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确实没有那种两个不同想法,而且她回忆两个冯春的记忆的时候,发现它们就像两个并排摆放的匣子,想看哪个都可以,互不干扰。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也很奇怪,就像旁观者一样看待两份记忆,但同时又能感觉到其中的情绪。
既在农家生长,有着乡野丫头满山奔跑的野气,也在未来成长,有着自己赚钱自己花的独立与自信。
冯春很确定两个冯春都是自己,也没察觉到有明显的后遗症。
既然这样,冯春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专心想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的雾气。
除她之外的其他人,似乎没有发现到雾气的存在。骡车继续走的时候,雾气仍然不断涌进,扑到人的身上,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反应。
冯春所在的位置是车厢的右后方,同车的其他5个人坐在车厢两侧,相对而坐。
一直没有下车的那个人,时不时撩起门帘看向外面,偶尔转头看向每个人。说起这个人也是熟人,就是那天在白云寺的侍女,只不过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和冯春熟,即使偶尔目光对视,也丝毫没有任何表示。
剩下的四个人,和冯春打了招呼之后,都沉默地靠在车厢上。
但在冯春的眼中,三个人周身的形状相似又都有所差别。
她正对面的姑娘瑟缩一团,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兔子,明显是在害怕。她身周的雾气也像她的人一样微微颤抖。
斜对面的姑娘则坐得十分规矩,但她的眼睛却时不时看向除了侍女之外的其他人,似乎在想着什么,身体周围的气的不停飘动。
右手边的姑娘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气也像呼吸一样轻微浮动,只是偶尔又有摇动。
车厢左前方的姑娘,因为位置的缘故冯春看不到,只能看到她的气在震荡。
气的样子似乎和情绪有些关系。看完四个人身上的气的样子,冯春暗自揣测。也许情绪激动,气的变动也剧烈,情绪平稳,气也平稳。
门口侍女似乎也最关注她对面门口,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盯着,她周身的气比其他人的微微收紧,只有微微的浮动。
可是她的关注似乎起了反作用,那姑娘的气震荡幅度逐渐变大。
那照这么猜的话,门口的姑娘岂不是…
冯春朝右方看过去,略微有点担心,这个时候不管出什么事,对谁也没有好处。
不过隔了一个人,加上只是猜测,她不好做些什么明显的事情。
这么想着,冯春轻轻碰了碰隔壁,向她示意隔壁,她先是一怔,然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把手轻轻搭在那姑娘的手上。
翻腾的气略微平稳,虽然还在振动,但好歹不是那种濒临爆炸的样子,冯春心里舒了一口气,又觉得果然如此。
“红花?”车门框传来扣击声,一个男人看掀开门帘朝里面看了看,就去白云寺路上看到的那个尖瘦车夫,看到冯春,还向冯春笑了一下。
“没事儿。”门口的侍女朝正对面看了一眼,回答道,想了想又问:“还有多久到宿头?”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了门口那姑娘一眼,回话:“还有一个时辰。”
也没多说什么,放下帘子就出去了。
晚上休息的地方是在一个村子的角落,这一户墙高户大,也特别偏,离其他的人家隔了好大一段路,周围还有树木围隔,怕是大声叫,村里也不一定能听见。
特别适合关人。
在这户的院子,冯春被扶下车,看到了车队的全貌。
车队总共四辆骡车,两辆带篷,前一辆孙大娘子在里面,里面的人早已经下去了,后一辆就是冯春在的那一辆,最后两辆没有车棚,是个大平板,一辆坐着看守,另一辆,瘦弱的女孩子像小鸡仔一样挤在上面。
车后面拴着一根绳,绳子的另一个端拉着一个人,身材瘦小,就像八九岁的样子,满身土色,蓬头垢发,看不清男女。
瘦弱的女孩子们下来的时候纷纷避让着这个人,就算跟着人去倒座房的时候要经过这个人,也特地走了个了个弧度避让过去。
那个人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个场景在冯春的眼中又有不同。女孩子们身着的雾气摇晃得十分厉害,聚在一起的时候看着安稳地颤抖,一个个走的时候仿佛要随风飘散,而飘散的方向就是她们要躲避的那个人的方向。
与此同时,那个人吸引着周围弥漫过来的雾气,她的雾气似乎也比别人的要浓一点点,不知道是不是冯春的错觉。
瞄了几眼,冯春她们被带到另一间倒座房里吃饭,屋门没关,她们就借着从外照进来的余光吃饭。对面的正屋里面亮起了灯,透过窗户纸,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
冯春咬了一口,惊讶地发现人牙子车队的伙食比家里好,每个人两个团子,和着野菜的面团子居然是咸的,里面放了盐。
四头骡子已经被拉到牲口棚里吃草料去了,院子里只剩下那人没有被解开,一个人蜷缩在车旁边,一动不动。
野菜团子吃到一半,就在冯春以为这晚就这样过去的时候,车夫带着两个人进院子。
一个是个略微有点瘸的男人,放在现代冯春会猜他起码六七十岁,放在此时不过三旬。
他手上拿了个小包交给车夫,车夫从里面掏出一块块银子,用牙咬验成色,然后收起来,冯春估计应该有二三十两。
他一进来,隔壁房的声音突然变大,然后又瞬地减小,接着隐隐约约传来细小的哭泣声。
相比起来,他们这屋的动静就小多了,只有那个像兔子的姑娘猛抽气,要哭不哭的样子。坐在冯春旁边和斜对面的姑娘都很镇定,倒是之前坐在门口,她没有看清的姑娘一脸愤然,她的气也翻腾不定,以白领冯春的经验,她应该是为隔壁打抱不平。
只是这份愤然在车夫和那个陌生男人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变成了恐惧。
“不!怎么会是我?”她朝着车夫大喊,“不应该是她或者她们吗?”
她的手指向地上蜷缩的人和另一间屋子里面的女孩儿,惹起里面一片吸气声。
车夫嘲讽地看着她,惹得她更加惊慌。
“还有她,她是最后来的,还是你们做那龌龊事拐来的,卖她!要不然她会报官的,你们都没好下场!”
“叱,安静!”旁边的人会意地把她嘴堵上,手捆上,拿根绳子牵着不让她跑。
车夫脸色一变,阴狠的眼光扫视全场,被他看到的女孩儿尽皆低头,冯春也不例外。
他看向那个女孩儿,“怎么就不能是你?见天地想跑,以为谁看不出来?要不是你这张脸,谁耐烦伺候,烦都烦透了。不是不想在车队里呆着吗?行,爷成全你。我给你找个好的。”
车夫转身问那个男人:“既然婶子交代了,那我就帮你找个好的。只是你也看到了,这好的有脾气,不好管。你要换一个吗?看在婶子的面子上,多了的银子我也退给你。”
那个男人满脸喜色地盯着面前满脸抗拒的姑娘,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
车夫微微摇头,说:“你想好了?可要我帮你预防一下?”说着他的手用力一挥,做着下劈的手势。
男人有点犹豫,但是看着姑娘眼中涌出来的泪水,又一次摇了摇头。
车夫叹口气,一边把绳子交给那个男人,一边说:“随你,别怪我没提醒。”
“不怪不怪,谢还来不及,咋能怪呢?”男人把身子拴在自己手上,一边告辞,一边拉着那姑娘往外走。
那姑娘努力挣扎,终究抵不过,男人拉绳,绳扯着姑娘,姑娘的身后飘着长尾的雾气,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