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谦并没有上楼去,而是冲他们二人点了一下头,提着花灯转身消失在了人海中。
“他生气了?”荼悠喃喃说。
“阿谦大概是和哪家姑娘走散了吧。”长孙信琢磨说。
荼悠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前几天他跟我说今日他要约一位姑娘,而且他方才提着一个桃子灯。”长孙信解释说。
荼悠忍不住朝着朱谦离开的方向看去,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邀请贴,他果然是送了不止她一人。
“今天看起来有好多小吃呢。”荼悠看向楼下路边的街巷,口水直流。
“不如我们去逛逛吧,这些菜横竖平日里都可以吃得到。”长孙信说。
二人一拍即合,长孙信喊来小二把剩下的菜打荷,让他等会儿交给阿彬。
今年的七夕会比往常更加热闹,不一会儿,荼悠手里就拿满了东西,甚至长孙信还替她拿着半个古楼子。
“殿下从前随着荣国公在边关,那里的七夕节和京城有什么不同?”荼悠嚼着口中的孜然羊肉,抬头看向他。
他正准备说,倒也没什么不同,但一低头看到荼悠亮晶晶的眼睛,话到嘴边就变了。
“其实还是挺不同的。”他笑着说。
因为北地的七夕虽然也热闹,但没有你。
他收回目光,直视前方。
“那有什么不同呢?”荼悠得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显然是并不满意。
但是长孙信似乎已经不愿再多说,荼悠也只好作罢不再追问。
“殿下还真惨,从小就被送去了北地。”荼悠轻声嘀咕说。
“其实也算不上惨,现在想想,也是应该的。”长孙信耳力超群,自然是听到了荼悠的嘀咕。
比起其他,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被称之为习惯的东西。
他早就习惯了在北地的日子,一到大风天气,就是铺天盖地的黄沙。
漫天黄沙遮住太阳,而他最喜欢在这时候努力看向太阳。
他多数时候只能爬上高高的、两边一眼望不到边的城墙。
在城墙那边是光秃秃的沙土地,宏阳伯说再那边就有北齐的草场,那里曾经是东黎的领土。
“殿下的母妃呢?为何不出来阻止圣上呢?”荼悠忍不住说。
“你不知道我的母妃是谁吗?”长孙信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荼悠顿了顿,缓缓摇头:“是宫里哪位位份不高的娘娘吗?”
长孙信失笑:“是琮皇贵妃。”
他这话一出口,荼悠就瞪大了眼睛,感到无比震惊。
“宫里居然有皇贵妃?”她不可置信地说。
长孙信丝毫不在意她的惊讶:“对啊,有的,大晁的昭若公主。”
荼悠此时更为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她是真的完全不知道这位皇贵妃还是一位和亲公主。
“其实也不必如此惊讶,母妃来自邻国,当初为了制衡西楚,父皇求娶了一位大晁公主。”长孙信平静地说,“但母妃其实并不是大晁公主,她是大晁摄政王家的一位庶女。”
皇帝想让摄政王难做,摄政王想让皇帝难堪,于是琮皇贵妃便是在这样的尔虞我诈中,被挑选出来做了和亲公主。
“我并非一出生就被送出宫,出宫前的事情,我只有零星的记忆。”长孙信继续说,“印象里,母妃一直看着一朵干枯的三色堇发呆,整日枯坐在一扇窗边,窗外是爬满爬山虎的灰色墙壁。”
“对不起。”荼悠垂下眼眸。
“为什么要道歉呢。”长孙信问她。
“我让你想起以前不好的回忆了。”荼悠抱歉地笑道。
“其实没什么,时间总能冲淡一切,况且我离宫时不过三四岁,母妃自我出生起就没怎么理过我,我们之间也就只有血脉相连。”长孙信淡淡道。
但是曾经肯定会有不理解,会有愤怒甚至怨恨,只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荼悠看了一眼长孙信,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等荼悠吞下最后一口古楼子的时候,面前的似乎有什么小游戏在举行。
“诸位,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七夕节,想要看看您与他的默契到底有几分吗?不如就来试试吧!”举着铜锣的小厮吆喝着。
“想参加的姑娘公子们,可以先去寄存物品,换上衣裳,稍后咱们的游戏就要开始咯!”小厮喊道。
“这……”荼悠有些犹豫,想绕路越过这儿。
“不去试试吗?”长孙信倒是先开了口。
“可是我们……”荼悠眨了眨眼。
“朋友之间可不能一点儿默契也没有。”长孙信说。
他如此说,荼悠便放下了心来。
没错,朋友之间也是需要默契的。
两人寄存好了物品,换上了专门的衣裳,再戴上一个有些吓人的黑色面具,跟着领路的婢子去到了两间屋子里。
在报名的时候,负责登记的婢子给两人发了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一模一样的“一十五”三个字。
“游戏开始!姑娘们请先站成五排,一排十人。”小厮说。
因为戴着面具,也有些脚下看不清,荼悠便被众人挤攘到了第五排的最右边角落里。
等她们站定后,又有人拿了黑色的纱布条子来蒙住了她们的眼睛。
“第一位公子请出场!您只有两次机会,若选中的姑娘出示的木牌和您手中的相符,游戏结束后就可以去那边领礼物啦!”小厮说着游戏规则。
倒是个挺简单的游戏规则,荼悠站在角落里,脑子里胡乱想着事情,也没有期待长孙信能找到自己。
第一位公子是个选择困难症,他足足耽误了快一盏茶的时间,结果最后也没能找出当初一起报名的姑娘来,只能失望地下了台。
随着时间推移,偶尔有人从荼悠身前路过,但从没有人点到她。
“这简直就是那个什么,唐伯虎点秋香嘛,这么俗气老套的游戏。”
她听见台下有人窃窃私语。
“有人喜欢就有市场,就能赚钱,你懂什么呢。”
“这都快十个人了吧,也没一个选对的,到底行不行了啊!”
“就是,别耽误时间了!横竖也选不对你们自己的小娘子!”
“诶诶诶!你看,那不是你姐夫?居然没看出谁是你姐!”
台下的私语声逐渐有些哄乱,到喝彩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大概是眼睛看不见了,所以耳朵格外灵敏,荼悠听见右前侧某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台下突然想起刺痛耳膜的尖叫声。
声音直穿云霄,让人头皮发麻。
人群骚动了起来,跑的跑撞的撞。
她没来得及摘下纱布和面具,挤在人潮中间站也站不稳。
荼悠是真的有些慌了,她胡乱挥舞着手臂,企图找到重心。
突然间,她的手腕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抓住,接着迅速被带离了人潮中心。
确定了周围已经没有乱哄哄的人群,荼悠松了口气,赶忙摘下纱布和面具。
“幸好没抓错人。”长孙信笑魇如花一般灿烂。
不知怎么的,荼悠的眼泪就突然流了下来。
“你,你别哭啊。”长孙信的笑容突然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尴尬。
“你为什么才找到我啊。”她哭着说,“方才吓死我了。”
长孙信有些心疼地伸手,打算摸摸她的头。
然而他才伸出手,怀中就撞进一个散发着微甜香气的人。
荼悠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抱紧长孙信,把头埋在他胸前抽泣。
长孙信无奈地回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歹是找到了,找到了我就不会再放手了。”他轻声说。
荼悠抬起脸:“你说什么?”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方才他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幸好你没出事儿,要不然我可没办法跟东阳伯交代。”他笑道。
在不远处,一盏桃子灯一闪而过,消失在了某个漆黑的岔路口。
荼悠哭够了,还有些微微地啜泣,但已经可以自己站稳。
“方才出事儿了。”荼悠缓过劲儿来,缓缓开口。
“嗯,我知道。”长孙信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无比淡定地说。
方才那些女子中,突然有一个人用匕首刺入了一位公子的腹部。
那位公子当场昏迷,而凶手混在人群中早就不见了。
就算找回了她们这五十名女子,也无法判断谁站在当初凶手的位置上。
“你们当时站位的时候,是随机的?”长孙信问道。
“对,别说黑纱了,就算只带着面具,也不太能看得清,只能勉强辨认左右前后是否有人。”荼悠回忆说。
“我当时还没出来,也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长孙信头疼地扶额。
荼悠看着他面前被眼泪濡湿的一大片,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赶忙掏出丝帕,替他擦了擦胸口的泪渍。
长孙信正在思考方才的事情,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他有点儿结巴。
“那个……把你衣服哭湿了,替你擦擦。”荼悠意识到这姿势有些暧昧,赶忙收回了手。
长孙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黑白分明的双眸紧盯着她的眼睛。
只对视了一瞬,荼悠就心虚地错开了目光。
“以后,别对别人这样做。”长孙信松开了她的手腕,轻声说。
荼悠默默把手缩回了袖子中,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