫁衣不太相配……
正玩得高兴时,忽听门口传来响声。接着,一个高大的红衣人影出现在了付欣身后,她下意识的回头。
华艳眉目,姣好面孔,谢蔚然穿一身和付欣样式相同的大红色喜服,头戴高冠,腰间一块样式古朴的青玉佩。一身红衣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整体观之,如芝兰玉树,美不胜收。
付欣不觉看呆了。
倏尔,听到一声轻嗤,谢蔚然含笑道,“豫章殿下,如今既然礼成,不如,我们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