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寺不愧是东黎最大的皇家寺庙，平日里香火十分旺盛，一人高的大鼎里插着数根快有小孩手臂粗的香，燃烧着散发出令人心静的味道。
周围路过的僧人纷纷双手合十对他们行礼，他们也一一还礼。
“这里好安静啊。”荼悠忍不住感叹。
前殿里除了若有若无敲打木鱼的声音，就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所以很适合修行。”朱谦漫不经心地答着，目光扫视着四周，打量着这些建筑。
两侧的殿门都紧闭着，只有当中的一个殿开着门，里面供奉着观音像，正殿左右各有一条路，通往大殿。
“要去大殿看看吗？”朱谦问道。
荼悠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不去了，明天横竖都要去的。”
大殿里要准备明日的祈雨仪式，说不定他们去了反而会打扰僧人们布置场地。
两人回到正殿，荼悠往功德箱里扔了一块碎银子，而后跪在观音像下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屋外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偶尔颤动的睫毛和脸上可爱的茸毛此时都清晰可见。
朱谦愣了一瞬，眨眨眼，有些心虚似的看了一眼观音像，最后收回目光，也扔了一块碎银子，跪在蒲团上许愿。
其实他只是在闭着眼睛而已，脑子里有些乱七八糟的。
从第一次遇见荼悠开始，已经过去了两年，当时的她就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眉眼间满是稚气的小娃娃，如今转眼间已然到了碧玉年华，比起当时豆蔻之年，已经褪去了许多青涩。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他感到腿快要没知觉了，才收回思绪，缓缓睁眼起身。
一回头，就看到荼悠已经站在了殿外，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还以为你要睡着了。”荼悠见他走出来，打趣道。
他看着少女光洁的额头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刘海，山顶的风有些大，把她鬓角梳理服帖的头发都吹散了几根，落在了脸颊旁。
鬼使神差得，朱谦缓缓伸出手，想要替她把发丝理到耳后。
就在他快要碰到荼悠的时候，荼悠伸手迅速把头发理了理，余光正巧瞥见朱谦靠近的手，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为了缓解尴尬，或许尴尬的只有朱谦自己，他迅速收回手，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头发。
“啊，哈哈，风真大啊。”他尴尬地笑着，试图化解自己心中的尴尬。
“是啊，再晚些估计风要更大了。”荼悠丝毫未觉他的尴尬，“你许了什么愿望，用了这么长时间。”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单纯是事情有些多，也不知道菩萨听不听得进去。”朱谦笑了笑。
“只要心诚，有什么是办不到的。”荼悠见他似乎是有心事，便安慰他。
“你不懂，有些事情，就算是心诚，也未必办得到。”
比如，我大概好像或许可能喜欢你，这种事。
朱谦半垂下眸子，敛去了眼中的一丝复杂又犹豫的神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盯着脚下的石子冥思苦想，恨不得把那个石子给盯出个花儿来。
号称京城万千少女梦中情夫的朱谦朱世子，头一次发觉，原来他也会出现少女怀春般又酸又甜的滋味。
说实话这种滋味还真不好受，不过他也不打算告诉荼悠，免得给她徒增烦恼。
朱谦唯独不敢承认，其实更多的是害怕荼悠告诉他，她有喜欢的人了，他们只是朋友。
两人默默无言，一起下了山，因为朱谦心事重重，两人之间就像是隔了一道墙，就连上来喊荼悠的月半也发现了不对。
回到屋内，月半关上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姑娘，你同朱世子吵架啦？”
“吵架？”荼悠微微睁大眼睛，不明白月半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从来都是有说有笑的，方才你们两个之间的距离都可以站下第三个人了，还不是吵架了？”月半疑惑。
荼悠微微蹙眉，冥思苦想了一阵，觉得方才朱谦周身的确实笼罩着一层凝重的气氛。
“大概是他最近有些忙吧，方才拜菩萨，他跪了快半个时辰。”荼悠给出解释。
月半哦了声，虽然还是有些疑惑，好歹是不打算再刨根问底。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倒是来了一位稀客。
“十九妹。”荼燕脱下斗篷的兜帽，站在荼悠门口，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去年秋天如愿嫁进了四皇府，如今看起来面色红润，似乎还比出嫁前胖了一点。
“八姐姐。”荼悠愣住，她怎么也没想到，荼燕居然回来找她。
“十九妹不必太惊讶。”荼燕走进屋，把斗篷递给月半，十分自然地坐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水。
“八姐姐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想必四殿下待八姐姐也挺好。”荼悠客套地说道。
荼燕倒是没有直接搭话，她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八分的恬静，只有眼中的两分不甘和压抑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不过是吃得好睡得好，加上日常比较闲罢了。”荼燕轻轻咬牙。
那个李甜儿当真是有些手段，也不知道她到底给四皇子灌了什么迷魂药，就连大婚当日她都被晾在那儿，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圆房。
四皇府里的下人们背地里都在嚼舌根子，说她是个上赶着的。
本来他们对李甜儿也算是颇有微词，如今倒好，她的存在反而叫下人们对李甜儿的态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看来八姐姐是过得不太好了。”荼悠淡淡道。
当初说是为了帮荼燕进四皇府，本质上是她自己不愿意去，这么久了荼燕也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消息，本来都要放弃让荼燕帮忙盯着李甜儿了，如今她既然来了，那就说明她是有话要说。
“过得好不好都一样，但我不想让她过得好。”荼燕咬牙切齿，捏着水杯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她既然能以寒门庶女的身份嫁进四皇府为正妃，肯定不止是拥有一张脸那么简单，八姐姐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还是得徐徐图之。”荼悠垂下眼帘，看着桌上的茶壶。
“这个我自然知道。”荼燕放下水杯，“我今日来，就是想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如果这个消息值得我帮八姐姐。”荼悠抬眸，笑着看向荼燕。
“她特意请了九公主。”荼燕沉下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荼悠微微蹙眉，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听闻她前段时间帮九公主的生母寻医问药很是勤快，想必是同九公主交好，请她来参加祈雨，有什么不对吗？”
“你心里清楚就好，言尽于此。”荼燕冷笑一声，起身披上斗篷离开了。
荼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
她自然知道李甜儿特地请了九公主来，是肯定有问题的。
不论怎么说，九公主如今都在孝期，参与祈雨这种活动，按理来说是不会被允许的。
况且李甜儿她如今不过是四皇妃，还不是太子妃，更不是皇后，特意请九公主前来祈雨，肯定是瞒着其他人请来的。
既然躲不过，那倒不如撞上去试试，免得陷入被动的局面。
正想着，月半就拿了一封信前来。
这是一张黄麻纸，上面的笔迹十分潦草，没有署名，只说让她日落前到后山一叙。
荼悠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谁送来的？”
“一个小厮，瞧着面生，不知道是谁。”月半看着荼悠严肃的神情，心里暗叫不好，早知道就不接下这封信了。
“该来的总会来，除非我死了，否则想害我的人永远不会收手。”荼悠叹了口气，把信藏在了枕头底下，起身准备出门。
“姑娘，外面起风了，加件披风吧。”月半拿出一件薄披风，给荼悠披上，然后送她出了门。
“好了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荼悠见她还想继续跟着，回头阻止了她。
“可是……”月半犹犹豫豫不愿回去。
“回去吧，我不会有事儿的，这里可是清泉寺。”荼悠说道。
她如此一说，月半才勉强放下心来，转身回屋去了。
荼悠长舒一口气，踏上了去往后山的路。
清泉寺没有直接通往后山的路，她顺着方才走过的路登上山顶，然后顺着之前朱谦说的一条捷径走向后山。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后山一片寂静，这条路明显很少有人走，青石板上满是落叶和杂草，她拉紧了披风注意脚下的路。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少女。
九公主。
看着她的背影，不祥的预感在荼悠内心升起。
