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她再睁开眼睛，并没有如愿看到屋内的房梁，而是看到周围一群人或疑惑、或期盼、或嘲讽的目光时，登时感到心里拔凉拔凉的。
是她疏忽了，她没想到还有认笔记这种办法，而且她偷偷从长孙令书房里抽走的这张黄麻纸，更是暴露了她自己。
她早该想到的，荼悠既然能开香铺，龙涎香这种少见的香料肯定是不会不认识。
“是，是我约你来的，因为我想，你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想偷偷安排你们见面。”李甜儿只能如此编造。
“那为何不光明正大喊上我们呢？”荼悠自然是不信她的说辞。
“因为我想着，当初你没能成为四皇妃，就是因为我，所以我想你大概不愿意见到我……”李甜儿一副委屈的模样。
然而荼悠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并不是，而是你害怕我知道，告诉九公主红鸾香铺包治百病的人，就是你。”
如此一来，京城里相传张才人用了红鸾香铺的香而暴毙的事情，也就全部都捅破了。
“可你没有想到，我早就知道了。”荼悠冷笑。
九公主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到处传谣，罗子喻被关在公主府里，荼燕受了她的好处暂时不会蹦跶，那么排除一下就知道是李甜儿做的。
再打听一下，就知道当初李甜儿无意间救了一次九公主，加上她用着自己的名号四处替九公主寻医。
这里恐怕唯一的傻子，就是李甜儿自己了。
可怜她还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是聪明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李甜儿捂着脑袋，失神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那你说呀，是什么样的！”荼悠上前一步，气愤地盯着李甜儿。
“不不不，反正不是我杀的，我没有动手，你们也没有证据！你们也不能抓我！”李甜儿慌了，她胡乱抓住长孙令的衣袖，躲在他身后，嘴里念念有词。
“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个不详的女子！和你接触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罗姑娘疯了，九妹死了，还会有下一个，是你！是你要害我！我不要当下一个，不要，不要……”李甜儿瑟缩着说出这些话来，目光没有焦距地左右闪烁着。
“四皇妃殿下就不要再装了。”荼悠撇嘴，李甜儿这种浑水摸鱼欲盖弥彰的把戏，实在是小儿科，只有傻子才会被她骗。
然而长孙令偏巧就是那个傻子。
“荼姑娘，慕儿已经压力很大了，小九同她关系极好，小九被溺死是谁也不想看到的事情，还请荼姑娘不要再逼慕儿了。”长孙令说道。
他都这样说了，荼悠倒是不好再继续逼问，她收回目光，凉凉地看了长孙令一眼。
长孙令错开了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地面，咬牙不语。
他不愿意，也不能不护着李甜儿，就算九公主是她亲手推进井里的，他此时也只能护着李甜儿。
“既然四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便罢了。”荼悠也不愿多逼他，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不过。”长孙令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荼姑娘次次都与命案相关，如何让我们相信你不是一个不祥之人呢？”
荼悠僵在原地。
她自己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扫把星转世，然而对于凡人来说，她要如何证明她不是扫把星呢？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身上，从她头顶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就明日让她来祈雨如何？”
是卢谨！
“你怎么来了！”荼悠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讶。
“本来就是要来的，只是有点事儿耽误了。”卢谨抬手摸了摸荼悠的脑袋，安慰道。
“可是明日祈雨本是……”荼悠以为卢谨是不知道，忙开口解释。
卢谨抬手示意，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是弘清大师。”
“那你为什么……”荼悠说着，突然恍然大悟，卢谨肯定是有把握这次祈雨一定会成功，不论是不是弘清大师。
卢谨微微附身，用只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对，我去问了风伯和雨师。”
荼悠惊讶地瞪大眼睛，眼前这人居然玩这一套？
如果李甜儿知道卢谨的这一通操作，肯定会骂一句“开挂狗”，然而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她还躲在长孙令身后装疯卖傻。
“其实你也不用惊讶，户部这边是真的太难安排那些流民的安置地了，连带着工部也怨声载道。”卢谨解释道。
荼悠眼中带笑，看了卢谨一眼，就像在说“我懂得，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二人的举动全部落入了朱谦眼中，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卢谨是她表哥，其实按照本朝律法，他们在一起似乎也是行得通的……
不知道怎么的，他抬头看了一眼长孙信，他也看着荼悠和卢谨。
山上晚间风有些大，风吹着烛火跳动闪烁，映着他的眸光也是忽明忽灭。
他突然垂下眸子看着眼前地面上冒出头的青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感受到了朱谦的目光，他又看向朱谦，眼神里带了几分询问的意味。
朱谦摇了摇头，没有再做其他表示。
“怎么样，四殿下可考虑好了？”卢谨抬头看向长孙令。
长孙令冷哼一声：“好，如果祈雨失败，那么不仅是这个女人，你，也得给我滚出京城。”
“没问题。”卢谨挑眉，十分轻松地说着，而后拉着荼悠转身就走。
回到屋里，荼悠还是忍不住再问：“你真的那么确定没有问题？”
“我办事有那么不靠谱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卢谨一脸受伤。
荼悠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其实卢谨一直以来都还挺靠谱的，确实很值得信任。
“那好吧，可是我不懂祈雨的经文。”荼悠有些垂头丧气。
“这个简单，你只需要瞎喃喃几句他们听不懂的东西就好了。”卢谨一口气喝完一杯水，说得轻描淡写。
荼悠突然开始严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度。
不过也没有多少时间让她犹豫，这一夜翻来覆去也没休息好，直到天亮了，荼悠才长舒了一口气，起身走出门。
卢谨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他的手里拿着一套颜色十分鲜艳的衣服：“去把这个换上。”
“这是……”荼悠接过衣服。
在展开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一亮：“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她以前常穿的舞衣，有这身衣服在，就不用站在原地那么尴尬了。
“这你就别问了，我总有办法。”卢谨骄傲地抬起下巴。
不一会儿，荼悠换好这一身衣服，然后披上披风，踏上了去往清泉寺大殿的路。
吉时未到，前殿还没有其他人，弘清大师却已经等在了此处。
“施主这是……”弘清大师眼珠子都快惊讶地掉出来了。
他自然是看到了荼悠的一袭红衣红裙，上面配着金色的流苏和丝带，一看就是舞衣。
“当然是祈雨。”荼悠微笑道。
弘清大师感觉都快被惊结巴了：“这这这，可是祈雨……”
“大师您瞧，祈雨这事儿吧，当然是因人而异，信佛之人念经，信道之人做法，我们既不擅长念经也不会做法，便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祈雨了，还请大师勿怪。”卢谨上前解围。
弘清大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然沉浸在惊讶中回不过神来，但他也是明白昨夜的那个赌约，虽说是儿戏又轻率，但他毕竟不是皇帝，也不是此处住持，既然住持都不能违逆长孙令，他自然也无法拒绝。
抱着恨不得是去赴死的心情的弘清大师，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跟了上去。
荼悠背对着所有人站在正殿前的平台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背后的阶梯下是逐渐聚集的人群。
她对着殿内的佛祖金像双手合十，心中默默说了句对不起，要在这里公然跳舞，还请佛祖原谅，而后和弘清大师对视一眼。
弘清大师看了看天色，对荼悠轻轻点头。
他心里其实真的没底，现在天上依旧是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让他内心里却有些烦躁，这次祈雨十有八九是要失败的。
如果失败了，那么荼悠就要被迫离开京城，连带着还有卢谨。
归根结底，罪过之因还是起在清泉寺。
弘清大师默默压下心里的惆怅，推到一旁。
荼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默抬起手。
随着她身形移动，手腕和脚腕上的金铃铛也微微作响，声音细碎而清澈。
一阵风起，角楼上挂着的银铃铛也响了起来，一时间似乎有云层层聚集。
“不会真的成了吧。”
“看，这云居然逐渐变厚了！”
听着阶梯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荼悠和卢谨对视一眼，开始按照他说的，嘴里喃喃念叨着一些没人听得懂的话。
说实在的，荼悠此时觉得自己就是在跳大神。
只不过没有带着大傩面具而已。
心里十分崩溃，觉得自己就像个神棍的荼悠，在甩出水袖的一瞬间，“啪嗒”一声，一滴雨落在了她脚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